不知過了多久,敲擊木魚的聲音終于停下。</br> 佛像前,跪在蒲團上的身影在身旁人的攙扶下,緩緩起身。</br> 那是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面色出眾的女人,一舉一動都帶著雍容華貴的韻味。</br> 這就是宸南國如今僅剩的幾位長公主之一的永和長公主,秦伊嘉。</br> 秦伊嘉緩步走來,坐在了桌子的另一邊,似有些感慨,“本宮沒想到如今想見你一面,還得再三再四的邀請。”</br> 秦墨淵輕輕吹了吹冒著熱氣的茶,悠閑得仿佛是在自家院子里品茗。</br> 等喝完了一杯茶,他才慢悠悠的開口:“若非你說樂白有東西留給孩子們,便是用八抬大轎來請,本王也不屑踏入你這禪房半步。”</br> 聽著他冷硬的語氣,秦伊嘉抿了抿唇,有些失落,“我好歹是你皇姐,多年沒見,怎的還生疏得用上自稱了。”</br> “皇姐?”秦墨淵面色譏諷,“除了皇兄,這偌大的秦氏一族,有誰承認過本王的身份?”</br> 一句反問,讓秦伊嘉瞬間啞言。</br> 秦墨淵將手上的茶杯重重擱在桌子上,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以往看在樂白的面子上,本王還能叫你一聲嫂子,可你害死樂白,憑什么覺得本王還能再念舊情?”</br> “樂白不是我害死的!”秦伊嘉猛地抓緊手上的佛珠,似乎想急切的證明什么,聲音有些重。</br> 秦墨淵斜眼看著她,冷漠的眼神不帶一絲溫度,“是不是,你心里清楚。”</br> “轟!”</br> 秦伊嘉只感覺腦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忽然炸開,一股心慌的感覺爬上來。</br>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br> 秦伊嘉想問,可秦墨淵已經(jīng)移開視線,重新給自己倒了杯茶。</br> 明明是在出家修行,喝的卻是皇室御用的頂尖茶,真不愧是秦伊嘉!</br> 可惜,這茶葉再怎么珍貴,都沒有阿書調(diào)的花果茶好喝。</br> 秦墨淵瞇了瞇眼,頓時覺得這上好的茶也索然無味起來。</br> 秦伊嘉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思緒已經(jīng)飄遠,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緊張慌亂。</br> 她轉動著手上的佛珠,平復心緒,“過去的事本宮不想再提,文兒和怡兒呢?”</br> 秦墨淵慢慢收回思緒,語氣冷淡,“你若是想把樂白留下的東西給他們,本王可以代為轉交,但若想見他們,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嗎?”</br> 秦伊嘉剛想堅定的說自己有資格,秦墨淵卻先一步開口:“當年,是你自己選擇權勢富貴,拋棄了他們。”</br> “我……”</br> 秦伊嘉想開口反駁,可張嘴半天,卻完全找不到話來反駁。</br> 不是的,其實她也有苦衷,可這些話還不能說。</br> 等以后……等一切塵埃落定,孩子們會理解她的!</br> 秦伊嘉這樣安慰著自己,將因為秦墨淵幾句話就挑起來的心緒暗暗壓下。</br> 秦墨淵其實一點也不想見到這個女人,但想到黎玥書的交代,還是忍住了轉身想走的沖動。</br> 他神色冷淡的看著秦伊嘉,“當年樂白是死在本王懷里的,他有什么東西是要交給孩子們,本王卻不知道的?”</br> ……</br> 在秦墨淵與秦伊嘉周旋,從她口中套話的時候,黎玥書已經(jīng)找過了好幾個禪房。</br> 也不知是因為皇家寺院的守衛(wèi)本就這么森嚴,還是因為秦伊嘉的守衛(wèi)太森嚴,饒是黎玥書身手再好,也好幾次差點兒被發(fā)現(xiàn)。</br> 加上現(xiàn)在又是白天,若非有空間這個作弊神器,她恐怕早就被發(fā)現(xiàn)了。</br> 黎玥書正打算前往下一個禪房,卻見明里暗里盯著的眼睛讓她根本沒辦法這個方向過去。</br> 她回想了一下昨日秦墨淵給她畫的地圖,打算從另一個方向繞過去。</br> 黎玥書動作很快,但她剛拐了沒幾個彎兒,就見一個老和尚正在不遠處的樹下打坐。</br> 黎玥書對寺廟的東西不了解,但看老和尚身上穿的袈裟,應該不是什么普通僧人。</br> 她不由放緩腳步,打算直接越過,但老和尚卻忽然出聲:“阿彌陀佛。”</br> 黎玥書嚇了一跳,轉頭看去,就見老和尚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正慈眉善目地看著自己。</br> “阿彌陀佛。”老和尚微微頷首,“女施主看著面生,不知帶你來此的,是女施主的什么人?”</br> 黎玥書趕緊雙手合十,朝對方作揖,“打擾師傅了,我是跟著朋友來的。”</br> 這里是皇家寺院,能來此處只有皇親國戚,老和尚會覺得她面生也不足為奇。</br> 但老和尚的話卻有些奇怪,“有緣有份方能相識相知。女施主千里迢迢而來,若想尋物,可往東南而去。”</br> 黎玥書有些懵,總覺得他這話里包含的意思有點多,愣了一會兒才稍稍反應過來。</br> 她遲疑的看著樹下一動不動的身影,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師傅怎知我是千里迢迢而來,還是來尋物的?”</br> 老和尚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只說了一句:“阿彌陀佛。”</br> 那入定的樣子,似乎并不打算多說,一副高深莫測之像。</br> 見此,黎玥書看了看周圍,抬腳往之前要走的方向而去。</br> 但走了兩步,她又忽然停下,轉頭看著樹下打坐的老和尚,“那個……師傅,東南方在哪邊?”</br> 有那么一瞬間,黎玥書好像看到老和尚嘴角抽了一下,但速度太快,讓她有種自己看錯了的感覺。</br> 老和尚還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動作,眼睛都沒睜開,但右手卻指了個方向。</br> 黎玥書禮貌作揖,“多謝。”</br> 隨后,她快步往老和尚指的方向而去,路上刻意避開了明里暗里的眼睛。</br> 黎玥書剛走沒多久,一個僧人來到了那棵樹下,朝著打坐的老和尚恭敬作揖,“方丈,玄誠子道長又喝醉了,弟子為他煮了醒酒湯,卻到處找不到他的蹤跡。”</br> 老和尚終于睜開眼,目光卻看向剛才黎玥書離開的方向,睿智的雙眸一片幽深。</br> 良久,他又重新閉上眼,“阿彌陀佛,隨他去吧。玄誠子是咱們寺院的常客,不會迷路的。”</br> 倒是剛才那位女施主,皇家寺院這么大,莫要迷路才好。</br> “啊啾!”</br> 被念叨的黎玥書不自覺打了個噴嚏。</br> 此刻的她完全不擔心會被發(fā)現(xiàn)行蹤,因為她被一個酒鬼纏上了,根本沒辦法隱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