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就是沈煨夫妻倆的忌日。</br> 聽秦墨淵說,沈煨夫婦的死雖不是因為他,但或多或少也跟他有點關系。</br> 當年皇家舉辦了一場狩獵,卻不知從哪兒鉆出一群刺客行刺正在狩獵中的皇帝。</br> 那些刺客來歷不明,數量眾多,救駕的官兵又遲遲沒有出現,秦墨淵只能以身犯險,只身引開刺客,將自己身邊的人全部留下保護皇帝。</br> 這些護衛中,就包括身為攝政王府護衛的沈煨。</br> 但追擊的刺客太多,秦墨淵是被逼得落下山崖才躲過追擊的。</br> 等柴陽星河找到他時,皇帝已經獲救,但所有救駕的護衛全死了,也包括沈煨。</br> 與此同時,秦墨淵還收到三千護淵軍在邊關執行任務時行蹤暴露,無一生還的消息。</br> 加上當時沈易旻和龍鳳胎都被藏在王府,他干脆將計就計,借用沈煨的身份帶著孩子們離開了重州,暗地里調查刺客來歷,以及出賣三千護淵軍的兇手。</br> “那阿遇的生母呢?”黎玥書疑惑的問道。</br> 秦墨淵抿唇,停頓了一會兒才說道:“本來我是打算帶著她一起去童木縣的,但她給阿遇取了名字,將孩子托付給我后,就隨沈煨殉情了?!?lt;/br> 這個結果完全出乎黎玥書的意料。</br>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br> 那個女人對沈煨的愛確實夠深沉,可對才剛出生沒多久的阿遇來說,未免有些太殘忍了。</br> 沈知遇是他們唯一的兒子,如今回到重州,又到了他們的忌日,自然得去祭奠他們一下。</br> 但去之前,黎玥書小心的跟沈知遇提起了他的身世,用盡量親切易接受的話將真相告訴了他。</br> 阿遇過陣子才滿四歲,是屬于連跟人對話都不一定能說得清楚的年紀。</br> 黎玥書以為自己將身世告訴他,阿遇要么根本不能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意思,要么就會無法接受自己親生父母都去世的事實哭鬧。</br> 可在黎玥書說完后,小家伙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純真的看著她,“那爹和娘以后還能是阿遇的爹和娘嗎?”</br> 小家伙的話有些繞,但黎玥書卻聽明白他的意思。</br> 她輕輕揉了揉沈知遇的頭,目光溫柔,“在娘心里,阿遇永遠都是娘的孩子。”</br> 秦墨淵彎腰將小家伙抱了起來,臉上帶著慈愛的笑,“爹也永遠都是阿遇的爹?!?lt;/br> 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自然能感受到兩人身上散發的溫柔親切。</br> 他伸手環住秦墨淵的脖子,親昵的蹭了蹭他的下巴,“阿遇最愛爹爹和娘親了!”</br> 聽著小家伙的話,黎玥書心里柔軟得仿佛能滴出水來,輕輕在小家伙的臉上親了一下。</br> ……</br> 雖然沈知遇認他們這個爹娘,但對親生父母的祭拜還是不能少。</br> 到沈煨忌日這天,秦墨淵早早就帶著黎玥書和沈知遇去了安葬沈煨夫婦的地方。</br> 沈煨夫婦在重州沒有親人,安葬兩人的地方還是柴陽選的,是個山清水秀的地方。</br>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給兩人燒紙了。</br> 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上去精神抖擻,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面料平平的道服。</br> “玄誠子?”黎玥書一眼就認出了那張臉,驚訝的開口。</br> 秦墨淵詫異,想起阿書之前說在皇家寺院見到過玄誠子的事,眉頭不由皺了起來。</br> 今日的玄誠子沒有喝醉,看向黎玥書的表情笑呵呵的,“沒想到小姑娘還記得貧道,甚至連貧道的名號都知道了?!?lt;/br> 他似乎并不意外會在這里遇到黎玥書,淡定的將手上最后一點紙錢燒完,這才站起來。</br> 玄誠子一臉笑意,但目光卻是看向秦墨淵的,“王爺,沒想到咱們又見面了。”</br> 聽到這話,黎玥書疑惑的轉頭看向秦墨淵。</br> 后者感受到她的視線,解釋道:“幾年前,他在戰場上救過我一命,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收留他的養子,也就是沈煨?!?lt;/br> 黎玥書震驚,“養子?沈煨是你養大的?”</br> 沈煨因為八字不好,生下來沒多久就被沈母給了游方道士,難道就是玄誠子?</br> 玄誠子臉上笑容不變,輕輕點了點頭,“小煨這孩子命不好,能在王府安穩生活這么多年,已是他最大的造化。”</br> 黎玥書瞇了瞇眼睛,“聽道長的意思,似乎能看透一個人的命?”</br> 玄誠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貧道現在能看到的,是一個早該命喪黃泉的人,一個與天道抗衡的靈魂,和一個注定滿身孽債的劊子手?!?lt;/br> 黎玥書牽著沈知遇的手下意識握緊,心里隱隱有些激動。</br> 這老道士果然知道點什么!</br> “道長慧眼識珠,是有大智慧的人?!崩璜h書奉承了一句,“道長可還記得當時在皇家寺院,同我說過的一句話?”</br> 玄誠子笑瞇瞇的看著她,“貧道當日喝了酒,說了不少話,姑娘說的是哪句?”</br> 黎玥書哪里看不出他的故意裝傻,直言道:“道長說我怎知自己一定是外來者?這話的意思,難道我原本就是這里的人?”</br> 聽著她如此直白的問題,玄誠子卻沒有直白的回答,“這世上的一切巧合都有因果,姑娘早晚有一天會明白的。只是那個時候,希望姑娘心里的善,能多一點。”</br> 黎玥書眉頭緊鎖,總覺得他這話里有話。</br> 玄誠子卻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又轉頭看向了秦墨淵。</br> “王爺站在權力巔峰,一念之間便能決定無數人的生死,愿王爺別因一念行差踏錯,搭上蕓蕓眾生?!?lt;/br> 秦墨淵劍眉緊鎖,總覺得他似乎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br> 而他知道的未來,好像不僅是阿書看到的那個書中世界,還是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未來。</br>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玄誠子,沉聲開口:“道長將沈煨送到本王身邊,讓本王和阿書有緣相識,何不直接將話說明白,也免得一再對我二人提出勸告?!?lt;/br> 玄誠子笑了,倒有種仙風道骨的神秘感。</br> 他并沒有回答秦墨淵的話,而是伸手摸了摸身側的墓碑,“小煨啊,貧道很快會再來看你們的,到時一定給你們多帶點好吃的?!?lt;/br> 說完,他直接就轉身走了。</br> 黎玥書怎么可能讓他就這么離開,當即就要去把人攔住。</br> 秦墨淵也有同樣的想法。</br> 他腳下一點,直接運起輕功朝玄誠子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