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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登場

    《弱水三千》這篇文,一個男主外加三個男配,除了一個純屬無辜受累,其他三個,個個都是曠世奇葩。三個人湊一塊兒,差不多就能開個垃圾分類展覽。
    男主齊玉軒,這人整個就是照著渣賤文模板長的,此處按下不表。
    男配1號,出身名門,溫雅端方,拿的是一往情深、情深不壽的標準男二劇本。女主遭人誣陷之際,他為她據理力爭;女主走火入魔之際,他極力周全,引導她回歸正道。最終男女主重歸于好,女主卻身負重傷,男配散盡一身修為替她續命,自己魂歸天地,化作春泥更護花。
    舒鳧批注:你是個好人,愿下輩子沒有男女主。
    男配2號,出身魔域,拿的是霸道總裁劇本,口頭禪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這人對女主倒是沒話說,只是霸道中帶著一點鄉村土味,喜歡把人摁在墻上、樹上、各種家具上親,讓人看著硌得慌。后來他登位魔君,為了爭奪女主大動干戈,攪擾得天下不寧,死傷無數,生產力倒退五百年。
    舒鳧:歷史證明,戀愛腦不適合做領導。
    男配3號,也就是這位凌霄城的二公子,凌奚月。
    由于某些不堪回首的少年經歷,凌奚月心機深沉,為人看似溫文爾雅,實則陰暗偏執,一心想要弒兄上位,在修仙文里穩穩拿住了奪嫡劇本。
    但這人一邊機關算盡,一邊又懷著一點隱秘的趨光心理,盼望著有人包容他、理解他,乃至于憐他愛他。女主姜若水作為一個溫柔善良的圣母,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這個角色,被他視為生涯中唯一的光明與救贖。
    所以,當他發現這道光不屬于自己的時候,就決定把光源炸了,大家一起在黑暗里共沉淪。
    舒鳧:有病病?
    ……
    而這位“有病病”的男配,如今正大大方方地坐在齊家上首,含著一縷斯文和煦的笑意,與齊三爺談笑風生。
    至于舒鳧一行,則是先他們一步潛入廳堂,在房梁上并排而坐,儼然是一隊名副其實的梁上君子。
    舒鳧憂傷地發現,即使是坐在房梁上,江雪聲和柳如漪依舊儀態端莊,連衣擺都一絲不亂,可能這就是大佬的從容吧。
    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像君子,像個猴。
    ……
    “我有種預感,那位凌二公子,未來將會瘋狂地愛上我。”
    “舒姑娘,你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聽見她這句自戀發言,柳如漪不禁失笑,“凌奚月野心勃勃,一向看輕男女情愛,殺過的人、滅過的宗派不少,卻從未聽說他對哪一位姑娘動過心,有過拈花惹草之舉。”
    他頓了一頓,又一臉厭惡地補充道:“要說風流好色,那位崆峒長老才是敗類之中的翹楚。半截入土的年紀了,還修煉陰損的采補之道,天天禍害剛入門的小姑娘。”
    舒鳧:“……”
    這一老一少,渣得各有千秋,她一時竟不知該先呸哪一個。
    柳如漪說凌二公子“看輕男女情愛”,其實也沒有說錯。
    根據她模糊的記憶,凌奚月一生汲汲營營,所求不過兩樣:一是天下,二是姜若水。
    他的確從未拈花惹草,因為一輩子就可勁兒抓著姜若水這一朵薅了。
    正因為這點“專一”和“潔身自好”,凌奚月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卻獲得了群眾的廣泛同情。
    畢竟,男主齊玉軒不僅和女配結了婚,還達成了生命的大和諧。
    但在舒鳧看來,要在齊玉軒和凌奚月這兩個男人中選擇一個,就好像讓她在“屎味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味的屎”中選一個吃下去,或者在特○普和希○里中選一個擔任總統。
    ――這種選擇,有什么意義嗎???
    反正這兩人都要倒入垃圾桶,有功夫在他倆之間搖擺,還不如去學習一下《生活垃圾管理條例》。
    幸好,原著中凌奚月對姜若水情有獨鐘,其他女子無論如何婀娜多姿、溫柔小意,在他眼中都如同枯骨。
    他喜歡的是姜若水,和她舒鳧有什么關系?
    盡管如此,一想到女主百萬字的情感糾紛,舒鳧還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生怕自己哪天就被捅了。
    “唉……”
    她一手捂臉,長長嘆了一口無人能懂的氣。
    “舒道友?”
    江雪聲側過頭來看她,“你可還好?我不知你為何這樣想,不過你若對凌奚月心存忌憚,倒也不難。日后好好修煉,殺了他就是了。”
    舒鳧:“?????”
    對不起,我一時竟不知道你和病嬌誰更可怕。
    就在此時,廳堂中的凌奚月突然笑意一斂,沉聲開口道:
    “齊三爺,‘金釧兒’近來可好?大哥記掛得緊,遣我過來看看。”
    他冷不防地直奔主題,梁下的齊三爺和梁上的舒鳧同時一驚。
    舒鳧一驚之下本能后仰,險些滾落房梁。不過她反應敏捷,雙腿在梁上一勾,一個倒掛金鉤帶起上半身,整個人繞著橫梁空中轉體360度,重新穩穩地落回原處。
    與此同時,江雪聲伸手將她拉近了些,一手虛虛環住她肩膀,是個關心而不逾矩的保護姿態。
    “小心些。”
    他語氣和緩,半點也聽不出對待旁人的刻薄,“方才你中毒負傷,是我思慮不周,想讓你歷練一番,卻沒考慮到你經驗尚淺。這一次,可不好再重蹈覆轍。”
    舒鳧一生彪悍,難得被人如此照顧,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你不用太費心。”
    而梁下的齊三爺也在說:“二公子不必費心。鴻鵠乃上古神鳥,血脈何其珍貴?我等自當好好照料,不敢懈怠。”
    “那妖獸涅之后,記憶盡失,早已不記得前塵舊事。假以時日,待他得知真相,陷入瘋狂,想必能成為一枚上好的棋子。”
    “呵,什么神鳥?所謂鴻鵠,不過是二流妖獸罷了。”
    崆峒長老紫薯般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意,看上去像個開裂的紫薯,“效忠于自己的仇人而不自知,實在可憐、可笑!我還道他有多厲害,也值得你們苦苦求著我布置陣法。”
    齊三爺賠笑道:“是我們無能,勞煩長老費心了。這妖獸是個傻的,他身邊那丫頭可是粗中有細,難纏得緊。”
    “哦,我聽大哥說起過。”
    凌奚月一手把玩著茶盞,慢條斯理道,“鴻鵠一族與我們祖上頗有嫌隙,當年大哥外出,恰好發現一支鴻鵠血脈流落在外,靈智未開,與凡人相依為命。大哥覺得有趣,有心逗弄他一番,就給他身邊的凡人下了點料。是這么回事吧?”
    “正是。”
    齊三爺畢恭畢敬道,“承蒙大公子信賴,將‘整治鴻鵠’這一重任交給在下。大公子一路引導,那蠢笨妖獸果然找上齊家求救。家父、家兄不理俗務,在下便給那丫頭服了事先備好的解藥,以此要挾妖獸為我們做事。”
    凌奚月“嗯”了一聲,可有可無地隨口問道:“都做了些什么?”
    齊三爺諂媚道:“我們事先在水源中投放藥物,飲水而不患病者,便是最合適的藥人。篩選出藥人之后,再讓妖獸將人擄回,一來得了藥人,二來也落了童家的臉面。這些年我們潛心試藥,所得丹藥都已上供凌霄城,從無藏私。”
    “你們一片忠心,父親和大哥都知曉。”
    凌奚月不置可否地一點頭,狹長鳳眸瞇成一線,“不過,當年你們迫使鴻鵠屠戮童家,落得魚死網破,實乃不智之舉。九華宗自詡‘正道棟梁’,最喜歡多管閑事,若是引得他們上門,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齊三爺忙道:“這是因為,大公子他……”
    “哦?”
    凌奚月挑眉,“是大哥的意思?他與童家又有什么過節,竟默許你們屠人滿門?”
    齊三爺殷勤地解說道:“二公子有所不知。二十年前,大公子參加論道大會,驚才絕艷、文武雙全,多少人敬慕神往?偏偏那童瑤不識好歹,論道之際與大公子爭鋒相對,會后論劍又好勇斗狠,竟一劍削落了大公子的頭冠。”
    “……”
    饒是凌奚月自問心狠手辣,毫無良心可言,此刻也有一瞬間的怔神,“就為這個?”
    “二公子此言差矣。”
    崆峒長老不悅道,“宗主有心將青城一帶納入麾下,童家如此不識抬舉,留著他們也無甚益處。一個小家族而已,大公子借整治鴻鵠、搜羅藥人之際順手滅了,有何不妥?二公子,你也太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末了他又低聲自語一句:“如此畏首畏尾,果然是個沒血脈的,不堪大任。”
    “……大哥決定的事,自然妥當。”
    一瞬間的怔神過后,凌奚月又恢復了清雅隨和的笑容。
    只不過那笑意未達眼底,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寫著“我哥是個傻逼”。
    不同于他的便宜大哥,凌奚月心思細膩、城府極深,之所以細細盤問,也都是為了拿住大哥的把柄,方便自己日后背刺。
    這會兒他倒是如愿以償,只不過這個“把柄”,在他眼中實在有點弱智。
    他一向知道大哥狂傲,最恨別人壓自己一頭,卻不知大哥已經心胸狹隘到這個地步。看來,他能平安活到今天,還得多謝大哥不殺之恩。
    齊三爺哪知他別有用心,大喇喇地把主子賣了個底兒掉,末了還裝腔作勢地感嘆道:“唉,那一次可花了我們不少心力。那妖獸油鹽不進,一直念叨著什么‘不可殺人’、‘田馨會生氣’,死活不肯替我們鏟除童家。我們束手無策,只好仰賴大公子出了個法子。”
    凌奚月立刻追問:“什么法子?”
    ――還能有什么法子?
    ――自然是將田馨殺了。
    齊氏族長閉關渡劫那一日,就在“大黃”回到藏木林湖畔的時候,崆峒長老以水鏡之法投映,在他眼前生生打碎了田馨的腦袋。
    “紅的白的到處都是。”
    “只剩一個頭蓋骨還算完整。”
    “跟他媽破西瓜似的。”
    ――然后,原本就心智不全的“大黃”,瞬間陷入了喪失理智的瘋狂狀態。
    他一片空白的大腦中,只剩下一件事情。
    跳入面前的湖泊,通過傳送陣回到齊家,殺了所有人為田馨報仇。
    “但是那一天,崆峒長老早已修改了湖中的傳送陣。”
    齊三爺得意地捋著長須,“發狂的妖獸跳入湖中后,被送往的地方不是齊家……”
    ――而是童家。
    “我們早已派人潛伏其中,畫好了接應的傳送陣。”
    “神鳥后裔發狂,再加上我們埋伏的暗樁,別說一個童家,再大的門派也經受不起。這一戰童家元氣大傷,事后我們再略施小計,扳倒他們不過是舉手之勞。”
    “只是我們沒想到,那童瑤如此悍勇,中了妖獸一爪和三發毒箭,還能運使靈劍,斬落妖獸頭顱。她臨死之際,將本命法器傳于獨女姜若水,任何人都無法染指,也算是心思縝密。”
    “不過,無妨。姜若水遲早要嫁與我那少不更事的侄兒,她的東西,便是齊家的東西。齊家的東西,便是凌霄城的東西。”
    “齊家對凌霄城忠心耿耿,還望二公子多多美言,望凌宗主和各位公子多加照拂!”
    ……
    ……
    “……”
    有那么一段時間,舒鳧整個人定在當場,頭腦和四肢一起凝固。
    就這么定定地坐了好一會兒,嗅著鼻尖濃郁的熏香,聽著齊三爺與凌霄城恬不知恥的談笑,她終于慢慢意識到一件事情。
    ――原來,童瑤是這么死的。
    只因為一個狂傲少年,念念不忘她在二十年前一劍削落了他的頭冠。
    至于“鴻鵠”與凌家先祖之間的嫌隙,恐怕要追溯到二百、二千乃至二萬年前,竟然能著落到一只混血橘貓身上,也虧凌霄城說得出來。
    她也很想問一句――就為這個?
    田馨和童家人,就為這個白白斷送了性命?
    扯你娘的蛋。
    在舒鳧心中,那一點影影綽綽的“不平”化為實質,逐漸充盈胸腔,掀起滔天巨浪。
    她知道,這里是小說世界,這不過是原著中的一個背景設定,沒什么好生氣的。
    在《弱水三千》的世界中,所有的恩怨糾葛,所有苦大仇深的設定,都只是男女主虐戀情深的插曲。
    作為一個穿越者,她只要維持“姜若水”人設不崩,按部就班地走原著女主路線,寬恕、忍讓、包容,一心一意攻略男主,就可以獲得一個平安快樂的結局。
    可是――
    死了的人,難道就白死了么?
    因為是穿書,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嗎?
    在舒鳧沉迷仙俠小說的少女時代,她的理想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她有一腔熱血,不羨鴛鴦只羨仙,不想囿于一段情緣,只想看女主仗劍踏遍九州,掃清書中一切委屈與不平,讓善人都有所回報,讓惡人都血債血償。
    如今,她手中有劍,心中也有劍。
    歷經世故,熱血未涼。
    她想,她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舒鳧心潮涌動間,渴望雪恨的孤光長鳴不已,“鏘啷”一聲,從劍鞘中一躍而出。
    劍柄主動送入她手心,仿佛驍勇的戰馬在主人面前低下頭顱,等待她躍馬揚戈。
    “……”
    舒鳧腦海中緊繃著一道理智的弦,這道弦將她牢牢捆在房梁上,支撐著她轉過頭,向江雪聲投去平靜的目光。
    “前輩。”
    她開口,嗓音輕且堅定,“我路見不平,有心拔刀相助。但我也知曉,我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凌霄城勢力龐大,我不敢勞煩前輩助我一臂之力,只懇請您指引我拜入宗門。百年后,我自去尋仇,生死自擔。”
    她知道,自己初來乍到,本不該貿然出頭,也不該為事不關己的悲劇義憤填膺。
    但童瑤于她有恩,眼前人多行不義。此仇不報,只恐怕未來千年萬年,她都無法原諒自己。
    從穿越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局外人。這是她的故事,而她有自己追求的“道”。
    “………………”
    江雪聲深深望她一眼,點漆般的黑眸眨也不眨,仿佛要一眼看穿她心肝肺腑。
    最終他神色如常,只是抬手為舒鳧理了理衣襟,將她頰邊垂落的長發撥到耳后,又把稍有些松落的發釵插好。
    他只說了一句話:“你很好。一切有我,且放心。”
    “……什么?”
    “你想報仇,是不是?”
    江雪聲眼角一彎,平淡面容上煥發出一層異樣的光彩,“正好,我的興趣愛好,就是幫別人報仇。”
    “你……您……”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舒鳧一時錯愕,話一出口就在舌尖上打了結,“前輩,您究竟是什么人?”
    江雪聲微笑不語,只是輕輕將手掌放在她額頭上。
    “我?我是神仙啊。”
    舒鳧呼吸一滯。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就在此時,另一邊的柳如漪仿佛得到訊號,身形一轉,好似一片赤紅楓葉般飄然而下。
    他依然身著女子衣衫,裙擺寬大,在夜風中“唰啦”一聲展開。落地時盈盈拜倒,裙裾翻卷鋪開,又如同一朵盛放的紅蓮。
    “誰!!”
    “什么人?!”
    “大膽賊人!深夜擅闖齊家莊,意欲何為!”
    “……”
    面對眾人又驚又怒的呼喝,柳如漪俊美無儔的面孔上露出一個微笑,雙手交疊,傾身行了個優雅而不乏譏誚的禮。
    “在下不才,忝居九華宗搖光峰掌峰,曇華真人座下。奉師尊之命,特來向齊三爺與凌霄城貴客道賀。”
    “祝各位――”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惡業加身,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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