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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6章

    傅容終于鼓起勇氣照鏡子時(shí),已經(jīng)是大半個(gè)月后了,初夏時(shí)節(jié),鳥語花香。
    她的癥狀算是輕的,出痘并不多,現(xiàn)在就她能看見的地方而言,身上大部分痘痂都脫落了,只剩零星幾個(gè)出的晚的還留著,黑黑的一塊兒,或大或小,衣服一遮就看不見了,也不癢,只要傅容不去碰,就跟沒有一樣。
    她最發(fā)愁的也不是那些,而是額頭那塊兒。
    她越白,就越顯得那黑痂明顯,明顯到刺目。
    傅容賭氣地按倒鏡子,眼不見,心不煩。
    “姑娘,二少爺請你去外頭把脈。”門外蘭香小聲提醒道。京城傅家還有兩房,傅容兄妹們都是跟那邊統(tǒng)一排的序。
    “知道了。”傅容興致寥寥地應(yīng)了聲,從鏡子前起身,拿起白紗帷帽戴在頭上,轉(zhuǎn)瞬想起葛川要根據(jù)她額頭這個(gè)最后一顆水痘留下的痂來斷定她是否痊愈,也就是病情不再傳人,又嫌棄地將帷帽丟到架子上,撥撥額前碎發(fā)出去了。
    反正外頭幾人都見過她生痘的樣子,她遮掩也沒用。
    堂屋里,傅宸正在跟葛川說話。
    葛川見多識廣談吐風(fēng)趣,傅品言每次過來都會與其閑談暢飲,傅宸更是靠跟葛川交談打發(fā)在莊子上的漫長時(shí)光。
    見妹妹一身白裙走了過來,身姿裊裊娜娜,嬌美小臉繃著,一副苦悶委屈樣,傅宸只覺得好笑:“妹妹別擔(dān)心,葛先生剛剛跟我說了,現(xiàn)在你可以去外面走走,不用一直困在屋子里。”
    傅容苦笑,頂著個(gè)大黑塊兒,她寧可在屋里困著。
    恭恭敬敬朝葛川行了一禮,傅容熟練地在葛川對面坐下,伸手過去。
    葛川搭指扣脈,又讓傅容露出額頭痘痂給他看,輕輕按了按,頷首道:“姑娘已經(jīng)痊愈,應(yīng)該不會再傳人,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姑娘還是在此繼續(xù)逗留三五日,待額頭痘痂徹底脫落回府才好。”
    “多謝先生,這些日子勞煩先生了。”傅容誠心道謝。
    葛川給她配了一副名為玉雪露的方子,若身上有傷口疤痕,每日睡前涂抹一些,疤痕消得特別快,平日里沐浴時(shí)兌些進(jìn)去,亦有美膚養(yǎng)顏的效用,比自家娘幾個(gè)常用的高價(jià)買來的方子好多了,真是撿了天大的便宜。
    葛川謙遜地笑笑,叮囑幾句保養(yǎng)事宜,黃昏傅品言過來時(shí),提出告辭。
    傅品言本想留葛川在身邊,當(dāng)自家的郎中,只是相處了這段時(shí)間,發(fā)現(xiàn)葛川生性不羈,非安心困于小家小院之人,便歇了心思。命人置辦酒席,他也在莊子歇下,次日親自送葛川出了信都城。
    ~
    “哥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啊?”
    葛川離開后的第二日,傅容被傅宸強(qiáng)行拽出了莊子,少年步子大,傅容跟不上,又不想被他強(qiáng)拉著走,只好妥協(xié),答應(yīng)隨他同去。
    傅宸笑著敲敲她頭頂?shù)尼∶保皠e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傅容撇撇嘴,邁著小碎步跟在他身側(cè),一邊打量附近田園景色,一邊心不在焉地道:“是不是又準(zhǔn)備了什么驚喜給我啊?我告訴你,你再弄一對兒黑蟲子嚇唬我,我讓爹爹罰你一個(gè)月的禁閉。”
    傅宸哈哈大笑,想到寶貝妹妹被那對兒天牛嚇得撲到他懷里尖叫的樣子,趕緊道:“別別,我可不敢了,這次保證你喜歡。”
    傅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
    走了一刻鐘,兄妹倆到了林子邊上,這里野草比鄉(xiāng)間路邊的要整齊茂密,到人膝蓋那么高,綠油油的,而就在那片碧綠之中,一只雪白小山羊正在吃草。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頭小羊也不怕人,回頭瞅瞅兄妹,又低頭吃自己的。
    小羊好看,傅容卻不怎么喜歡,嫌棄道:“就是這個(gè)啊?哥哥還不如烤盤全羊給我呢。”病中忌口,傅容吃了快一個(gè)月的清淡東西,不禁有些犯饞。
    “善良的姑娘才招人喜歡,你怎么如此心狠?”傅宸震驚后退幾步,痛心疾首地望著妹妹。
    傅容懶得聽他貧嘴,轉(zhuǎn)身道:“好了,現(xiàn)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剛要走,身后忽然傳來兩道稚嫩叫聲,傅容好奇望過去,就見一團(tuán)黃球從綠草叢里鉆了出來,緊跟著又鉆出來一只,兩個(gè)差不多大小,毛絨絨的,顏色是鮮艷亮麗的鵝黃,跑起來小身子一扭一扭的,笨拙可愛。
    傅容情不自禁挑起面前白紗,驚喜地問:“你從哪弄來的啊?”
    妹妹喜歡,傅宸很是得意,跑過去將兩只小黃鵝抓了起來,捧到妹妹身前給她看:“從那邊村子買的,怎么樣,晌午咱們燉了喝湯?羊肉鵝湯,味道應(yīng)該不錯(cuò)。”
    傅容撲哧笑了,抓過一只小鵝摸著玩,“這個(gè)禮物不錯(cuò),一起帶回家吧,弟弟肯定喜歡。”她白白胖胖的弟弟啊,終于可以抱到懷里好好稀罕稀罕了。
    “行啊,對了濃濃,你在屋里悶了那么久,不如這幾天早晚出來放鵝吧,順便透透氣。”傅宸找這玩意就是為了給妹妹解悶的,當(dāng)然希望她能出來走動走動,恢復(fù)以前活潑的性子,別整天坐在屋里對鏡生悶氣。
    “那你得陪我放。”傅容扭頭撒嬌。
    “當(dāng)然,我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我可不放心讓她自己在外面溜達(dá)。”傅宸順口拍妹妹一個(gè)馬屁。
    傅容愛聽,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因傅容身體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傅品言今日就沒有過來,日落之前,兄妹倆如約來林邊放鵝。其實(shí)林子距離莊子后門也就半里地的距離,孫嬤嬤蘭香守在門口,將遠(yuǎn)處的兄妹二人看得清清楚楚的。
    “哥哥,你說它們倆是公的母的啊?我想給它們?nèi)€(gè)名字。”傅容興致勃勃地道。
    傅宸馬上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別看它們現(xiàn)在好看,過陣子長大點(diǎn),毛色變了,你肯定不喜歡。”妹妹愛美,人的話脾氣合胃口她不太在乎長相,這種養(yǎng)著玩的,一旦丑了,她馬上就沒了興趣。
    這樣啊,傅容頓時(shí)歇了心思,轉(zhuǎn)而跟哥哥說起旁的事來,“為了照顧我,哥哥將近一個(gè)月沒去梁家學(xué)功夫,回頭跟師兄弟們過招會不會吃虧啊?”
    “你也太小瞧我了,別說一個(gè)月,就是……”
    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傅宸皺眉看向?qū)γ娴泥l(xiāng)間土路,見那輛馬車確實(shí)是朝自家莊子來了,飛快將兩只小鵝抓了回來,“有人來了,咱們先回去。”
    傅容也注意到了,點(diǎn)點(diǎn)頭,往回走時(shí),瞧著那緩緩靠近莊子的馬車,難免想起重生前后之別。
    前世她發(fā)病后才來的莊子,這輩子早來幾天,意外遇到神醫(yī)葛川。眼下她因?yàn)闆]有摳掉痘痂,延緩歸期,沒想又趕上有人來莊子,只是不知這次又是什么人物。看看天色,多半是投宿的吧,跟葛川討水一樣,都是小事,所以前世不曾聽聞。
    她從后門進(jìn)去,傅宸則繞到了前面。
    馬車已經(jīng)到了門前,傅宸索性站住等他們。
    一身灰衣的許嘉從車座上跳了下來,朝傅宸拱拱手:“公子可是這莊子的主人?”
    他穿的是毫不起眼的細(xì)布灰袍,但人生的俊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風(fēng)度翩翩,一看就不是普通車夫,可想而知車?yán)锩娴娜烁笥衼眍^。傅宸掃了車簾一眼,回道:“正是,不知你們……”
    許嘉輕嘆一聲,看看西邊快要落下山頭的紅日,解釋道:“我家公子乃京城人士,此番剛從菏澤歸來,不想半路舊疾發(fā)作,急行不得。方才與村人打聽,此地距離前面信都城還有半個(gè)時(shí)辰的路程,我們慢行過去城門多半已關(guān),便想在貴莊叨擾一晚,不知公子能否行個(gè)方便?或是要與家中長者商量?”
    附近就自家的莊子好,怪不得對方會尋過來。
    傅宸喜武,骨子里也有俠義之氣,觀許嘉不似奸猾之人,又自信一身功夫超群,痛快地應(yīng)下了:“出門在外,誰沒有需要幫襯的時(shí)候,二位請吧,只是寒舍簡陋,還請兩位多多包涵。”
    “公子客氣。”許嘉道謝,自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與傅宸:“冒然投宿,多有叨擾,一點(diǎn)心意還請公子笑納。”
    傅宸拒不肯收,兩人推遲一番,許嘉只好收起銀子,折回車前請道:“公子下車吧。”
    里面的人應(yīng)了一聲。
    只一道輕輕的鼻音,傅宸便不由自主看了過去,好奇里面到底是何等人物。
    車簾被許嘉從一側(cè)挑開,露出一襲雨過天青色繡云紋錦袍,隨著輕微的衣衫摩擦聲,男子起身離座,舉止從容踩著凳子下了馬車。簡簡單單的動作,因男子通身貴氣,竟好似他踩的是白玉階,而非黃木凳。
    傅宸抬頭,看清對方容貌后,不知緣何想到了他的寶貝三妹。
    二妹十五,三妹十三,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傅宸偶爾跟父親提起人選,二妹還好,輪到三妹,父子倆都覺得單論外表,沒有人能配得上他們的濃濃。但此時(shí)此刻,傅宸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gè)……
    他看得入神,徐晉微微皺眉。
    許嘉察言觀色,輕聲咳了咳。
    傅宸瞬間回神,連忙轉(zhuǎn)身請二人入內(nèi),借以掩飾面上尷尬。
    真是的,胡思亂想什么,此人長得再好,也只是空架子罷了,誰知道他什么來歷?且看起來比他還要大個(gè)一兩歲,等濃濃到了出嫁的年紀(jì),人家說不定都當(dāng)父親了,根本配不到一處。
    安排好客房,傅宸去了后院。
    傅容一直等著他呢,“來的是什么人啊?”
    傅宸搖搖頭:“沒細(xì)打聽,借宿的,明早就走了。”
    果然如此,傅容不再多問。
    而前面的客房里,許嘉替徐晉泡了一壺自帶的雨前龍井,低聲請示:“王爺打算何時(shí)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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