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強點點頭。
上元節前一夜,也是大概這個時辰,睚眥敲開了天水閣的門。
睚眥將一包銀票放在禺強面前。
禺強:“睚眥爺,之前您欠我的錢可都還清了啊,這是幾個意思?”
睚眥:“去把歸苑買回來。”
禺強:“啊?”
說完,睚眥起身便要離開:“別跟她說這錢是我出的。”
禺強一愣:“你們不是和離了嗎?”
睚眥壓根不理會禺強,又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兩:“明兒便是上元節了,這些錢你拿著去把歸苑布置布置。”
禺強:“不是,我…”
睚眥:“照辦即可。”
說完,睚眥便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臉懵圈的禺強。
九昱一臉不解:“他,為何要這么做?”
禺強:“心疼自家夫人唄。”
九昱:“可是我與他已經…”
禺強:“哎,你對他,是不是也動情了啊?”
九昱不理會禺強,轉身離開了天水閣。
禺強:“哎,哎…我幫你們倆這么多,你們倒是透露一點啊,太不夠意思了吧!”
睚眥坐在屋頂上,少傾,嘲風一躍而上,拎著一壺酒。
嘲風:“這么晚叫我來作甚?”
睚眥:“看看你是否還活著。”
嘲風:“是不是親兄弟,這么盼著我死?”
睚眥:“我每日都在等金樓傳出消息,到底是你沒了,還是她沒了…”
嘲風:“你就這么盼著她是叛徒?”
睚眥:“怎么?舍不得考驗她了?”
嘲風沉默不語。
睚眥:“這不像你。”
嘲風:“什么?”
“當初是誰信誓旦旦地說,愚弄嘲風爺你的感情,這筆賬,你必須得還回去!”睚眥:“你的計劃到底是什么?”
嘲風一笑:“不告訴你。”
睚眥:“是不告訴我,還是你也沒想好?”
嘲風趕緊打岔:“哎呀,別總說我啊。你呢?怎么一臉愁容?與狻猊順利和離,不是你心之所愿嗎?”
睚眥:“我愁的不是這事兒…”
嘲風恍然大悟:“哦,九昱是吧?”
睚眥輕聲“嗯”了一句。
嘲風:“你心里怎么想的,到底喜不喜歡人家啊?”
睚眥看著遠方:“我也不知道。”
嘲風無語:“啊?你到底有沒有一天到晚跟瘋了一樣,想見她,想她在身邊。看到好看的首飾想給她買,好吃的吃食想與她分享,好看的星空想帶她去看。馬車里只想與她相伴,榻邊只準她躺?”
睚眥所有所思。
嘲風一拍睚眥:“你不說,那我回去了啊。”
睚眥一把拉住嘲風:“嗯!”
嘲風偷笑:“喜歡那就大膽地去告訴她啊!”
睚眥:“嗯?”
嘲風:“我就問你去還是不去?要么一個字,要么兩個字,你回答我就行了。”
睚眥想了想,隨后說道:“兩個字。”
嘲風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指了指睚眥,轉身就走。
睚眥:“兩個字:走了!”
嘲風愣了一下,看睚眥的背影,笑了出來。
九昱心緒萬千地回到歸苑,一穿過蘭亭,卻見空中飄來一片花瓣。
九昱抬頭,看到歸苑里碩大梅花樹,已經含苞待放,搶先的一兩朵,隨著微風被吹散在風中。
睚眥身穿淡藍色長衫,腰懸一個小瓶,正側身而立,站在梅花樹下,仰頭看著梅花樹,他的側顏猶如刀削斧鑿,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九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再睜開眼,睚眥已經站在了自己眼前。
九昱:“你…你怎么在這?”
睚眥:“落入你歸苑,有何難度?看來你太不注意安全問題了,回頭還得多派幾個小兵幫你把守著。”
兩人沉默了一會,又異口同聲:“這么晚了…”
睚眥:“你先說。”
九昱:“你先說吧…”
九昱:“這么晚了,你……”
睚眥搶先:“還是我先說吧,這么晚了,你做什么去了?”
九昱這才想起來,問道:“你把一間酒肆賣掉了?”
睚眥一愣。
九昱繼續問著:“是你買下了歸苑?”
睚眥有些語塞。
九昱:“你賣掉一間酒肆是為了贖回歸苑嗎?一間酒肆可是你的心血,賣掉會不心疼嗎?”
睚眥看著九昱認真的樣子,突然覺得九昱很可愛,情不自禁地靠近九昱。
九昱見睚眥沒有反應,側頭看去,發現睚眥的臉與自己靠得極近。
九昱:“你做什么!”
睚眥連忙拉開距離,顯得有些慌張,他撓著頭:“怎么這么多問題?”
九昱:“你別打斷我,還有,崇福禪寺的知客來送功德卷,上面為何寫著我的名字?他說你放了一百個福球,是為我而放,是不是搞錯了?我們明明已經和離了,你為什么還要這么做?你到底什么意思?”
睚眥笑了笑,一把將九昱拉入懷中。
九昱看著睚眥,有些不明白。
還未等九昱反應過來,睚眥的嘴唇已經碰上了九昱的嘴唇。
九昱想掙脫,但雙手被睚眥緊緊環抱住,她動彈不得。
梅樹下,睚眥擁吻著九昱,熱烈而美好。
少傾,睚眥才舍得松手,他深情地看著九昱。
九昱:“你這是…做什么?”
睚眥嘴角一笑,溫柔地說道:“你不是問我要答案嗎,吶,這便是答案。”
九昱噎了半秒,被睚眥的直白撩紅了臉。
睚眥收起笑容:“現在,我正正經經回答你。”
睚眥看著九昱:“是我。”
九昱:“嗯?”
睚眥:“是我買下的歸苑。”
九昱脫口而出:“為什么?”
睚眥:“我若不將一間酒肆賣掉,又怎能有錢為你將歸苑贖回來?歸苑是你的家,我就是想,如果有一日,你不得不回到歸苑,這里的一切都沒有變,歸苑就在那,就像…”
九昱:“就像什么?”
睚眥:“就像…我一直在那一樣。”
睚眥的聲音像黑夜里驟然升騰的煙花,炸開了個火樹銀花,九昱耳朵里一片如潮的嗡嗡聲,心跳錯漏了一節拍,她強拿著理智。
睚眥:“第二個問題,一間酒肆賣掉了,我會心疼…”
九昱趕緊說道:“那你明兒先去贖回來,等我有錢了,我把贖金…還你。”
睚眥往前靠近九昱:“一間酒肆位于北都鬧市區最佳位置,贖金可不便宜哦。”
九昱認真地問道:“多少錢?”
睚眥若有所思,眼珠一轉:“少說,也得一百兩白銀吧。”
九昱嘀咕了一句:“這么貴…”
九昱想了一下:“你給我幾年,我一定還你。”
睚眥:“既然你這么誠心誠意地要還,我也不好再推辭,不過我有條件…”
九昱:“什么條件?”
睚眥:“你要按年歸還,以十年為限。”
九昱:“若昱歸商行生意好起來,用不了十年,五年…不對,三年即可。”
睚眥:“十年就是十年。有意見嗎?”
九昱:“明明三兩年就能還清的債,干嗎非要拖上十年?”
睚眥看著九昱。
九昱點點頭:“行,十年就十年,十年之后,你我兩清。”
睚眥:“可以。”
九昱:“利息可以少收些嗎?”
睚眥:“這個,看我心情。”
九昱:“回頭我便把約定擬好。”
睚眥詭笑著點頭:“簽字畫押,終生不悔。”
九昱點著頭。
睚眥:“第三個問題,那一百個福球是我為你放的。”
九昱一愣。
睚眥:“我想著你從未過過這般團圓的節日,我想讓你在這里,有家的溫暖,而這一份溫暖,只能由我來給你。”
九昱:“睚眥…”
睚眥:“我想為你祈福,我想為你點福球,保佑你逢兇化吉,平平安安。”
九昱不爭氣地流下眼淚,輕聲嘟囔:“睚眥,你突然對我這么好干什么,我…”
睚眥笑著替九昱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我只不過是做了為人夫的本分罷了,你竟感動成這副模樣,旁人看了還當我平日里虐待你呢。”
九昱:“可是你明明是要與我和離…”
睚眥:“以后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我發誓。”
九昱:“沒有以后了…”
睚眥拉起九昱的手:“可是我的未來里已經都是你了,你逃不掉了。”
九昱看著睚眥。
睚眥:“你這個人啊,性子要強、臭驢脾氣、陰晴不定。”
九昱想要掙開睚眥:“我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人啊…”
睚眥不看她,繼續說:“你自從來到北都,便麻煩不斷,開了昱歸商行之后,又見你全身心地付出,沒日沒夜地鉆研,生意做得越來越有模有樣,當中也曾遭遇低谷,你百折不撓,每一次都無比堅定地重新站了起來。”
聽著不像好話,句里句外卻擺明了是夸贊。
九昱:“也不知道你在罵我還是夸我…”
睚眥:“我從小便沒了阿母,很早也離了家,想象中要過的日子是有可口的吃食,有溫熱的好酒,有節日的溫暖,而這一切都有人陪伴,人世冷漠無情,而對你的思念和愛,是唯一真實的。這就是你要的全部的答案,夫人,您還滿意嗎?”
九昱望著睚眥深情的目光。
睚眥靠著梅樹,松了松衣領,索性主動坦白,“喜歡你很久了,沒有原因,就是很被你吸引。沒有具體,就是不想你受任何委屈。欣賞你不服輸的性格,也贊許你處事時的不卑不亢,雖然我們是奉旨成婚,也是假扮夫妻,各自為利,我們交易的時間多過于和睦,有時候我會嫌你礙事拌腳,可看不見你的時候,我就一個想法,想你快點回來。如果你愿意,不妨試試和我在一起。”
九昱怯生生地問睚眥:“你…這是在對我真情表白嗎?”
睚眥被九昱這么突兀的一問,瞬間有點尷尬,隨后,他嚴肅地看著九昱,狠狠點點頭:“是。”
說完,睚眥掏出結發荷包,拉著九昱,對著月光:“九昱,日月蒼天為鑒,山河鬼神為憑,你愿與我睚眥結發為夫妻,相許相從,同入輪回,永生永世,生死不離嗎?”
九昱看著結發荷包:“這個荷包…”
九昱看著睚眥手中的結發荷包。
睚眥有些尷尬,將荷包一放:“誰說我要買了?”
睚眥放回去:“吶,不是你要買的嗎?”
九昱見睚眥如此無情,也嘴硬起來:“我…我還沒付錢呢,忽然不想要了。”
見兩人態度大變,店家不耐心地張口:“我說你們到底買不買啊?”
九昱和睚眥異口同聲道:“不買!”
九昱:“是你把它買走了?”
睚眥點點頭:“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里面可是裝著我夫人的全部呢,我怎舍扔掉。”
睚眥看著九昱,眼神灼灼:“九昱,你還未回答我呢?”
九昱看了看睚眥,又看了看月光,也將結發荷包掏出:“日月蒼天為鑒,山河鬼神為憑,我九昱愿與睚眥結發為夫妻,相許相從,同入輪回,永生永世,生死不離!”
月光梅樹下,兩人漸漸迷醉,臉越湊越近。
“阿嚏”,不遠處大黃打了一個噴嚏。
九昱十分尷尬。
大黃:“抱歉,抱歉,你們繼續,繼續啊…”
九昱不好意思,想要轉身離開。
睚眥一把拉住她:“別管。”
猝不及防,睚眥將九昱拉到面前,手捧著她的臉,輕輕吻上了九昱的嘴唇。
九昱情不自禁閉上雙眼,在漫天星空下享受這美好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