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靈闕里難眠的人,不止睚眥。
靈風閣的那位,還未等到天亮,便匆匆起身離開靈闕。
靈闕的對面,歸苑里一片安靜。
大黃透過后門的門縫告訴云影:“放心吧,姑娘從陽明間回來便休息了?!?br/>
云影:“不是說被靈闕下了結界嗎,九昱是如何出去的?”
大黃:“在下結界之前,姑娘便出發了?!?br/>
云影半信半疑:“之前不是還猶豫,要不要去陽明間嗎?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大黃有些不耐煩:“姑娘心,海底針,她就這么一下子想通了唄?!?br/>
云影:“那她現在是?”
大黃點點頭:“安全得很!”
云影:“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大黃:“哎呦呦,我說你怎么這么操心啊,您們的阿父想讓姑娘安全,對不對?”
云影點頭。
大黃:“又怕姑娘不情不愿,讓你來綁著姑娘去,對不對?”
云影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我可沒打算用蠻力啊?!?br/>
大黃:“哎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如今自己想通了,事兒辦成了,對不對?”
云影點點頭。
大黃伸個懶腰,打著哈欠:“我要回去補覺了,哎呦,這一夜啊,累死爺了。”
云影也轉身離開。
大黃見云影越走越遠,眼神一定,朝著九昱的閨閣走去。
云影回到金樓的時候,已近卯時。
她剛進閣中,便退了出來,待看清楚門上的門牌,的確寫著“云影”二字,她才又走進閣中。
只是,眼前的閣與自己原先自己住的差別很大,仿佛重新修飾了一翻。
云影正奇怪著,嘲風忽然從身后出現。
云影被嚇了一跳:“天還未亮,你怎么就來了?”
嘲風看著云影:“天還未亮,你怎么就出門了?”
云影低頭看著,自己還身著斗篷,趕緊編了一個緣由:“有些睡不著,出去走了走?!?br/>
嘲風:“真的?”
云影生怕被嘲風發現,開始支支吾吾。
嘲風:“我知道我的小白,從來都不會說謊騙我?!?br/>
嘲風拉著云影走進閣中:“怎么樣,對我的杰作,還滿意嗎?”
云影:“這,是你布置的?”
嘲風點點頭:“我將你的窗欞換了顏色,你的床單也換了顏色,吶,還有這里,你快躺在榻上?!?br/>
云影被嘲風按在榻上,抬頭一看才發現,頭頂是一片夜空的顏色。
嘲風:“以后你抬頭,便是星空,你便不會再睡不著覺了?!?br/>
云影一下子坐起來:“你換這些,是為了讓我安眠?”
嘲風:“嗯。你今晚就試試,肯定比你那藥丸有用。”
云影一下子明白了,但還是故作不知:“什么藥丸?”
嘲風亮出手中的小瓷瓶。
云影一看,這正是自己存放安神助眠之藥的瓷瓶,心頭一緊。
嘲風:“我誤食了你這治療傷寒之藥,足足睡了近四個時辰?!?br/>
云影咬緊嘴唇,準備開始編織謊言:“我是怕你擔心,才沒有跟你說實話。”
嘲風手一擺,將小瓷瓶里的藥都倒掉。
云影:“你做什么?”
嘲風:“長期服用這些,對你身體不好?!?br/>
嘲風一把摟住云影:“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失眠,但余生很長,讓我做你的安神之藥,護你周全,讓你安眠,可好?”
嘲風一絲絲都沒有懷疑云影,反倒如此深情款款,云影依靠在嘲風懷中,只有她知道,嘲風是那個讓她五味陳雜的人,也是能讓她安心入睡的人。
云影捏緊了嘲風的錦衣。
春去秋來,歲月如流,回憶兒時,家居嬉戲,光景宛如昨。
完成東海龍君使命的囚牛在第一道日光到來之前,化成一道煙。
陽光射入靈龍閣,蒲牢已經從床上坐起來。
今日,她有件大事要做。
她看著手中的忘憂粉,滿意地點點頭,交給睚眥:“做得干凈些?!?br/>
睚眥收下忘憂粉,頭也不回地往歸苑走去。
鴟吻忽然攔住睚眥:“阿兄,今日風大,要不您先回閣中加件衣袍吧?!?br/>
蒲牢:“鴟吻!”
鴟吻看著蒲牢。
睚眥:“就算晚一點,該發生的事兒終會發生的?!?br/>
睚眥越過鴟吻,向大門外走出,與快步走入靈闕的洺兒擦肩而過。
璇兒趕緊來報:“二姑娘,洺兒求見?!?br/>
蒲牢有些疑惑:“洺兒?”
璇兒:“便是我那遠方的表妹,之前在歸苑伺候九昱姑娘藥浴的那個?!?br/>
蒲牢這才反應過來:“哦,是她啊,讓她進來?!?br/>
璇兒引著洺兒入內行禮。
蒲牢:“洺兒,不必客氣?!?br/>
洺兒起身:“洺兒今日來找二姑娘,是因為,洺兒看到了這個…”
說著,洺兒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二姑娘吩咐奴婢查看她身上有無項鏈,但九昱姑娘從不準我去內院侍奉,一直未能看到。恰逢昨晚,大黃管家忽然把我叫去,說是姑娘身子不適,奴婢這才有機會近身。二姑娘所說的項鏈沒能尋到,不過,奴婢看到了這個?!?br/>
蒲牢瞥了紙一眼:“拿來瞧瞧?!?br/>
洺兒將紙遞給蒲牢,只見一張紙上畫著一枚龍鱗形狀的胎記。
蒲牢看到龍鱗形狀的胎記,驚異:“你是說,在她身上看到了這個?!”
洺兒點頭,摸著自己的胸口:“大約就在這個位置,有指甲蓋大小,還若隱若現著粉色的光亮。奴婢看到之后,便立刻前來了。”
蒲牢雙眸含淚,又抑制住情緒,冷聲:“此事斷不可聲張,否則,你知道后果?!?br/>
洺兒:“奴婢明白。”
蒲牢看著手中的畫又驚又喜,忽然她叫來璇兒:“睚眥此刻在何處?”
此刻的睚眥剛剛解開歸苑的結界,正一步步朝著九昱的閨閣走去。
璇兒:“姑娘,您忘了?三爺被您安排,此刻正前往歸苑呢。”
蒲牢:“不好!”
蒲牢快步回到靈龍閣,解開自己脖上的絲巾,啟動千里傳聲:“睚眥,住手!”
睚眥剛剛推開九昱的閣門,聽到蒲牢的聲音,手懸在半空中。
九昱和大黃不約而同地盯著睚眥看。
九昱:“三爺,這一大早,您,有何貴干?”
睚眥將手放下,還沒來得及解釋,蒲牢已經來到歸苑。
蒲牢:“你且在外面等著。”
睚眥退出九昱的閨閣。
蒲牢看了看大黃:“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與你家姑娘單獨在一起嗎?”
大黃挺身而出:“當然不能!”
九昱:“大黃,休得無禮?!?br/>
九昱為蒲牢斟茶:“二姑娘,不會為難我的?!?br/>
大黃這才讓開,走出去,隨手將門關上。
九昱:“二姑娘,請。”
蒲牢擺擺手:“不必了。”
蒲牢慢慢走近九昱:“今日前來叨擾,是有一個不情之請?!?br/>
九昱做一個“請”的手勢。
蒲牢:“你能把衣襟,解開給我看下嘛?”
九昱一愣。
蒲牢直接走到九昱面前,將九昱胸前衣襟拉開。
只見九昱胸前指甲蓋大小的龍鱗形狀的胎記,在靠近蒲牢的時候,還微微發著光亮。
蒲牢:“你怎么會有這個?”
九昱平靜地說:“與生俱來?!?br/>
蒲牢上下打量著九昱:“之前為什么不說?”
九昱:“說了,您就會信?”
蒲牢不言語。
九昱:“之前,我有過暗示,二姑娘,忘記了?”
蒲牢:“既然是一家人,你便知道我們的身份,你的異能是什么?”
九昱:“二姑娘要我現在展示一下么?”
蒲牢猶豫了一下,她生怕在子時之外,龍族人施展異能會傷及身體。她搖搖頭,本還想追問,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聽到千里傳聲的不止是睚眥。
嘲風、霸下、鴟吻聽到后,也來到靈心閣,他們不知道為什么在九昱即將咽下忘憂粉的時候,被蒲牢叫停了。
蒲牢:“我親眼所見,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龍鱗,在她的胸口處?!?br/>
嘲風將戒指去掉,露出自己的龍鱗:“跟咱們的一模一樣?”
蒲牢點點頭。
鴟吻:“這么說,她是我的阿姐嘍?”
霸下:“她真的是我們的狴犴嗎?”
嘲風:“我覺得僅靠一枚龍鱗,還不能如此確定吧,至少咱們應該再…”
還沒等嘲風說完,蒲牢便打斷:“龍鱗,是咱們龍族重要的護體鱗片,每一條龍體上都有。如今雖然咱們缺失了一塊,但印記都在,那是龍族身上特有的印記?!?br/>
睚眥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胳膊。
蒲牢忽然堅定起來:“九昱就是七子狴犴!”
九昱看著鏡中,自己胸前的那枚龍鱗。
大黃雙手捂住眼睛,但手指間還露著一道縫。
九昱:“捂嚴實了!”
大黃趕緊捂?。骸肮媚?,我能睜開眼了嗎?”
九昱拉好衣領,問道大黃:“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大黃:“昨晚?什么都沒發生啊。”
九昱:“什么都沒發生?那這枚龍鱗怎么會跑到我身上?”
大黃:“哦,您說這事兒啊,昨晚咱們去了一趟陽明間,換來的啊,姑娘,您不會忘了吧?”
九昱:“我記得這事兒,但……”
九昱努力回憶著:“我記得之前饕餮說過,要換龍鱗需用一段記憶換取,被我拒絕了,我昨晚,怎會同意的?”
九昱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大黃:“那饕餮也是識時務的人,知道姑娘不同意,便答應用另外一種東西換了唄。”
九昱:“十盒梅花糕?”
大黃:“嗯,沒想到這饕餮也是個貪吃的娘們。”
九昱:“雖然,我記得也是如此,但,總覺得哪里不對。”
大黃幫九昱按摩頭頸:“哎呦我的姑娘,那饕餮又不是傻子,龍鱗留在她那又沒用,用一個沒用的玩意換十盒梅花糕打打牙祭,很正常啊?!?br/>
九昱疑惑著:“是嘛?”
大黃:“姑娘,如今您已是靈闕七姑娘狴犴,接下來,咱們什么計劃?。俊?br/>
窗欞上的黑鳶花忽然綻放,九昱趕緊給大黃做一個噤聲的手勢。
云紋的影子懸在花上:“聽云影說,你已經成為靈闕的狴犴了?”
九昱拉開自己的衣領,給云紋看。
云紋忽然近乎瘋狂地大笑起來:“好!好!靈闕七姑娘好!九昱,從今日起,你便可以大大方方地走進靈闕內部,如此一來,你離戎紋也更近一步。要知道,靈闕是什么背景和資本,擔著靈闕的名號,在這北都甚至神崆國都是人上人的通行證。好好使用這個身份,阿父會時刻在你身后,為你助力?!?br/>
九昱:“阿父,九昱覺得,靈闕并非所有人都罪大惡極,不可一概而論?!?br/>
云紋怒視九昱,氣勢極強:“你說什么?”
九昱還未開口。
云紋:“你敢在你阿母的墳前說出這句話嗎?!”
九昱低下頭。
云紋:“既然要復仇,便要一做到底,將敵手連根拔起。不管是靈闕還是戎紋,都不能給他們任何的余地。否則,那些惡狼會隨時撲回來,咬碎你的脖子!懂嗎?”
九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云紋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九昱,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你越是接近他們,越要小心?!?br/>
九昱:“九昱明白?!?br/>
云紋滿意地點點頭,隨后身影消失,黑色鳶尾花燒毀。
九昱看著鏡中的自己:“狴犴?我知道,絕不是十盒梅花糕換來的身份,我到底是用什么換的?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