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蘇嬤嬤便不再勸周氏了。
    周氏性情溫和，骨子里卻很堅韌，蘇嬤嬤知道，她只是一時迷茫，等過兩天想轉(zhuǎn)過來了，周氏的腳步會更加堅定。
    “太太，夜深了，把給世子的信寫了，早些安歇吧?！?br/>     周氏頷首，提筆把后頭的關(guān)照一一交代了，裝進了信封。
    吹燈落賬，周氏轉(zhuǎn)輾反側(cè)了兩刻鐘，終是沉沉睡去。
    而徐氏睡不著，她幾乎是睜著眼睛到了天亮，就怕一覺睡過去，夢醒了，兒子又沒了。
    惶惶等到了天亮，徐氏迫不及待地去尋了陸氏。
    “三嫂這會兒過來，還沒用早飯吧？”陸氏笑著與她道，又讓底下人添了碗筷，看著徐氏眼下的青色，道，“沒睡好呀？”
    徐氏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怕你笑話，我不敢睡?！?br/>     “這哪成吶？”陸氏替她夾了一筷子醬瓜片兒，道，“我曉得你心里歡喜，可離連康、連瀟他們回來，少說也要等過年了，差不多還有半年呢，你要是****睡不踏實，連康回來，會不安心的?！?br/>     徐氏含糊著點了點頭，匆匆用了飯，猶豫了良久，才道：“四弟妹，我琢磨著去一趟嶺東，八年多了，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我這是等一日都嫌長?！?br/>     陸氏微怔，見徐氏目光殷切，不似胡言，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她雖然沒當(dāng)過母親，但這種心情依舊能夠體會。
    若她是徐氏，此刻也恨不能化身成一只鳥兒，拍著翅膀就往山峪關(guān)去。
    徐氏來尋她，是想讓她幫著在吳老太君跟前說幾句好話吧？
    陸氏心里明白，只是她愛莫能助。
    不是不肯幫，而是不能幫。
    陸氏低聲與徐氏道：“咱們府里的男丁，除了二伯在京中，余下的不是在北疆就是在嶺東，三嫂你要去山峪關(guān)，誰給你領(lǐng)路呀?！?br/>     徐氏囁唇，道：“不是還有小廝家丁……”
    “不是我說，”陸氏搖了搖頭，“前院那些仆從，在京中給你趕車是不成問題的，千里迢迢去嶺東？別說我了，老太君一定不放心?！?br/>     徐氏幽幽嘆了一口氣，她也曉得就是這樣的結(jié)果，只是心中依舊不甘。
    可要讓穆元謀送她去嶺東，家中男丁走得一個不剩，府外庶務(wù)也沒個主子打理了，如此厚臉皮的話，徐氏是不敢開口的。
    “真要我等……”徐氏糾結(jié)萬分。
    陸氏拍了拍徐氏的手，安慰道：“嶺東太遠了，咱們婦人又不像他們爺們，策馬就飛奔去了。
    三嫂，八年多了無音訊的日子都挨過來了，難道還會挨不過這半年？
    等過些日子，不如我們?nèi)テ篷勆缴舷惆莘?，求個平安，這日子啊，一轉(zhuǎn)眼也就過去了?！?br/>     徐氏皺著眉頭，最后又問了一句：“若我去問問我娘家那兒呢？讓我娘家人陪我走一趟……”
    陸氏聽聞這話，曉得徐氏是不撞南山不回頭的，她看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們。
    丫鬟婆子們魚貫出去，徐氏看在眼中，心不由重重一跳：“怎么了這是？”
    陸氏壓著聲，道：“元婧吞金前，我和老太君去看過她，她當(dāng)時說了一番話。
    你是曉得她的，嘴巴里的話，十句有七句是氣人的，還有兩句惹是生非，最后才有那么一句實話。
    因而她當(dāng)時沒憑沒據(jù)，血口噴人的話，我就在心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沒拿到你跟前講。
    如今連康有消息了，你又心急，我就給你交個底，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br/>     徐氏聽得云里霧里的，卻是不禁急切起來：“元婧到底說了些什么？”
    “元婧說，當(dāng)年去嶺東，為什么只有連康沒回來，為什么唯有連康是不能回來的。”
    陸氏的話如雷擊一般打到了徐氏頭上，她怔怔坐在那兒，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嘴里反反復(fù)復(fù)念叨著這句話。
    “連康失蹤，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嗎？”徐氏喃喃道。
    陸氏怕她一時之間氣不順，一面給她拍背，一面道：“元婧就是什么事體都往亂七八糟的地方想，她說得混賬話不止一句兩句，單媽媽聽得多了，心里也有些嘀咕。
    可到底是太過危言聳聽，誰敢真就把那事體當(dāng)真了？
    連康把從前的事情都忘了，萬一你去了，他想起來了，那人為了自保，胡亂生事，那可怎么辦？
    不如就等在京里，連康回來了，想不起來，也算太平，想起來了，當(dāng)著老太君的面，府里就這么方寸大的地方，誰敢興風(fēng)作浪？”
    徐氏緊緊咬住了下唇，不知不覺間，竟是咬出了血滴子。
    陸氏喚她，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徐氏通紅著眼睛，胸口起伏，喘了兩口大氣，咬著后槽牙，道：“他們要爭是他們的事體，為何要把我的兒子牽扯進去？
    我們母子兩人礙著他們什么了？要奪我連康性命，害我們母子八年分離！
    嫌我們礙事？那好，等連康回來，我就礙事給他們看看！
    就是二房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是不是？
    以為沒了連康，再想法子扳到了長房，這個家就落到了他們手中了？
    我呸！
    蒼天有眼，我兒命不該絕，我兒還能給我養(yǎng)老送終，我倒要看看，他們那喪盡天良的兩口子，往后有沒有兒子送終！”
    徐氏渾身都在發(fā)抖，一個字一個字狠狠往外蹦。
    這里頭牽扯了爵位之爭，而穆連瀟是嫡長子嫡長孫，穆連康能不能回來，穆連瀟的位子都是穩(wěn)的。
    徐氏與周氏也算交好，周氏的性子擺在那兒，這些東西本就是長房的，長房不可能自己再給自己找些麻煩出來。
    再者，若真是長房作惡，穆連瀟此次根本不用把穆連康的消息傳回京里，背地里收拾了，這府里誰又會曉得呢？
    唯有二房上下，會怕穆連康擋路。
    若不是還存了一份理智，徐氏現(xiàn)在就想提著刀子砍得二房上下血流成河。
    不過，她不能那樣做。
    她才不便宜了那些狗東西！
    若她的孩子回不來了，她知道了真相，她會毫不猶豫地沖出去。
    但現(xiàn)在，她要等她的兒子回來，等著孫兒孫女回來，她還要抱一抱寶貝孩子的，怎么能讓他們在她的手上聞到血腥味？
    “惡人自有惡人磨！”徐氏死死拽著陸氏的手，“我就等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