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還有房間嗎?”</br> 三條在電話里立馬回應道:“有,專門給你留著包廂呢,現在過來?”</br> “嗯,馬上就過去。”</br> “好嘞,我這就安排人準備。”</br> 掛了電話,陸一偉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沉思。以前他一直坐在副駕駛室,時常提著公文包,手里拿著兩三個手機,緊鑼密鼓,有條不紊地替領導安排著行程。而現在他坐到了后座,成為了半個領導,出入一些重大場合有人為他親自開門,吃飯的時候坐在正中央,底下的人戰戰兢兢,大言不慚地拍著馬屁。以前他很反感這些恭維的話,可真正坐到領導的位置上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已,言不由衷。</br> 做官,在外人眼里是最沒技術含量的活兒,就一傻子扶上去也能干得了。講話有秘書寫,工作有人干,出門坐車,一呼百應,風光無限,好不氣派。可誰又能體會到官場的艱辛和無奈。從踏入這行起,身體時間不再屬于自己,吃不完的飯,喝不完的酒,講不完的話,連自由支配時間都沒有。講話做事時時處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萬劫不復。可以說,能生存下來的絕對是經歷過大浪淘沙的人中人。</br> 從實質上講,官員每天在做的一件事就是處理人際關系。國人最講人情,什么層面都要體現人情味。同樣一個工程,為什么要放到未央區而不是齊揚區,背后則是人際關系的較量和角逐,就看誰的關系網強大,后臺強硬。此外,要處理上級領導、兄弟縣市、垂直部門、條管單位、下級部門、基層鄉鎮等林林總總錯綜復雜的關系,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如何將這些關系理順保持平衡。可以說,很難。</br> 所以說,官場中人個個老奸巨猾,八面玲瓏,帶著多套面具行走在宦海官圈中。在官場待得越久,越是膽戰心驚,甚至懼怕,可為了生存,個個是打不死的甄嬛,早已練就了銅墻鐵壁,百毒不侵。</br> 陸一偉真正步入官場十四年整,幾起幾落,浮浮沉沉,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幾次想逃離最后還是被迫留了下來,這非他本意,卻已經由不了自己。正如張志遠所說,他不是一個個體,而是圈子里的核心體。</br> 時光再倒退十年,陸一偉怎么也想象不到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那時候他只有一個想法,想方設法跳出北河鎮,洗清身上的罪名。可后來的發展似乎有些剎不住車,跳出了南陽縣,扶搖直上來到了省城,娶了廳級領導的女兒,得到了那么多的人扶持和關心。早已擺脫了泥腿子的身份,成為旁人羨慕嫉妒的政治新星。</br> 現在的他一切都有了,有車有房有老婆,還有一兒一女,手里從不缺錢,過上了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可他一點都不開心。尤其是最近幾年,活得特別壓抑特別累,物質永遠彌補了精神需求。</br> 人的心境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慢慢發生改變的,人到中年,性格和情緒趨向成熟,對什么時候都看得很淡,似乎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多的是學會服從,把自己裝進套子里極力隱藏內心的不安和彷徨。</br> 陸一偉目前的想法就是想逃離,越遠越好,離開江東市,哪怕是去偏遠基層也樂意。走出去了至少逍遙自在,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行尸走肉般活著。可是,他能逃得出去嗎?</br> “陸秘書長,到了。”</br> 司機胡鵬連續提醒了他好幾次才回過神來,陸一偉坐起來搓了搓臉,調整了下情緒下車,看到三條邁下臺階迎了上來,立馬綻放出笑容。面對老同學,這笑容是真誠的。</br> 陸一偉和三條關系一直很融洽,以前說話吃飯十分隨意,而現在似乎變得謹小慎微,不再像以前開玩笑了,講話異常客氣。他不希望如此,可隨著社會地位的提高慢慢地失去了朋友,在別人眼里,他是領導。</br> 陸一偉和他一個眼神交流,來到馬菲菲面前熱情介紹道:“馬市長,這位是三條,我大學同學,現在生意做得特別大,在西江路開了一家西餐廳,兩家中餐廳,去年又開了火鍋店,下一步還打算在全市開五家連鎖店。”</br> 馬菲菲與他握了握手,抬頭打量一番道:“不錯啊,做得挺大的,上次吃過一次味道很好。冬天吃火鍋再好不過了,這不,又來捧場了。”</br> 三條嘴巴甜,笑得合不攏嘴道:“哎呦,馬市長,您太客氣了。您能來我小店吃飯,簡直是燒高香了。以后您只要想吃,一個電話就行。或者我干脆送您家去,省得您大老遠跑一趟。”</br> 馬菲菲微微一笑,將短小的羽絨服往下扯了扯,邁步走上臺階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進去。一樓大廳就餐的人看到如此排場,紛紛都停止吃飯望了過來,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大人物。</br> 來到二樓包廂,馬菲菲將手中的包遞給石曉曼,拉開拉鏈將羽絨服脫掉,露出純白色的毛衣勾勒出飽滿的曲線呼之欲出。陸一偉本能地看了一眼,又匆忙離開視線。</br> 馬菲菲似乎習慣了男人的眼神,坐在上座故意挺了挺胸脯,雙手放到桌子上看著陸一偉笑道:“早餓了吧?”</br> 陸一偉脫掉外套掛在椅子上坐下道:“還行,中午吃得不少。另外,我晚上吃飯少,控制食欲。”</br> 馬菲菲詫異地打量著他道:“怎么,要減肥啊,你這身材保持得挺好啊。”</br> 陸一偉無奈笑了笑道:“天天沒玩沒了的應酬,小肚腩都出來了。加上現在沒時間鍛煉,感覺身體愈發沒從前好了。”</br> “呵呵,你才多大啊,聽著像五六十歲的。這不是好兆頭,年輕人嘛,就應該充滿活力,而不是老氣橫秋。曉曼,你看一偉最近幾年有變化嗎?”</br> 石曉曼側頭打量一番點頭道:“有變化,比起以前更成熟了,不過還是那么帥,呵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