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陸一偉喜歡托婭那醉人的眼神,深邃得如一汪泉水。每每躺在床上想起那雙眼睛,就幻想著與托婭騎著駿馬,肆無忌憚,無憂無慮地馳騁于望不到邊的大草原,那是一個夢想,是一個多年來的夢想。可夢破碎的時候,陸一偉還沉寂在那難以忘卻的歲月里,等待著奇跡的出現。然而,奇跡并沒有出現。</br> 李春妮也是追求行列中的一員。大學時代的她并不出眾,成日里抱著一摞書,三點一線穿梭在校園中。少女的情愫如一根導火索,一旦點燃那顆沉寂已久的內心,是無法澆滅的。作為同班同學,李春妮卻不敢表達內心的狂熱,她知道自己不出眾,總是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欣賞著心愛的男生。</br> 沉默過后的爆發總是猛烈的。大三那年,李春妮開始注重自身的打扮,褪去了土不拉幾的寬大衣服,換上了時下時髦的波點連衣裙;剪去了一頭蓬松的頭發,換成了簡單干凈的沙宣;摘掉了厚厚的眼鏡,換成了隱形眼鏡,開始刻意打扮自己。李春妮的這一大變身,讓班上的男生驚呼不已,原來班上還隱藏著這樣一位美女。于是,李春妮引來了一大波男生的追求,其中就有陸一偉宿舍的猴子李前程。</br> 李春妮當然看不上長相難看的李前程,而是癡心不改地暗戀著陸一偉。終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想法通過三條轉達給陸一偉,陸一偉知道后,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當回事。</br> 陸一偉間接地拒絕,并沒有挫傷李春妮的信心。而是換了一種方式,慢慢接近陸一偉。她開始主動和托婭搞好關系,試圖通過托婭來取得陸一偉的好感。這一招果然奏效,陸一偉經常請李春妮吃飯,打聽托婭的情況,并希望她能夠在中間撮合,一舉拿下。</br> 李春妮盡管心里不舒服,但為了心愛的人真的在試圖做出某種努力。當她得知托婭對陸一偉沒有任何感覺后,她心里踏實了。每次借托婭的名義,與陸一偉吃飯聊天。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陸一偉始終沒有變心,讓李春妮大感失望。</br>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畢業了。作為師范類的學生,別無選擇地拿著報到證回鄉教書。而李春妮家里有個親戚在省城某機關,畢業后她沒有回鄉,而是留在了省城。而陸一偉則回到了南陽縣,兩人就此天各一方,沒有再聯系。</br> 前兩天李春妮的突然到訪,讓陸一偉吃了一驚,李春妮同樣如此。盡管心里有無數想說的話,可那天的那種場合,李春妮選擇了沉默,陸一偉也選擇了回避。正當李春妮想辦法與陸一偉取得聯系時,想見的人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br> 分別多年,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可真正要開口時,卻不知從何聊起。人生軌跡發生了變化,曾經再美好的回憶,都成了過往云煙,成了腦間偶爾蹦出的小思念。對比起陸一偉,李春妮顯然是成功者,成為了人上人。而陸一偉,這個曾經的優秀者,盡管相貌未變,但多了些歲月的滄桑。</br> 李春妮坐在轉椅上,手指間輕輕撥動著鉆戒,迷離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坐在沙發上的陸一偉,腦海中還是那個曾經的陸一偉。而陸一偉坐在那里有些不自在,多了些生澀,少了些曾經的親切。誰曾想到,多年后的重逢是這樣一場景。</br> 兩人誰都不愿意主動打破這種沉寂,腦海里盤桓著各自的美好過往。陸一偉的出現,勾起李春妮無限的回憶,終于在沉默過后,李春妮先行打破了僵局,道:“你沒有變,還是原來的那個你。”</br> 陸一偉雙手交叉著,抬起頭輕聲笑了下道:“是嗎?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可能沒有變。你反倒變了。”</br> “是嗎?”李春妮一下子坐起來道:“我變了嗎?”</br> 陸一偉點點頭道:“你變了,變得更漂亮了。”</br> “呵呵!”李春妮被陸一偉的話逗樂了,摸著臉頰道:“謝謝你的夸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第一次夸我,是嗎?”</br> 陸一偉尷尬地躲閃開眼神,沒有說話。</br> 李春妮的面部微微抽動著,眼神變得黯淡了許多,她從抽屜里取出一本相冊,緩慢地打開,拿出一張照片走到陸一偉跟前,放到茶幾上,道:“這是我與你唯一的一張合影,不知你還記得嗎?”</br> 陸一偉拿起照片,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照片是在學校的湖邊拍的,時值春末,湖邊的柳樹已經長出了細小的芽,地上濕漉漉一片,好像還在下著小雨。陸一偉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衣,面帶笑容靠在柳樹上,一臉青澀和陽光。而李春妮半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片柳葉,臉上掛著無比燦爛的笑容。看得出,能與陸一偉合影,李春妮感到非常幸福。</br> 照片是記錄歲月痕跡的最美見證,那種定格的美,就算在若干年后回憶起來都是滿滿的情懷和無比的留念。陸一偉早已忘記了這一瞬間的存在,失神地看著照片尋找著蛛絲馬跡,期盼通過這張照片能夠找到再多一點的記憶,去感受那份純真帶來的溫存。</br> 李春妮挨著陸一偉坐了下來,嘴角挑起一絲青春而干凈的微笑,與她的濃妝艷抹顯得格格不入。道:“那天,我清楚地記得,天空飄著毛毛細雨,我們班上組織一起去爬山,爬到一半時,我不小心崴了腳,是你從山上將我背下來的。我們坐在湖邊休息,我一好朋友過來看我,真巧手里拿著相機,就給我們拍了照,你看,你的表情多不自然。”</br> 陸一偉將照片還給李春妮,舔了下嘴唇道:“我早就不記得了,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么清楚。”</br> “是啊!”李春妮望著天花板道:“大學的那段回憶總是美好的,我常常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翻出以前的照片看一看,心情就好了。或許,也只有那段時光讓我最單純,而后,再沒有讓我能夠記得起的時光了。你呢,這些年過得好嗎?”</br> 陸一偉最不愿提起自己的往事,含含糊糊道:“就那樣吧,依然在小縣城里坐井觀天。上次我聽三條說起過你,說你混得不錯。看到你們都過得比我好,我真心替你們高興。”</br> “哈哈……”李春妮突然仰天長笑,久久不肯停歇,甚至笑出了淚水。那淚水是苦澀的,浸滿了人生的五味雜陳。</br> 過了一會兒,李春妮停止了大笑,用小拇指輕輕地勾掉眼角的淚水,轉身道:“你覺得我過得幸福嗎?”</br> “當然!”陸一偉點了點頭。</br> 李春妮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道:“那我問你,幸福是什么?”</br> 陸一偉環看了四周,道:“你擁有了別人做夢都不可企及的一切,難道這不是幸福嗎?”</br> “你錯了!”李春妮冷峻回應道:“你以為這些能給我帶來快樂嗎?我一點都不幸福。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寧可不要這些,那怕日子過得清貧些,我都不愿意選擇現在的生活。”</br> 看到李春妮情緒反應如此波動,陸一偉能猜到她過得并不如意。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如果再往前一步,后果不堪設想。正當陸一偉思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時,傳來了敲門聲。李春妮立馬收拾好妝容,回到座位上應聲喊道:“進來!”</br> 剛才的那位女子提著幾個袋子走了進來,放到陸一偉跟前,然后細心地打開,溫柔地道:“先生,您請!”</br> 李春妮儼然一副領導派頭,道:“這里沒你什么事了,下去吧。”</br> 陸一偉確實餓了,顧不了那么多了,不顧形象地吃了起來。李春妮則忙前忙后,為他倒了杯水,又把紙巾放到跟前,關切地道:“慢點吃!”</br> 一通風卷殘云,陸一偉吃飽喝足,習慣性地掏出煙,突然想到這是在女士辦公室,便征求意見道:“可以抽煙嗎?”</br> 李春妮點了點頭,道:“給我來一根。”</br> 陸一偉頗為驚奇,不過還是將煙遞給了李春妮。只見李春妮熟練地點上煙,向空中吐了口煙圈,架著手道:“我一直在抽煙,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戒了,在我的生活中,煙是我最好的伙伴,只有它最懂我。”</br> 陸一偉關心地道:“還是少抽點好,對身體不好。”</br> 李春妮沒有理會,突然道:“你想知道托婭的消息嗎?”</br> 聽到托婭,陸一偉內心一陣激動,他當然想知道,可轉念一想,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淡然道:“都過去這么久了,早就忘了。”</br> 女人的心思是細膩的,她分明從陸一偉眼神中捕捉到不一樣的東西,很明顯,他是在說謊。李春妮不管陸一偉,繼續道:“前兩年我到內蒙出差,按照托婭以前提供的地址,我去找過她。比較慶幸的是,我找到了她家。不過她已經嫁人了,只見到她的家人。從她的家人了解到,托婭嫁給了一個牧民,每日居無定所的漂著,隨著季節的變換逐水草而生。閑暇時,她給牧民的子弟教教書,生活過得清貧,但我可以感受到,她過得很幸福。”</br> 這是大學畢業以來,陸一偉第一次聽到關于托婭的消息。手指間的香煙已經燒到了煙蒂,他竟然不知覺。李春妮觀察著陸一偉的一舉一動,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