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偉醒來后已經是上午十點,要不是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估計一覺能睡到中午,他很久沒睡個安穩覺了。</br> 他迷迷瞪瞪起床,找了條運動短褲穿上,頂著一頭形似鳥窩的頭發走到客廳憨厚一笑道:“爸,媽,你們過來了啊。”</br> 范榮奎正舉著外孫陸朗在空中飛,看到陸一偉出來后忙道:“你起來干嘛?打擾你了吧,快去回去休息,知道你這段時間累了,別管我們。”</br> 孫春云在一旁附和道:“一偉,你別管我們,再回去睡會。”</br> 聽到老兩口關心自己,陸一偉心里暖暖的,道:“沒事,已經睡好了。”</br> 范榮奎埋怨道:“說了遲會過來,非催著過來,就和催命似的。”</br> 孫春云尷尬一笑,沒有作聲。</br> 自從陸一偉及時為范榮奎解圍后,孫春云對他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以前還嫌棄他是農村人,又是個二婚,而現在,這些都不是事了。</br> 孫春云還不適應現代年輕人的生活節奏,比他們那會好活多了。小年輕平時上班都是掐著秒表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洗臉刷牙,隨便扒拉幾口早餐匆匆上班。到了周末更加一等,晚上不睡覺上網打游戲,第二天一覺睡到自然醒,小日子過得有滋有潤。</br> 見陸一偉愣在那里,范榮奎又道:“行了,快回去吧,都是一家人,干嘛那么拘束?你媽已經在飯店訂好飯了,中午我們去外面吃。”</br> 真讓他再睡也睡不著,陸一偉進衛生間洗漱去了。</br> 乘著間隙,孫春云小聲地道:“芳芳,一偉現在的身份和以前不同了,你要多留個心眼,留心他在外面胡來。”</br> “媽!說些什么呢。”范春芳假裝生氣地道:“一偉不是那種人。”嘴上雖如此說,想起上次在東湖畫廊和衣服上的香水味,牙根有些發緊。不過從內心講,她不相信陸一偉是那種人,至少是信任他的。</br> “是不是那種人你怎么知道?”孫春云擔心地道:“一偉在外地工作,工作又忙,現在又成了縣委書記,就更忙了。都說男人有了錢有了權就變壞,我倒相信一偉不會做出那種事,但架不住有狐貍精勾引他啊。”</br> “哎呀!你瞎操什么心呢。”范榮奎聽不下去了,道:“一偉多么憨厚老實得個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變了味了?一偉是芳芳看上的人,又是我挑選的人,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另外,他現在不過是主持工作,啥時候成了縣委書記了?”</br> 聽到范榮奎較真,孫春云懶得搭理,從懷里接過外孫開心地道:“朗朗,外婆希望你長大后成為一名畫家,可不要學你姥爺和你爸,個個是官迷,只要你開心快樂,想干啥都行……”</br> 陸一偉從衛生間出來后,范春芳立馬將早餐端了出來道:“先吃點吧。”</br> 這里是范榮奎的家,陸一偉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自己有房子不敢住,實在有些憋屈。當初就應該聽范春芳的,買套小點的房子,也不至于借宿在別人家。他心中有了主意,明天就去相對低調的小區買套房子。</br> 陸一偉吃過飯,范榮奎踱步過來道:“一偉,你跟我進來,我和你有話說。”</br> 陸一偉擦了擦嘴,快步跟了進去順手把門關上,掏出煙為其點上,畢恭畢敬地坐在那里等候發問。盡管是一家人,但多少有些畏懼。</br> 范榮奎坐在書桌前抽著煙道:“最近工作還順利嗎?”</br> “挺好的。”</br> “嗯。”范榮奎點點頭,語重心長地道:“一偉,回顧你這些年的仕途生涯,比起別人來步子確實有些大,三年內就完成了別人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的夢想,除了有人在背后幫扶外,也說明你有過人之處。但我必須提醒你,做人必須清正,做官務必堂正,做事當須公正,稍有不慎,毀于一旦。”</br> “年輕人嘛,是該有活力和干勁,這點我非常贊成。”范榮奎繼續道:“郭金柱讓你主持縣委工作,這是好事,對你來說是一次寶貴的鍛煉機會。但你切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人心隔肚皮,誰得話都不能全信,包括郭金柱。”</br> 陸一偉聽著云里霧里,但還是不停點頭。</br> 范榮奎掐滅煙又道:“你在黑山縣根基不穩,而且那地方情況復雜,所以我建議你要穩中求進,進中求勝,勝中求同,同中求異,異中求穩。這話聽著拗口,但都是肺腑之言,等你靜下心來好好琢磨琢磨。”</br> 見陸一偉一片茫然,范榮奎干脆把話說透,道:“何為為官之道?其實鄭板橋總結得很好,難得糊涂,這是做官的精髓,意在該糊涂的時候要糊涂,不該糊涂的時候也要糊涂。槍打出頭鳥,類似例子舉不勝舉,可他們有個共同點,最后都沒什么好下場。所以,我不希望你將來大有作為,問鼎江湖,踏踏實實做人做事就行了。”</br> 一切點到為止,范榮奎沒繼續嘮叨,又點燃一根煙道:“行了,你是聰明人,相信你能理解我說的話,和你說件正事吧。”</br> “抗擊**雖然告一段落了,但還沒有完。最近兩天,我和劉廳長正商量了下,決定把全省衛生工作總結會和抗擊**表彰大會一起開了,有意開成現場會,不過具體時間和地點還未敲定。昨天,劉廳長和我把這事向趙省長匯報了下,基本同意我們的做法。你怎么看?”</br> 聽到和自己征求意見,陸一偉不知所云,道:“爸,這事我……”</br> “哦。”范榮奎又道:“開現場會你知道嗎?”</br> “知道啊。”</br> “嗯。”范榮奎道:“這次我省抗擊**有兩個主戰場,一個是平康市,另一個就是你們黑山縣了。我和劉廳長商量了下,你們兩個地方二選一。”</br> 陸一偉明白了,不由得緊張起來。以前他也組織過現場會,但如此高規格的會議還未經歷過,支支吾吾道:“爸,你的意思是……”</br> “對!”范榮奎道:“我計劃定在你們黑山縣。”</br> “這,這……”陸一偉有些發懵,道:“這真不行啊,我……我沒組織過如此大型的會議啊。另外,縣財政也有些捉襟見肘啊。”</br> “有什么不行的。”范榮奎直截了當道:“一偉,到了這個時候你應該有些政治覺悟,不是誰想承辦這次會議都行的。我之所以選擇在黑山縣,理由有三。”</br> “其一,既然是全省性的會議,也就是說全省各市縣區的頭頭腦腦都會參會,而且趙省長已經確定要親自出席,省委章書記正在協調當中,說不定也會參加。你想啊,全省幾百號大大小小領導干部一下子云集到黑山縣,場面多么得震撼。”</br> “其二,平康市雖是我省抗擊**的主戰場,但沒有很好地宣傳出去。反觀黑山縣,既有工作經驗,又有典型亮點,最主要的是相關事跡刊登到人民日報上,全國人民都總所周知,而且得到省委領導的肯定和贊許。所以,現場會必須得開到黑山縣。”</br> “其三,其實我還有點私心的。你現在不過是主持縣委工作,并沒有扶正。你想啊,省委省府領導以及全省大小領導都去了,到時候你把你做的實事和構思想法通過成果匯報展現出來,對你將來的仕途發展是極其有利的。”</br> 聽完范榮奎的三點理由,陸一偉有所心動,可真要組織好這么大的會議并非易事。其中涉及的環節實在太多了,哪怕一個小細節出了問題都會功虧一簣。另外,這次會議不亞于一項浩大的工程,花銷不在少數,以黑山縣現在的財力,恐怕難以支撐。</br> 范榮奎看出了陸一偉的心思,道:“你回去以后和郭金柱商量一下,看看如此組織。這種好事落在西州市,郭金柱肯定高興得合不攏嘴。縣里沒錢,市里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另外,我想辦法以省衛生廳的名義撥一筆款下去,全力支持你把這次會議辦好辦成功。”</br> 既然范榮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陸一偉沒有推辭,錚錚道:“爸,你放心吧,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把這次會議辦好。”</br> “嗯。”范榮奎又道:“我知道你沒經歷過這種高規格的會議,萬事都有開頭,你也別太擔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行。會議是小事,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關鍵在于過程,你準備的充分不充分,直接影響會議的效果。所以,一定要注意細節方面的事情,要面面俱到,事無巨細。你就好比住宿,黑山縣那么遠,肯定是提前一天報到,領導到了如何接待,什么樣的領導住什么樣的房間,房間里應該配備哪些物品,晚上無所事事應該準備什么樣的活動……這都要認真考慮。”</br> 陸一偉聽著都頭大,但這事落到自己頭上了,再有困難也得想方設法克服。范榮奎說得對,這次會議對他無疑是一次大好機會,今后仕途走向如何,關鍵在此一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