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0</br> 陸一偉遇到從政以來空前危機。他明顯感覺到,許壽松這次就是沖著他而來。</br> 這次與從前不同,以前出了事上頭還有人撐腰做主,說得直白點,倒霉也有個墊背的,自己從其量不過是小螞蚱而已。而這次,自己以一把手的身份應對,沒有人再替他說話了。</br> 該怎么辦?</br> 不管花了多少錢,陸一偉禁得起組織的考驗,光明磊落,堂正清白,沒把一分錢裝進自己腰包。但人家要想辦法收拾你,隨便找個借口都夠吃一壺。</br> 陸一偉沒有坐以待斃,調(diào)查組進駐的第二天即召開常委會擴大會議,要求各自負責的項目把賬務理清楚,并且他要親自審核過目。可過去五六天了,除了趙小康負責的會場項目把賬目全都交上來外,其余的都在等待觀望。至于等什么,誰都心知肚明。</br> 但凡遇到大型活動,錢就不是錢了。一是工程緊,短時間內(nèi)就要完成幾個月甚至更長的工程,無非錢到位即可。原先種一棵樹100元,現(xiàn)在就敢要1000元甚至更多。二是隱蔽工程太多。街上豎著的牌子,掛著的條幅,哪怕是一個螺絲釘,哪個不是錢,但實際操作中有的增加成本,有的累計到其他項目上,打包成一個項目報賬,到頭來誰都說不清。</br> 真的說不清嗎?其實誰都不是糊涂蛋,個個揣著明白裝糊涂,無非是為自己謀點福利罷了。</br> 陸一偉先找到了縣長吳世勛。</br> 還不等問,吳世勛就倒起了苦水。道:“我負責的工程項目時間太短了,如果按照流程,需要項目立項,規(guī)劃,工程監(jiān)理驗收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如今省略了這些環(huán)節(jié),但撥付工程款這些環(huán)節(jié)一個都少不了。所以,我需要一點時間。”</br> 吳世勛算是自己建言下提拔上來的,但他心里有些不平衡。本以為現(xiàn)場會結束后,他這個代理縣長能轉正,但市委市府只考慮了陸一偉一人,他沒有丁點消息。</br> 他也知道去掉代理需要人大代表選舉,但現(xiàn)行制度下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但上頭沒有考慮。要知道,一天去不掉代理兩字,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隨時有取代的危險。現(xiàn)在好了,郭金柱走了,現(xiàn)任書記承認不承認還是另一碼事呢。</br> 陸一偉不想為難他,道:“老吳,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市里此次調(diào)查現(xiàn)場會的收支是認真的,所以有些事不多說你也明白。可以含糊的事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但不能含糊的事你也別和我裝糊涂,出了事誰都跑不了,我也無能為力替你兜著,明白嗎?”</br> 聽到這話,吳世勛有些不樂意了,道:“陸書記這意思是不信任我咯?”</br> 陸一偉很認真地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是上頭已經(jīng)拿到了相關證據(jù),你說我敢兜著你嗎?”</br> 聽到此,吳世勛心里一慌,手中的茶杯差點落地。</br> 陸一偉知道工程中有貓膩,直接點透道:“老吳,你干了一輩子了,不要因為這個讓人抓住把柄,能抹的抹掉,抹不掉的一起商量應對,好嗎?”</br> “好……”吳世勛有些茫然,精神恍惚地走出辦公室。</br> 宋德福進來了。作為老前輩,陸一偉格外客氣,讓他有些無所適從。</br> 宋德福道:“陸書記,我手中的賬好多報不了。你比如說私下給記者的錢,你讓我怎么報?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啊。”</br> 陸一偉出主意道:“你把這筆錢揉到建設接待處不就行了嘛。”</br> 宋德福有苦難言,道:“行吧,這事我來想辦法吧,實在不行,我直接去找許書記說。”</br> 陸一偉寬慰道:“宋書記,此次現(xiàn)場會大家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造成的一切責任和后果都由我來承擔,不可能讓你們無端受到牽連。”</br> 宋德福頗為氣憤,拍著沙發(fā)道:“陸書記,我就搞不懂了,搞這次現(xiàn)場會又不是我們黑山縣的主意,如果不是上面,我想也沒必要腆著臉爭取吧,本來縣里就沒錢。開就開吧,還不是為了省里的面子和榮譽?現(xiàn)在可倒好,秋后算賬,真要是查,那就把我們都關進去算了!”</br> 陸一偉何嘗不是如此想呢。但事情發(fā)生了,就得冷靜應對,道:“老宋,市里來調(diào)查做法也對,只要沒問題怕他干嘛,怕就怕在中間真有問題,到時候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br> 宋德福沉著應對,道:“對!行的正不怕影子歪,讓他查吧,查出來還好說,查不出來不是打自己的臉嘛!”</br> 陸一偉苦笑,沒有作聲。</br> 宋德福走后,陸一偉又叫常務副縣長趙建成過來,誰知去市里開會了。而問題最大的郭振彪連電話都不接,殊不知他已經(jīng)先行一步跑到市里與新書記拉關系了。</br> 晚上,陸一偉接到張志遠電話,讓他務必趕回來。陸一偉沒有停留,連夜回到江東市。</br> 張志遠家中,兩人促膝交談。</br> 對于郭金柱的突然調(diào)離,陸一偉百思不得其解。省委書記章秉同明明對此次會議很滿意,而且郭金柱也做了補救工作,難道這都不滿意嗎?如果找個理由,那就是早想把郭金柱給擼下來了。</br> 張志遠得知許壽松在調(diào)查陸一偉,火速將其叫回來詢問情況并商量對策。道:“一偉,你和我說實話,此次現(xiàn)場會你從中有沒有不干凈的地方?”</br> 陸一偉冷笑,道:“張書記,您還不相信我的為人嗎?再說我需要拿那點小錢嗎?”</br> 張志遠對陸一偉的情況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的人品,擔心地道:“一偉,我當然相信,但底下的人會不會,你敢保證嗎?”</br> “……”陸一偉無言以對。</br> 張志遠見陸一偉不說話,近乎用命令的口吻道:“回去以后趕緊把屁股擦干凈,不管誰從中有問題,你都逃不了。知道郭書記為何調(diào)離西州嗎?”</br> 這也正是陸一偉想知道的答案,迫切而好奇地搖了搖頭。</br> 張志遠嘆了口氣道:“這事郭書記不讓說,但為了你的前途我不得不說。其實這都是章書記從中作梗,他眼里容不下郭書記。”</br> “為什么?”陸一偉頗為震驚道:“章書記對此次現(xiàn)場會不滿意嗎?”</br> 張志遠抿著嘴巴搖頭道:“這事一句兩句講不清楚,應該是種種矛盾重疊在一起集中爆發(fā)。”</br> “啊?”陸一偉張大嘴巴道:“那郭書記會有事嗎?”</br> 張志遠沉默片刻道:“會不會有事誰都說不來,包括郭書記自己都不清楚。不過目前應該沒事,至于以后……我也說不準。”</br> 陸一偉的心提到嗓子眼,道:“那派許壽松到西州市又是什么意思?紀檢干部出身的他出現(xiàn)在西州市又意味著什么?難道要起底調(diào)查,而我就是突破口?”</br>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張志遠往最壞處想,道:“為何派許壽松去,其用意暫不明朗。不過將整件事串聯(lián)起來看,或許能猜到其用意,所以,你必須小心謹慎,尤其在現(xiàn)場會這件事上,務必地處理好。否則,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啊。”</br> “明白!”陸一偉重重地點點頭。</br> 換做以前,張志遠會告訴他怎么做,而今天沒有。一來是這件事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對局勢的把控還不夠精準。二來陸一偉現(xiàn)如今完全可以獨當一面,有些事還是讓他自己處理為好。</br> 臨走時,張志遠又叮囑道:“一偉,以前有些話我不想說,但今天你的身份和地位不一樣了,該說還得說。我問你,將來你打算一輩子從政嗎?”</br> “嗯。”陸一偉點頭道:“既然走上這條路還有回頭路嗎?”</br> “那就好!”張志遠道:“既然從政,就不要搞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我想你現(xiàn)在應該不缺錢吧,所以乘早把你的煤礦出手,萬一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就怕你來不及脫身,前途毀于一旦。”</br> 陸一偉明白其中的個由,點頭表示同意。</br> 出了門,陸一偉仔細思考著張志遠的話,想起李海東為此次現(xiàn)場會捐贈200萬元一事,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辦了件愚蠢事。千不該萬不該讓東成煤礦卷入此事,以許壽松的嗅覺,還能等到以后嗎?</br> 事不宜遲,他出了門就往東成煤礦趕去。</br> 到了東成煤礦,李海東不在礦上,打了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陸一偉問看門房的老頭,得知他在下水灣村和亮子在喝酒。</br> 陸一偉按照地址尋了過去。老遠就聽到一幫子人喊叫著勸酒,他剛要進門,就聽到有人問李海東:“海東,你說這煤礦不是你的,那你每天白忙活什么,反正你手里有錢,干脆自己干得了。”</br> “就是,亮子哥早就說了,只要你同意,隨時可以把煤礦變成你的。”</br> “對!和我們一起干,保證虧待不了你!”又有人道:“當初你擠走那個潘成軍,還不就是為了心里過得舒暢嘛。人家走是走了,可你的幕后老板呢,照樣還不是給你死工資?給你分紅了嗎?”</br> 聽到這一消息,陸一偉大為吃驚,正準備進去時,李海東醉醺醺地說話了:“都別說了,你們把我李海東想成什么人了,要不是陸哥,我能有今天?他就是今天不給我一分錢,我照樣會為他拼死拼活賣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