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一偉堅持自己的作息時間,六點半起床,七點半準時出發,到了管委會正好八點。</br> 他這個管委會主任上任已經第六天了,對于其他工作人員來說,他來沒來一個樣,以前九點上班照樣九點,還有的十點多才到。而到了下午,基本上找不到幾個人,都去打麻將了。m.</br> 對于這一現象,陸一偉看在眼里,隱忍不發。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上頭還有個趙家林了。一把手都不管,誰會聽他這個二把手的?</br> 陸一偉上了樓剛打開辦公室門,趙家林奇跡般地出現在他身后,笑著道:“一偉啊,來得可夠早啊。”</br> 看著趙家林滿臉堆笑,再想想昨天的舉報信,陸一偉突然覺得他好惡心,附和道:“在家里也睡不著,還不如早點來。趙書記今天也夠早啊。”</br> 趙家林道:“昨天忙得都暈過頭了,差點把一件重要事給忘記了。今天佳興地產公司老總要來考察,邱省長也要陪同。”</br> 聽到一個地產公司老總來考察,常務副省長邱遠航還要陪同,陸一偉頗為震驚,道:“邱省長也要來?”</br> “對啊。”趙家林道:“佳興地產前段時間我和你說過,他們打算在高新區投資,這是好事啊。今天上午十點過來,到時候你也去。”</br> “呃,好的。”</br> 陸一偉回到辦公室,泡好茶坐在那里發呆,腦海里全是那份舉報信的內容。現在又冒出個佳興地產,到底與趙家林又有多少關系?</br> 他快速打開電腦搜索了下,竟然沒找到該公司的任何資料。這就納悶了,既然是大公司,怎么會沒有丁點資料呢。他突然想起妻子范春芳能幫到什么忙,拿起電話打過去:“春芳,你給我查個叫佳興地產公司的,看看最近兩年有沒有土地交易?”</br> “好,我現在就去查,待會給你回電話。”</br> 十分鐘后,范春芳打來電話道:“一偉,這邊沒查到佳興公司的任何資料,是不是搞錯了?”</br> “哦,沒事了,晚上回去再說。對了,我中午有客人,就不回去了。”</br> 掛掉電話,正好趙家林給他安排的秘書小杜拿著一沓文件走了進來,放到面前道:“陸主任,市政府下達文件,打算在下個月召開全市經濟運行分析工作會,文件中提出讓高新區作為代表進行發言,您看……”</br> 陸一偉接過文件大致瀏覽了遍,遞過去道:“小杜,那匯報材料你來起草吧。”</br> 小杜撓頭道:“陸主任,我是工科出身,以前也沒寫過材料啊。”</br> “那管委會的材料平時誰寫?”陸一偉有些生氣,現在的年輕人一點都不謙虛。</br> “都是嚴副主任寫的。”</br> “哦,那你會干什么?”</br> 小杜臉一紅,表情極其不自然地道:“這……我……”</br> “哦,好了,你下去吧,把嚴主任叫過來。”</br> “嚴主任請假了,好幾天都沒來了。”</br> “那意思是匯報材料需要我親自寫咯?”</br> “這……”</br> “行了,隨后再說吧。”</br> 陸一偉對小杜的表現十分不滿意,他不知道趙家林把這么個人交給自己是干嘛的,難道是監視自己的嗎?</br> 他把文件丟到一邊,梁國棟敲門進來了。“陸主任,市政府辦公廳通知您今天下午開會。”</br> “什么會?”</br> “城市規劃征求意見會,白市長要參加。”</br> “哦,好的。”</br> 陸一偉最反感開會,但有些會還必須得參加。此外,這是他到江東市后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會,何況是白宗峰主持召開的,必須去。</br> “一偉,咱們走吧?”趙家林從門外喊道。</br> 陸一偉看了看表,起身相跟著下了樓。上車時,秘書小杜也要上車,瞟了一眼,沒有作聲。</br> 陸一偉雖然年輕,但小杜的做法簡直太差勁了。既然是秘書,就應該有個秘書的樣子。就憑上車前的幾個舉動,給同樣是秘書出身的陸一偉留下較差的印象。</br> 先說準備工作。明明知道待會要接見邱省長,還不提前候著,把準備工作做好。小杜倒好,陸一偉都上車了,他才急急忙忙兩手空空跑了下來,也不征求意見,直接拉開門就上來了,到底誰是領導?</br> 陸一偉倒不是官僚擺架子,但最起碼職業素養都不具備,還當什么秘書!</br> 路上,陸一偉故意問道:“小杜,你是哪年考進來的?”</br> 小杜回頭道:“前年。”</br> “哦,那也有段時間了,應該熟悉管委會的工作了,對吧?”</br> 小杜聽不出弦外音,道:“陸主任,我不太喜歡管委會的這份工作,我舅舅正在給我想辦法調離呢。”</br> 小杜的回答讓他大跌眼鏡,看來是個官二代,怪不得一點事都不懂。</br> 原本話題就此結束,沒想到小杜主動搭訕,問道:“陸主任,你知道我舅舅是誰嗎?”</br> 陸一偉沒有搭理,側頭看著窗外的風景。</br> “我舅舅是省政府秘書長張東健,你應該認識的。”小杜說話間,眼神里充滿自豪感。</br> “哦,不認識。”陸一偉冷冷地道。</br> 陸一偉的態度讓小杜很是失望,轉過身百無聊賴地望著前方。司機二毛瞟了眼小杜,嘴角浮現出淡淡的冷笑。</br> 車子很快抵達菜家園。</br> 趙家林和陸一偉一下車就受到當地負責人的熱情招待,簇擁著請進了會議室。</br> 菜家園其實就是個村,原本屬于齊揚區,后管委會成立后不費余力地爭取過來。該村在早些年主要經濟收入就是種植蔬菜,村民日子過得馬馬虎虎。但自從賴以生存的土地被征收后,徹底切斷了經濟來源。</br> 隨著齊揚區的快速發展,工業園區已經延伸到菜家園附近,而且有傳聞說江東市新火車站將在此修建,昔日無人問津的小村莊一下子沸騰起來,土地一炒再炒,翻著番地漲,從最初的不到1000元炒到如今的2萬元,就是如此,眾多開發商依然熱度不減,提前余熱搶著蓋樓,就連老百姓也不閑著,從二層樓一直加到七層樓,就等著那一天拆遷爭取更多的紅利。</br> 愿望是美好的,但現實并不樂觀。地產商早些年就成片蓋起了樓房,但真正購買的人寥寥無幾,大片的樓房空著,宛如一座沒有人煙的死城,苦苦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br> 春天又在哪里?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省委省府的城市規劃布局。規劃做出來了,但領導不同意你也沒法子,到底新火車站會不會在此修建,誰都不知情。</br> 菜家園的土地都由高新區國土局收儲了,交給城投公司運營。可以說,土地的定價權掌握在管委會手里。這些年,到底以什么價位賣出了多少土地,陸一偉所掌握的情況還不夠詳盡。</br> 村委的辦公樓修建的格外氣派,比管委會的辦公樓不知強了多少倍。村委主任席剛挺著大肚子,手上戴著金表金戒指,脖子上吊著小拇指粗的金項鏈,嘴里甚至鑲著金牙,就差為自己打造一身黃金甲了。</br> 陸一偉想起黑山縣農村的窮苦日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辦法,誰讓人家占據著先天地理優勢呢。</br> “陸主任,來抽煙。”席剛笑呵呵地拿著中華煙遞了過來。</br> 陸一偉微微點點頭,對其并沒什么好感。</br> 這時,趙家林一把拉著席剛拖到一邊,小聲地道:“都安排好了嗎?”</br> 席剛拍著胸脯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我安排人專門看著了,保證不會出岔子。”</br> 趙家林回頭瞟了眼陸一偉,口氣強硬地道:“剛子,咱可說好了啊,今天上午是邱省長來,要是整出什么幺蛾子,你這個主任就別想當了。”</br> 席剛信心滿滿地道:“趙書記,保證沒問題,出了問題我兜著。”</br> 盡管陸一偉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但能猜個七七八八。菜家園也是矛盾比較大的村,很多村民到現在都沒拿到征地補償款。不出意外,席剛這是把這部分村民控制起來,以防萬一。</br> 說話間,辦公室主任梁國棟急匆匆跑上來道:“趙書記,來了。”</br> 趙家林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快步走了出去。</br> 陸一偉跟著下了樓,只見兩輛奔馳一前一后駛了進來。趙家林立馬上前,為其打開轎門,用手擋著車橫梁,將邱遠航迎了下來。</br> 邱遠航下車后,一手捂著肚子與趙家林握了握手。陸一偉也趕緊上前,伸出手道:“邱省長,您好。”</br> 邱遠航盯著陸一偉看了幾秒,回頭疑惑地望著趙家林。趙家林連忙介紹道:“邱省長,這是新來的管委會主任陸一偉同志。”</br> “陸一偉?”邱遠航聽著這個名字十分耳熟,但想不起來在那里聽過。</br> 趙家林爬到耳邊補充了句,邱遠航恍然大悟。回頭微笑著與其握手,道:“原來是個小老鄉,從北州市走出來的?”</br> 陸一偉連忙道:“承蒙邱省長抬愛,我是南陽縣人。您當時在北州市時,我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學生呢。”</br> “哈哈……”邱遠航大笑道:“不錯,不錯,我們北州出人才,走出來的干部個個響當當,經常是一鳴驚人,轟動全省啊,好好干。”</br> 此話放在別人身上比較妥帖,但放在陸一偉身上,怎么那么別扭。到底邱遠航指什么一鳴驚人?陸一偉難以揣測。陪笑道:“謝謝邱省長夸贊,以后還得您多多提攜和指點啊。”</br> “好說,好說!”說完,臉迅速轉向一方,與其他打招呼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