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潤年今年有65歲了,人到了這個年紀,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在退化,毛病也漸漸多了起來。要想保持健康的體魄,除加強鍛煉身體外還需要戒除不良嗜好。抽了一輩子煙,說戒就戒了,還是下了很大決心的。</br> 陸一偉關心地道:“那您要多保重身體,別太勞累了。”</br> 蔡潤年眼眶紅潤,點點頭道:“謝謝你還記得我。”</br> 陸一偉心里說不出的滋味,環顧一周道:“景偉哥出去了嗎?”</br> 景偉是蔡潤年的兒子,早年間就出國了,陸一偉只見過一面。據說,父子關系并不融洽。蔡潤年嘆了口氣道:“他今年沒有回來。”</br> “哦。”陸一偉意識到觸及到蔡潤年的痛處了,看到桌子上放著兩本書,一本是《中國人的性格》,一本是《國富論》,連忙轉移話題道:“蔡教授,您近來在研究經濟學專著?”</br> 蔡潤年瞟了一眼道:“是啊,閑來無事,隨便看看。”</br> 這兩本書陸一偉都聽說過,但從來沒看過。一本是美國傳教士亞當斯密斯在十九世紀中國傳教時,用臉譜化的形式詳細記錄了中國人的性格,對時下的國人描寫得入木三分,其中最經典的一句話是:中國人缺乏的不是智慧,而是勇氣和正直的純正品性。</br> 而《國富論》是英國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在十八世紀所著,提出了現代市場經濟發展理論,主張市場經濟的自由放任,這一核心思想給后來的資本主義國家的發展提供了智力支持。這本書出版時正值第一次工業革命,而我們國家正處于康乾盛世。</br> 陸一偉拿起來翻了翻,道:“蔡教授,我很久沒聽您上課了,現在想想當初挺懷念的。”</br> 蔡潤年感慨地道:“是啊,我記得你們這個班就數你問題最多,而且觀點都那么新穎,搞得我都稀里糊涂。我教過的學生千千萬,你雖然不是最有出息的一個,但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br> 聽到如此高的評價,陸一偉連忙感激道:“蔡教授,您過譽了,其實我的天分并不高。好多東西都是到了大學里跟您學的。時至今日,您教我做人的道理依然銘記于心,不敢遺忘。”</br> “唉!”蔡潤年唉聲嘆氣道:“一偉啊,你是個善良正直的人。我當初就說過,你適合搞學術專研,可你不聽我的,非要回家,非常遺憾啊。我說這話的意思,你能明白嗎?”</br> “嗯。”陸一偉點了點頭。</br> “不,你不明白!”蔡潤年突然激動地道:“善良正直的人根本不適合官場,我可以毫不顧忌講,如果沒有人幫襯你扶持你,你斷然走不到今天。官場之險惡不是單純的生態環境,而是千百年來封建的殘余力量。我問你一句話,假如的靠山有一天倒塌了,你會何去何從?”</br> 陸一偉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道:“蔡教授,其實我不贊同你的觀點,官場上的媾和之人終究見不得陽光,邪不壓正就是這個道理。不可否認我走今天借助了旁人力量,但我要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即便放到任何崗位都不見得出彩,不是嗎?”</br> 蔡潤年拍了拍胸口,道:“一偉,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悔不該當初,我誤入政界,自以為憑借學識可以為省里提供智力支持,但最后的結果呢,還不是敗在勢力之下?他章秉同懂什么經濟,工業是基礎,城建是面子,沒有經濟如何搞城市建設?難道面子比里子更重要嗎?”</br> 黃繼陽在任時提出的搞企業改制,蔡潤年有很大功勞。他的思路并沒錯,而且緊扣中央發展戰略,但舉國上下都在大搞城市建設,加快城鎮化步子,他的觀點顯然不討巧。在政績當道的今天,能在一塊空地上自由發揮,還是下大力氣維修破舊淘汰的舊拖拉機?估計誰都不會選擇后者。</br> 兩年可以蓋起一棟高樓大廈,主政者可以自豪地指著,看,這是我的政績。而兩年不見得能把一個企業徹底改制。即便改制,產生的經濟效益微乎其微,甚至越改越糟,依然靠政府輸血艱難度日。“土地經濟”盡管是泡沫經濟,但歷任執政者似乎都不約而同默認這一見效快的產業項目。</br> 蔡潤年顯然對章秉同有些不滿,但如此明目張膽直呼其名批評省領導,可見心里有多氣。陸一偉不能順著他的思路往下聊,萬一隔墻有耳,誰知道會不會被其他人聽到呢。從口袋里掏出紅包放到桌子上起身道:“蔡教授,您多加注意身體,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br> “這這這……你太客氣了。”蔡潤年跟著起身道:“中午在我這里吃飯,我和你好好喝一杯。”</br> 陸一偉委婉拒絕道:“我中午還有客人,等改天有時間了,一定過來陪你。”</br> 臨走時,蔡潤年突然道:“一偉,你恨我嗎?”</br> 陸一偉蹙眉問道:“蔡教授,何來恨之由?”</br> “上次你岳父的事……”</br> 陸一偉淡然一笑道:“都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再提了,再說您又沒做錯什么。”</br> 從蔡潤年家里出來,陸一偉心里總覺得別扭,不知是自己變了,還是蔡潤年變了,一切都變得如此陌生。以前和他坐下來聊不完的話題,而如今還沒聊幾句都已經無話可聊了。</br> 大年初七,正式上班。</br> 按照慣例,省市領導到所包片區進行春節慰問。高新區原本是市委書記直接包片,但今年林海峰并沒有來,取代他的是市長白宗峰。</br> 慰問原本是流水形式,蜻蜓點水轉一圈就回去了。然而,白宗峰先轉了其他地方,最后一站來到管委會,并留下來吃飯,給足了陸一偉面子。</br> 陸一偉陪著白宗峰下去轉了一圈回到辦公室,兩人促膝長談。白宗峰問道:“一偉,今年你打算怎么干,心里有底嗎?”</br> 陸一偉道:“今年我主要干好兩件事,一件事是把菜家園的實情擺平,另外就是讓山藤公司盡快動工建設。”</br> “嗯。”白宗峰點點頭道:“別看只有兩件事,都是難啃的骨頭啊。山藤公司今年能動工就不錯了,主要是與西江汽車廠那邊合作麻煩,沈省長隨后要單獨給汽車廠開個會,盡快啟動這個工作。至于菜家園的事,我只有一點要求,一切求穩,不可冒進。”</br> 陸一偉嘆了口氣道:“白市長,今年您可得多多支持高新區的工作啊,在做財政預算的時候要適當傾斜。”</br> “這你放心,我心里有數。”白宗峰道:“另外,你提出的那個議題可能過兩天就要上常委會討論了。如果不出意外,很可能就通過了。”</br> 聽到此,陸一偉頗為高興,道:“這是好事啊。”</br> “當然是好事了。”白宗峰陰陽怪氣地道:“一下子搬出那么多企業,要騰出多少土地,那可都是黃金地段啊,章書記自然高興。”</br> 陸一偉聽出白宗峰的話外音,沒有發表意見,道:“要是企業都搬進高新區,那我們管委會可有得忙了。”</br> “嗯。”白宗峰點點頭道:“如果這項議題通過,今年的主要任務就是這項工程,明年我打算對谷未區進行舊城改造,到時候你愿意跟著我干不?”</br> 陸一偉有些發懵,半天沒反應過來。</br> 白宗峰知道此事提這個問題心急了,道:“這事不急,隨后再說,你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了再說。”</br> 聊完正事,陸一偉小心翼翼地問道:“白市長,那市里打算如何處置趙家林?”</br> 白宗峰含含糊糊地道:“這事還在調查,處理成什么樣那就看省里的態度了。”</br> “哦。”陸一偉沒有多問。</br> 下午,陸一偉接到張東子的電話,說他已經到了江東市,晚上在一起吃飯。想起范榮奎的話,這頓飯必須得吃。</br> 晚上,依然是東湖大酒店。陸一偉趕到后,張東子已經到了,身邊還有幾位并不熟悉的人。</br> 一通寒暄后,張東子指著一位領導模樣的男子介紹道:“一偉,這位是通亞集團的康總。”</br> 提及通亞集團,陸一偉怎么那么耳熟。恍然間,他想起來了。當年蘇啟明在南陽縣主持工作時,招商引資進來的空殼公司正是打著通亞集團的名號,其實徹頭徹尾就是個騙局。那眼前的這位是真是假呢?不過以張東子父親的關系,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事。</br> “康總好。”陸一偉與其握了握手,不停打量其動作舉止。從派頭來看,并不像是一般人能裝出來的。</br> 坐定后,張東子道:“一偉,前兩天我和范書記在一起吃飯時,提出把深加工基地建在高新區。我和康總商量了下,沒想到他正有此意。所以我趕緊帶他過來和你見見面,談談初步想法。”</br> 沒想到范榮奎行動如此之快,陸一偉連忙道:“康總既然有意到我們高新區投資興業,我自然熱忱歡迎,定會拿出最大的熱情和最優厚的政策支持配合你的工作。”</br> 康總微微點頭道:“陸書記,關于我們通亞集團您了解嗎?”</br> “了解一點。”</br> 康總道:“我們通亞集團是全國500強企業,前身是一家化工企業,如今旗下涉及能源礦產、化工材料、地產路橋等多個領域。此次來到你們西江省,打算多維度深領域合作,計劃把黑山縣打造成原料深加工基地,形成產業鏈。”</br> (下一章中午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