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安居。
樂安居在京城的年頭不算太長，統(tǒng)共也沒換了兩代人。與其他三大名樓相比，未免少了些底蘊。土生土長的臨風(fēng)人每每談?wù)撈鹚拇竺麡?，話里話外總有點貶低樂安居的意思。而那些達官貴人王侯將相，若是一時嘴饞想嘗嘗樂安居的風(fēng)味，是不會自己親自來的。派出管家定下幾個廚子，等他們上門操作辦事。
其實樂安居作為一個吃飯的地方，絕對是無可挑剔。飯菜味道好，小二的服務(wù)態(tài)度也不錯，環(huán)境雖然比不上剩下那三個名樓但也超出一般飯館一大截，就是有時人太多上菜速度慢了些。
但是樂安居就是少有上等的客人臨門。
掌柜的就是氣，也無可奈何。
沒法子，誰讓當(dāng)初的定位面對的是外鄉(xiāng)人啊。傳統(tǒng)的三個名樓高端大氣，外鄉(xiāng)人要是想去吃一頓不知要費多大力氣。東辰境內(nèi)還好，剩下三國來的人，到其中兩個去，只要不是確實有權(quán)有勢招惹不起，只管等著吧。人家不同你急頭白臉，就是耗著。反正名氣響不愁客源，況且這樣一來，一些總有家國情節(jié)的老官員也愛都這來。這群人手里有錢的緊。
四大名樓之首的瑓閣則是另一種路線，東辰一國中最好的廚子幾乎全集中到瑓閣，這里堪稱是除了御膳房以外全國最高的美食圣地。不是尋常的小而精的路線，在瑓閣，菜量是依照菜來決定的。環(huán)境、菜譜，只要夠好吃，上到皇家一品，下至街頭小攤，全都在瑓閣的菜譜上。這里的一切，都是為了品嘗到最優(yōu)質(zhì)的菜品。
當(dāng)然，這里的菜好吃，也貴。
貴到一頓飯可以買一棟房。
傳統(tǒng)的三大名樓并不能適合各國商人流動的現(xiàn)狀，這就給樂安居機會。
放棄稀少的高端客戶，主打各國來商。商人么，有錢啊。后來樂安居的名氣漸漸起來，不僅是商人，各國來使也會來此。
出門在外，誰不想吃頓家鄉(xiāng)菜？
瑓閣也可以，但是貴啊。
所以盡管被剩下兩家看不上眼，樂安居的錢可是不少賺。京城中總有人想嘗嘗外地風(fēng)味，外地人又絡(luò)繹不絕。錢，就這么流了進來。
四樓雅間。
樂安居高的上去低的下來，雅間的環(huán)境絲毫不遜色于其余兩家。白佑澄坐在靠窗對門的位置，手上輕輕地轉(zhuǎn)著一顆牛角珠。珠子是他母妃給的，據(jù)說是用北漠的牛的角磨成的珠子，可以保的他平安。白佑澄雖然不信，但是為了哄母妃開心，他便時時把這珠子帶在身上。他選樂安居也是深思熟慮，以他的身份訂個瑓閣的位置并不麻煩。但他于顧景并沒有太深厚的交情，況且搶在父皇前請顧景本已犯了忌諱。若是再去瑓閣，只怕會有御史揪著不放，今日就已有折子講他無視祖紀(jì)，但這本身并不算的大錯不值得掛在心上。
“八皇子?！鳖櫨巴崎T而入，拱手作揖。眉目舒展，面上浮著淡淡的笑意。管白佑瀾意圖為何，有人請吃飯總是不錯的?！案Ｍ??！卑子映渭泵ζ鹕砘囟Y，倉促但不慌亂，再加上恭敬的態(tài)度，怕是以為這位八皇子對顧景多有仰慕欽佩?！氨镜钕聸]想到福王來得這般早，失了禮節(jié)。”白佑澄驚訝是真驚訝，昨日顧景進城一事他已有耳聞，外祖也叮囑他顧景這人心性高，怕是不會早來，遲到倒是不至于，但自己也無需早去。白佑澄在內(nèi)心撇撇嘴，我身上了涼氣剛暖顧景就來了，若真是聽了外祖的話，就是讓人等我了。
幸好沒聽。
“八皇子客氣，本王還以為要等一等八皇子。畢竟八皇子最受寵愛，能力也是不凡?！鳖櫨伴_啟商業(yè)互吹的模式，倒是對白佑澄比自己來得早有點疑惑。白佑澄跟柳瑞不會不知道自己有多驕傲，那張請?zhí)墒侵敝钡乇蛔约和肆嘶厝?。今日早來不過是覺著白佑澄會晚到，想借著這個由頭敲一小筆，讓他們明白顧景這個人可不是軟豆腐。
顧景微不可察地瞇瞇眼，白佑澄年歲雖小，也有些意思。
就是不知道是他的主意還是柳瑞的打算。
要真是白佑澄自己的想法，顧景只好感嘆后生可畏。
但也僅僅是可畏而已。
“福王哪里話，快請坐。樂安居別的不敢夸，但這菜色風(fēng)味，絕對和南夏一樣。”白佑澄一邊請顧景入座一邊在心里盤算柳府的人。南夏的攝政王果然厲害，連外祖的府內(nèi)都能滲透進來，只是這么厲害的人物，為什么會來東辰當(dāng)個質(zhì)子？在南夏待著不好么？來東辰干什么？他來之前四哥就開始做準(zhǔn)備，搞得我也要緊張兮兮。
白佑澄：好累的。
到底是個十七歲的青年。
一頓飯在美好和諧的氣氛中度過，兩個人互相謙虛。顧景突然想起了許幸言，又看了眼白佑澄。
顧景：這才是本王的節(jié)奏啊。
就是孩子有點小。顧景在白佑瀾口中套出來他們在禮部有臥底后想到，然后就繼續(xù)投身套話大業(yè)。這些都是他將來跟白佑瀾白佑澄談判的資本，不能掉以輕心。而且年齡小又怎樣？皇宮，可不是一個看你小就心慈手軟的地方。
都是要斬草除根，誰會管你幾歲？成者為王敗者寇，一旦被人淘汰，牽連的可是一整個家族。行將就木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嬰兒，統(tǒng)統(tǒng)人頭落地。
這就是皇宮。
這就是政斗。
“福王，今年的雪，可是夠大。”白佑澄看向窗外，晃晃手中的酒杯。“只怕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啊?！鳖櫨拜p笑一聲，“八皇子真是關(guān)心民生?！薄安贿^是耳濡目染，學(xué)了幾分相似罷了?！卑子映握ＵＱ?，四哥才是真的關(guān)心，只怕這時賑濟方案都出來了，“不過還好，欽天監(jiān)算出了今冬有大雪，父皇提前做好了準(zhǔn)備。但是不知南夏情況如何？南夏向來溫暖少雪，今年有幾生事端。”“八皇子怕是忘了本王當(dāng)初執(zhí)政的時候也是遇上了大雪。”顧景咽下一口酒，惹來莫谷塵一眼，“若是找找，當(dāng)年的方案應(yīng)是還在?！毕氤弥笱┨教侥舷奶搶?，再來一次攻打？真當(dāng)我這王爺是擺設(shè)？就算本王不在國內(nèi)，這么多年也不是白白虛度。兵已設(shè)好，將已登臨，只等你們了。
“本殿下那時還小，自然不知情，還請王爺見諒。”白佑澄只是想找個話題轉(zhuǎn)移一下，剛剛他察得顧景似乎正在套話，沒想到?jīng)]轉(zhuǎn)好。顧景的語氣里，可是滿滿敵意。
又沒干好，要是四哥在，肯定就不會這樣吧。
四哥那么厲害。
為什么要和四哥爭啊。
我根本就爭不過他啊。
顧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倒沒注意白佑澄小小的失落。一個小孩子，再聰明也是個孩子。只是他是留下了方案不假，只怕顧燁顧旻不用。
希望他們不要太意氣用事。
最后散場的時候兩人禮節(jié)上的互贈了禮物，顧景二話沒耽誤，立刻轉(zhuǎn)身回府。他已經(jīng)能感覺到身上傳來的涼意了，盡管微乎其微。只是他先天體弱不得不防，尤其是在晚上有人請客的情況下。在哪吃，吃什么都不在自己的掌控內(nèi)，說東辰帝不會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呵呵。
西華。
“阿竹，今年的雪可真大?！绷皱P偷偷停下手中的筆，望向窗外感慨?！氨边吪率遣粫??！碧K清竹埋首在一堆公案文書中，“停下做什么？抄完了？”“沒，沒停下！”林錚一驚，抓著筆就開始寫，“阿竹過完年就要去東辰了吧？話說我還沒見過顧景呢。他長什么樣？好看不？”“停下你的嘴，趕緊寫?！碧K清竹抬起頭淡淡掃了林錚一眼，嚇得西華的安王瞬間禁了聲。
阿竹怎么還這么可怕？林錚委委屈屈地想，不都是說長大了性格會變好么？怎么阿竹越來越暴躁了？比小時候還可怕！這次自己不就是偷偷出去聽個書么？阿竹也知道自己喜歡，事情也都干完了，自己是確定沒有正事才出去的，為什么還要挨罰？
林錚：不開心，想聽書。
“氣度非凡，你別被他長相騙了，那是個手段不輸咱們的人。南夏小皇帝登基的時候就是顧景的手筆，拖住了白佑瀾你和赫連臺戟。那時南夏動亂，顧景能在那種時候攔住咱們不去南夏搗亂。你覺得呢？”蘇清竹覺得有點不對，悄悄起身?！邦櫨案愕眠@么神秘干什么？是不是長得太丑沒法見人啊，前幾年赫連臺戟招呼咱們四國的臺柱聚一聚他都沒去，搞什么？我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么？”林錚瞄一眼蘇清竹正在認(rèn)真干活的樣子，輕輕放下筆，悄咪咪地伸個懶腰，然后腦袋就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干什么呢？！”
“阿竹！”林錚捂著頭淚眼汪汪地看著表情嚴(yán)肅的蘇清竹，撲上去抱著腰耍無賴：“阿竹我都多大了你還罰我抄寫，你看看那么多公案那肯定看不過來，我?guī)湍惆 Ｄ闵洗尾皇沁€有本書沒看完嗎？去看吧去看吧，阿竹我?guī)湍恪！薄捌饋恚 碧K清竹劈臉一喝，把林某人成功嚇了起來，“不好好罰你，你永遠不長記性。那么多我也看得完，你要是在我看完之后還沒抄完，四十下戒尺。”然后手段強硬地把林錚的腦袋按到桌上，自己快步走了回去。
林錚伏在桌子上，手里握著支筆，慢騰騰地寫。
“坐好?！币宦暳钕?，林錚條件反射的挺直身子，畢竟蘇清竹是他從小到大的夫子，這是條件反射的害怕。
北漠。
藍陌推開窗子又飛速關(guān)上：“這天氣要凍死人，我不走了，今晚就睡這兒了。”然后利索地滾到赫連臺戟的床上。“能不能要點臉？”赫連臺戟扔過去一壇酒，“你多高的武功還怕冷？”“多高也不行?！彼{陌一手搖著他從不離身的扇子，一手開開酒壇喝了起來，“我說赫連皇子，馬上就要深入虎穴，緊張不？緊張就說，我不笑你，真的?！薄靶帕四愕男?，”赫連臺戟手法粗暴地把藍陌往床里推，“進去！”“切，就你這樣的肯定找不到媳婦?！彼{陌把酒塞進赫連臺戟的懷里，往里滾了滾，“聽說中原美女挺多，回頭我跟你一塊兒去?！薄澳隳X子里能不能想點別的？”赫連臺戟灌了一大口酒，“拿錯了，怎么給你喝這么好的酒？”
“怎么說我也陪你這么多年，哪場仗沒陪你打？喝你口酒怎么了？”藍陌踹了某皇子一腳。“浪費?！焙者B臺戟向藍陌一倒，大半個身子都靠了上去，“你去就去，我管得住你？”“萬一你使陰招呢？”藍陌樂呵呵湊到酒壇口，“給爺來一口?！薄暗昧税?，我那點子陰招還都是你教的?！焙者B臺戟撇了眼藍陌，手一抬，多半壇就這么被倒了出來，淋了藍陌一身，“喝的好不好啊！”整個人“蹭”從藍陌身上竄起，向大門沖去。“赫連你個崽子，給老子站?。 彼{陌反手拍在床上，追赫連臺戟去了。
至于床上的酒？會有人收拾的。
藍陌：老子今天非打死赫連這個狗崽子！
赫連臺戟：來啊，你能打過我算我輸。
兩人追鬧好一陣子才停手，身上全濕淋淋的。
這兩在院子里打雪仗來著。
“累死了，睡了?！毕赐暝?，兩人回了藍陌的房間。赫連臺戟往床上一撲，就不動了?！捌饋?，別裝死，我可不伺候你?！彼{陌一腳踩在赫連臺戟的后腰，狠狠碾了碾。“嗯哼。”赫連皇子殿下哼唧兩聲，意思意思掙扎兩下。“今年誰去打的秋風(fēng)？”藍陌用腳給裝死的某人翻個個，然后癱在床上?！坝鸶阜??！焙者B臺戟自己矯正下姿勢，順便滅了燈。“還真是仗著協(xié)約為所欲為，派個七老八十的。”藍陌揪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敖?jīng)驗豐富，不會出亂子。等我登基就沒這破事了?！焙者B臺戟強撐回答?！罢O，你說白......”藍陌的話還沒說完，赫連臺戟就伸手捂住他的嘴。
赫連臺戟：睡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南夏。
夜深如墨，皇宮還依然點著燈。龍涎香絲絲燃燒著，流出縷縷的香氣。顧燁用手撐著頭，艱難地看著眼前的折子。大雪壓城，跟當(dāng)年皇叔的處境一模一樣，既然皇叔能做好，我也能。
“皇上，太后說了讓您先休息，太皇太后說方案照著當(dāng)年的來就行?！鳖櫉钌磉叺男√O(jiān)上來稟報，“陳相也說了讓皇上不必憂心這場大雪，當(dāng)年福王的方案還留著?！薄?..知道了?！贝┲埮鄣纳倌甑氖诌o又松開，最后只是沮喪地吐出三個字。
為什么他這么努力，在被人看來，還是不如皇叔？！
他只是想證明自己，他不是個只能依靠皇叔的廢物。
皇祖父這么想，外祖也這么想！
慶王府。
“陳幾道真是傻了，居然要沿襲顧景的方案，這不是為那個賤種攢人氣么？”顧旻聽完宮中細作的報告，冷哼，“那個賤種有什么好的？論年齡論資歷，都應(yīng)該是我！他的位置，本來就應(yīng)該是我的！看著吧，這次本王的辦法，一定能壓過他！”
當(dāng)年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皇兄死了，反而讓個沒斷奶的孩子當(dāng)上太子，還讓顧景做了攝政王。顧景那人心狠手辣，父皇還沒死就殺戮兄弟，要不是本王早有防范，只怕要和父皇一同走一遭黃泉路了。顧旻掐著金絲修竹的被子，若不是顧景，他如今、如今......
所以顧景，你莫要怪我。
皇位權(quán)勢，能者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