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福,如今到哪兒了?”顧景靠在馬車壁上,了無趣味地翻弄手中的話本。這是他在上個歇腳的城鎮買下的,原本以為好歹能撐到落華,沒想到這么快就看完了。
“再過些時辰就要到九劍關了。”惜福看了看外邊的景色,小聲說道,“王爺,我覺得不太對勁。”眼下莫谷塵不在,長風又是個不愛說話的,怎么也輪到他和王爺增進感情了。
“呵。”千方百計想讓他回去,這個時候顧旻怎么可能不多派人手來嚴加看管?顧景冷笑一聲,不過他還真是沒想到,顧旻居然做得出刺殺太后的事情。
看來這次來東辰刺殺他的那一位,是顧旻手底下的人了。
拼著跟顧燁決裂的風險也要讓他在莫谷傷未好全時回京,想來是想一擊必殺。
“王爺,”只得到顧景一個嘲諷意味的“呵”,惜福并不甘心,明明莫谷塵這么說可以和王爺聊上許久,“我總感覺那些人是在盯著咱們的一舉一動。”
這次他得到的是顧景一個隨意掃過的眼神。
這不奇怪,顧旻怕自己中途跑了,讓他的人過來把自己押送回京。
顧旻就這么有信心,自己一定會命喪黃泉?
想殺他,顧燁還不答應呢。本來要求自己回來就不符合顧燁一方的利益,又殺了顧燁的母后。顧景把弄著手里已經卷邊的書,顧燁要是能由著顧旻,可就白瞎了自己跟陳幾道這幾年教他的東西。
不過惜福能注意到這點,倒也不錯。等他再大些,若是個可用之才,就丟個莫谷塵歷練去。
惜福張張嘴還想說什么,就見顧景閉上了眼,示意他要休息。心中萬千不甘和嫉恨,也只能不再發出聲音。
他就,這么不堪么?
連一句話都懶得施舍于他么?
顧景醒過來的時候東辰和南夏的軍隊正在交接,他打個哈欠:“惜福,告訴領隊的那個,本王今天要住在九劍關。”
“是。”惜福低頭應和一聲,出去傳話。
顧景還沒伸完懶腰,就聽見一陣兵甲碰撞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顧景嗤笑一聲面露不屑,調整了一下坐姿試圖讓自己舒服些。
“王爺,過了九劍關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便是驛站,您為何要在九劍關過夜?”馬車門簾被掀開,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皺著濃眉。這一路上顧景先是嫌他們趕車的速度太快他接受不了, 使得原本一天的路程生生被拖成兩天。然后每路過一個城鎮都要求車隊停下來修整,更是拖累了行進速度。
“本王嬌生慣養,受不得那一個多時辰的路程。”顧景閉著眼,拖長的調子塞滿了不耐煩,“還要本王說幾次?”
“您若是忍忍,半個時辰就足夠了。”絡腮胡子壓著火氣。他本來是皇城軍的人,見慣了富貴人家子弟驕橫的模樣。但是皇城軍守衛皇城,誰見了他們不得禮讓三分?眼下被顧景這般拿捏,只怕還沒到京城自己就先氣死在了路上。
顧景聞言把眼睛挑開道縫,打量一番:“本王可不是你們,整日舞刀弄槍。眼下這個速度本王尚覺得難受,你還想加快?本王說了,在九劍關過夜就在九劍關過夜。你們若是有異議,就自己趕路吧。”
“你!”路腮胡子氣得牙癢癢,想指著顧景的鼻尖質問他還有沒有輕重緩急,太后駕崩乃是大事,豈容得他在這里擺架子?只是手指剛剛抬起又被擊落,劇痛無比。
長風冷冷地盯著絡腮胡子,威脅性地揚了揚手,露出一點寒光。
絡腮胡子咬牙切齒,把車簾子摔下,徑自走了。
顧景打個哈欠,懶懶地提開眼皮,接著擺弄已經卷尖的書。
九劍關。
九劍關鎮守的將領和官員效率不錯,顧景滿意地打量著倉促收拾出來的房間。雖然比不上驛站,但也算是中上。
“可是出了什么事?”顧景正欣賞擺在茶廳的兩盆花,四周散落不少花瓣,枝頭上則還有四五朵。
“王爺,太子出事了。”暗星從懷中取出莫谷塵寄過來的書信,“是師父派人加急送…”話 還沒說完,暗星手中薄薄的紙就被顧景搶了過去。
怎么可能呢?白佑瀾深居太子府,臨風還是他盤踞多年的地盤,誰能傷了他?三下兩下地把信紙展開,顧景一目十行瀏覽完后,把紙狠狠往下一擲。
古樂兒!
“把長風喊來。”顧景撐著頭,呼吸急促。
莫谷塵在信上說前日古樂兒夜刺太子府,傷了白佑瀾。本來許幸言匆匆趕到后說是沒事,結果第二天就傳出來說那暗器上有劇毒,白佑瀾昏迷不醒。莫谷塵本想親自去看看,還沒付諸行動就被謝正微本人請到丞相府,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好在謝正微并不制止他往外傳遞消息。
暗星領命,剛出房門就見到長風往這邊趕。
“王爺,太子中毒,性命危淺,想見您一面。”長風沖進房間,把手上的紙條遞了過去,“這是今天他們加急傳過來的消息。”
顧景奪過紙條,上邊的字跡整齊干凈,顯然不是白佑瀾所寫。白佑瀾喜歡行書草書,顧景從未見過他寫這么規整的字。
“這是翁逢弘的字跡。”長風低聲解釋。
“可以保證真實么?”顧景深吸兩口氣,把情緒穩定下來。
“嗯,這是從太子府傳出來的。”長風點頭,除非有人能把奸細安插到白佑瀾身邊,否則不可能傳出假消息。
顧景閉上眼,又做了幾個深呼吸:“把暗星和惜福喊過來,對了,還有那個誰,你們一開始安排在我身邊的那個。”
白佑瀾告訴過他他往福王府塞過好幾個細作,結果最后只剩下一個還探聽不到什么消息。顧景本想把人扔在東辰,沒想到暗星過來求自己。
那就跟著長風一起回去吧。
奚箐被喊過來時人還是懵的,自從青嵐告訴他顧景跟自己太子在一起后他就整日夾著尾巴做人,也沒再往太子府穿過消息。
怎么,今天是要跟他清算了么?
奚箐挨著暗星坐下,腦子中飛快旋轉過辯解的理由。
然后被顧景一句話砸得更懵。
“本王要回去。”顧景負手而立,“奚箐?聽說你會易容?”
“啊?啊,會。”突然被點名,奚箐茫然地看向一邊的暗星。嗯?顧景是怎么知道他會易容的?這是要干什么?
“王爺?您要回哪?咱們不是回京么?”奚箐還在反應的時候,惜福已經聽出了顧景的言外之意。
王爺這是要,去東辰?
為什么?這件事萬一被發現了,可是…
可是會死的……
“王爺,您想好了么?現在這個時候…”惜福一堆勸誡的話還沒說完,顧景就搶過話頭:“本王不是來聽你說廢話的。”
白佑瀾身中劇毒昏迷不醒,自己這個時候若是不回去,他們或許再沒有相見的機會了。莫谷塵不可能騙他,那場夜襲必定是發生過。長風的消息做不得假,眼下還沒傳開想必是在壓制。
他得回去。
他必須回去。
他對顧燁的母后素來沒什么好感,南夏這邊尚有回旋的余地。由人假扮他直入攝政王府,對外界邊說車馬勞頓一病不起。他在朝中勢力還在,便是顧旻也不敢直闖府衙。
加上奚箐還會易容,他手下的人自然不會走漏風聲。
他快馬加鞭地趕過去,應該不會出紕漏。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白佑瀾身邊多能人,他只是過去看一眼。
不會有事的。
顧景攥了攥自己發抖的手:“奚箐,你將暗星易容成我的模樣。惜福,你應當如何做便如何做。長風,今夜你帶我去黑羽軍營,然后折返。你武功太高,他們若是試探想必會來試探你有沒有換人。”
“這是太子府的令牌。”長風沉默片刻,從腰間取出一塊銅牌,“沿途的州縣皆有暗樁,可直達太子府。”
顧景點點頭,取過令牌收好:“本王知道了。”
“王爺!”出乎顧景意料,惜福居然跳出來反對,“王爺您這是在胡鬧么?先不論從這里到臨風的路程有多遠,單說您怎么在夜里抵達黑羽軍營?還有,您不是說這是慶王布下的局么?又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離開?這和親手把把柄交給慶王有什么區別?”
惜福深吸一口氣,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反駁顧景。他害怕得發抖,心臟像是要跳出胸口。自從他被莫谷塵選中跟隨顧景以來,他從未如此大聲地和顧景說過話。
在顧景面前,他永遠都是小心順從的樣子,生怕自己被顧景拋下。原本他只要能侍奉在顧景身邊就好,不敢有更多的期望。
你怎么能指望神明和你親切的交談呢?
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可以隨時替換的下人,怎么敢對主子有什么非分之舉?就是想想,都是一種褻瀆。
他卑微到塵埃里,卻開不出花。
“黑羽軍營的位置早已調換過,惜福,做好你自己的事。”顧景的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就像是對最普通的陌生人,“本王知道后果,自然會有相應的對策。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哪怕明知道萬一事情敗露,王爺您可能性命不保,您還會這樣做么?”惜福下意識地低頭避開顧景的目光,嘴里發苦,“就算東辰太子有什么三長兩短,王爺不會醫術,回去又能做什么?王爺以前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王爺,求您了,別去。”
顧旻在京城萬事俱備,此時若在送上個東風,以顧旻對顧景的仇恨,以命換命的事都做得出來。
“閉嘴!”顧景厲呵一聲,拍桌子的手絲絲的疼,“本王的決定,什么時候輪到別人反駁?”
惜福一哆嗦,縮起脖子不敢說話,淚在眼眶打轉。
他算什么呢?他怎么能,怎么敢反對顧景?
可他是真心為了王爺好啊。
“下去吧。”顧景卸力往后倒在椅子上,右手撐著額頭,疲憊至極,“去做準備。”
他怎么不知道這一步兇險萬分,可就算是萬劫不復,他也只能踏出這一步。
古樂兒為什么去太子府他一清二楚,古棱定是和她講過顧旻的布局。就算白佑瀾不是因為他命在旦夕,他也要回去。
他怎么能不回去?
顧景在屋門關上的一剎那從椅子上滑落到地,抱住自己蜷起的雙腿。
他放不下。
明知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明知道總一天刀劍相向,他卻放不下。
他可以隔著層疊山巒任由相思侵蝕血肉,卻無法接受白佑瀾從此和他陰陽兩隔。原以為他們可以對峙一生,偶爾從別人口中聽到對方的消息,權當這一年的種種是大夢一場,醒來后他們只是陌路人。
不曾想上天連這最后的溫柔都不愿給予。
如果白佑瀾當真挺不過這一關,他陪他走過最后一程,管他國內紛紛擾擾。
假如蒼天愿意放過白佑瀾,他再來面對顧旻的風霜刀劍。縱是萬劫不復,也甘之若飴。
倘是他們最終錯過,顧景的手臂又加了幾分力,萬一,萬一他還是晚到一步……
天下之大,何處不能為家?
挺住啊,我這就回去了。
七日后。
距離古樂兒的行刺已經過去十日,白佑瀾被謝正微軟禁也已經有了十日。那日古樂兒孤注一擲地前來,早在踏進太子府的大門時就被盯上。
白佑瀾聽聞過古樂兒是顧景的前未婚妻,對于這位三皇子側妃來自己府上也是摸不到頭腦。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好端端地來太子府干嘛?
原意是想將人留下好好問問,沒想到古樂兒奮力反抗,留下一句南夏有埋伏,求自己把顧景喊回來。
他能不知道么?他想顧景走么?
白佑瀾腦子發懵,急匆匆地回到寢房,一腳踹上無辜小書架。然后被從天而降的裝飾品狠狠砸到了肩膀,很疼。
半夜被從被窩里邊揪出來的許幸言看到白佑瀾肩上的淤青,當場下了死手。心疼是不可能心疼的,聽完白佑瀾受傷原因后,許大夫一邊加重手上的力道,一邊猙獰地笑。
要是刺客打出來的淤青他也就認了,誰知道是白佑瀾自己不老實。
許幸言氣呼呼地打發走聞訊趕來的莫谷塵,表示下次再因為這種小事打擾他睡覺,也不用浪費別人精力,他親手了結白佑瀾這個蠢貨。
然后第二天一起床,許幸言就聽聞白佑瀾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不是,刺客連白佑瀾的衣服角都沒碰到,怎么下毒?靠咒語么?
套上衣服許幸言就往白佑瀾寢房沖去,他得要個解釋。沖到一半就被人攔下來,拖著他去見謝正微。
什么身中奇毒,不過是謝正微從丞相府趕過來造的謠。
“都十天了,外祖到底什么時候肯將我放出去啊。”白佑瀾扒拉著許幸言精心養殖的草藥,“到底為什么也不告訴我,連皇上派來的太醫都被攔在外邊不肯進來。”
外界的狀況白佑瀾不用腦子都能猜出來,定是四處傳言他父皇對自己的孩子痛下殺手,老丞相怒極護犢。謝正微突然來這么一出,白佑瀾吃不透他的用意,反正外祖不會害自
“我上哪知道去。”許幸言耐心地給其中一株圍上防風的圍布,仔細避開枝葉,“老丞相連你都不告訴,我能知道?沈長清倒是沒準知道什么,問題是你見不到他啊。”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放我出去?”白佑瀾趴在桌子上接著折騰可憐的草藥,“長風都快到落華了。”
“哼,”許幸言對著白佑瀾翻了個白眼,“老丞相沒讓你跟他們通信?”
“沒用,外祖防我防得跟賊一樣。”白佑瀾沒精打采,“不過外邊似乎沒起什么大亂子,再怎么說,在那些官員眼里,外祖還是比我可信的多。”
“我覺得你應該反思一下,”許幸言走過來把白佑瀾從他的寶貝草藥旁邊轟走,“而不是在這里折騰這些可憐的草藥!給我出去!”
在許大夫的堅持下,白佑瀾不情不愿回到外邊。
雖然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但是他可不是白佑澄那個家伙,也曾經派人偷偷摸摸打聽過謝正微到底想干什么。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還是猜不出來。
東辰帝那邊一片平和,除了不讓太醫進來探望以外什么都沒做,對白佑澄的施壓倒是減小些,反到開始打壓剛剛冒頭的白佑瀛。
不過他已經給沈長清帶了口信,這時候風向應該已經調轉過來了吧?
他也好長時間沒聽到,顧景的消息了。
當初怕自己被感情沖昏頭腦,直接讓長風把消息寄給沈長清。白佑瀾捂臉,結果誰知道現在他和沈長清音信不通。
應該沒事,白佑瀾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要是顧景有事,沈長清早該過來找自己了。
太子府正門。
“謝丞相,本官手里有急報需要傳于太子知道,實在是沒精力于你在這里耗下去。”沈長清滿臉冷硬地跟謝正微在門前對峙,“還請丞相讓下官進去。”
當初謝正微攔住他不讓他去看白佑瀾的傷勢的時候沈長清就已經覺出有些不對,他不是白佑瀾和許幸言,對謝正微跟翁逢弘的信任是出于對白佑瀾的信任。他不知道謝正微要干什么,只能把對白佑瀾的影響降到最小。
所以他當機立斷,嚴格把控長風傳回來的消息。他不希望謝正微用顧景去威脅白佑瀾。
結果就是,他和長風之間,差了兩天時間。
等他收到顧景動身來臨風的消息時,已經晚了。
“沈御鑒,你若是有急事,本相自然會幫你轉達。”謝正微寸步不讓,“本相還會害自己的外孫不成?倒是你,六皇子如今是新秀,你卻只盯著八皇子。如此目光短淺之徒,難當大任。”
“誰說的準呢?謝丞相,你將我攔在門外五天,若是沒做虧心事,為何不肯讓我見太子?”沈長清冷笑連連,“至于目光短淺,丞相大人,我效忠的是太子而非您。沒有太子的指令,我是不會去擠壓六皇子的。”
白佑瀛最為倚重的程來晟是他們的人,眼下脫穎而出不過是太子和八皇子做的局。謝正微連這個都不知道,憑什么讓他來相信他不會對白佑瀾不利?
“沈長清!”謝正微厲呵,“你難道是要對太子不利?”
“誰對太子不利還不一定呢。”沈長清嗤笑,“下官要見太子。今日我若是見不到太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今日若是再見不到,顧景應該就快到了。
謝正微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沈長清深吸一口氣,他現在強行闖進去并不現實。作為一個文官,他根本就不會一點武功。謝正微估計不會對他做什么,但是他要是被困在太子府,外邊就真的沒人管了。
白佑瀾你就不能自己出來么?
摧殘花草的白佑瀾:可以啊,可外祖本來就生著我的氣。偷跑更生氣了怎么辦?
“沈大人,”沈長清正頭疼的時候,他安排在城外的暗探趕了過來,附在他耳邊,“顧景來了。”
什么!
沈長清也顧不上白佑瀾,急匆匆地回到馬車上:“去別莊。”
明明他今天休沐!
一個兩個的,麻煩真多!
別莊。
奔波了七天的顧景此時正坐著喘氣休息,拿起一旁的水就灌了下去。他方才問了這邊的領頭人,說是太子已經有十天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了。至于太子的勢力,則是分了兩條路。
一邊狠壓白佑瀛,一邊死磕白佑澄。
情況不妙。
自己是知道白佑瀾準備聯合白佑澄將白佑瀛捧殺以絕后患,現在對白佑瀛進行打壓顯然不是白佑瀾的打算。
要不就是白佑瀾無法做出決斷,要不就是內部分裂。
怎么會這樣?
顧景咬著下唇,舔了舔滲出的血珠。
正在顧景緩過一口氣要直接去太子府的時候,沈長清來了。
“王爺你怎么在這兒?”沈長清甩開跟在后邊下人,“長風沒追上來攔住你么?”
他明明立刻給長風傳了消息要他穩住顧景,追上顧景把人帶回南夏。
不管怎么說,南夏是顧景的地盤,距臨風更是千里之遙。哪怕真的有人前去用顧景威脅白佑瀾,他也能及時掐掉消息。
“長風?他沒追啊?”顧景微微皺眉,他一路上暢行無阻,沒人攔他,“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已經十日沒有出現了,我最近一次聯系上他是六天前。”沈長清把顧景按在座位上,“先聽我說完。現在謝正微在太子府守著,我沒法直接面見太子。六天前的聯絡中太子并沒有讓我改變計劃,但是謝正微認為比起白佑澄,應該先對付白佑瀛。”
“他不知道佑瀾和八皇子達成的合作。”顧景單手撐頭,“但是謝正微為什么不讓人去見佑瀾?”
“不知道,”沈長清坐在他旁邊,“太子要是真的有事,不應該把我也攔著。”
謝正微放權給白佑瀾了以后,白佑瀾一開始還會向他討教。等沈長清加入太子一派以后,謝正微就很少直接問白佑瀾目前在謀劃什么事,只是通過自己的渠道來推測了解。
所以眼下他這番舉動是合理的。
可疑的只有攔人這一點。
被放進去看望白佑瀾都是謝正微的人手,沈長清費勁手段也沒能從他們嘴里打探出一點消息。就算謝正微覺得沈長清這邊的人不能信任,他攔誰也不應該攔沈長清。
這位可是在太子真正臥床的時候,手持太子金印的人。
“謝正微在隱瞞什么,”顧景長出一口氣,“并且他確定你不會同意。”
不管怎么說,這比他自己胡亂猜測的結果好太多。謝正微和白佑瀾血脈相連,不可能做出什么危及白佑瀾生命的事。而沈長清側面證實了白佑瀾并無性命之憂。
否則不可能不讓沈長清進太子府一探究竟。
“王爺,接下來你想去哪?”沈長清安撫好顧景,“在下的建議是先回南夏,有什么事我會直接通知。畢竟太后駕崩不是小事,南夏國內又不平靜,您還是先回去…”
“先去太子府。”顧景揮手打斷沈長清的話,“來之前長風給了我一塊令牌,實在不行就打進去。我來都來了,不親眼看一下白佑瀾那家伙,對不起我這一路奔波。”
最好能給他一個解釋。
這場鬧劇究竟是誰導演的,又是為了什么?
沈長清捂眼,他盡力了。
真的。
白佑瀾你再敢埋怨我我就罷工了。
本來兩個人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沒想這次一報名號立刻就被請了進去。沈長清用一種奇特的眼光看向顧景。
難不成白佑瀾之前強調過,誰都不許攔顧景?誰的命令都可以不聽,顧景不能攔?
為什么他辛辛苦苦為白佑瀾操辦這么多年,都沒有這個待遇?
重色輕友。
兩個人順著路沒走多久,就看見了被許幸言趕出去禍害院子里草木的白佑瀾。
精精神神,哪有半點外界傳言將死之人的模樣。
要不是院子里都是看著他的人,沈長清覺得白佑瀾可能會直接上樹。
盡管樹上沒有鳥蛋。
更沒有鳥窩。
“白佑瀾。”這一聲不帶感情的呼喚聽得沈長清渾身發涼,見兩人盯著對方不動,沈長清偷偷摸摸地往后撤了撤。
總感覺一會兒會打起來。
“顧、顧景?”白佑瀾眼里的驚訝不像作假,看來這次的主謀不是他。那么幕后的黑手顯而易見。
顧景反應過來,白佑瀾也不慢。雖然他不是很清楚顧景為什么會在南夏,明明那邊的消息都是他們快到落華了。白佑瀾第一時間鎖定了沈長清,后者立刻連連搖頭示意自己非常無辜。
那么能騙得了他的人。
只有一個了。
他的外祖——謝正微。
白佑瀾喉嚨發干,重心不穩地撞上了背后的欄桿。他低著頭,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謝正微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應該是明白的,明白顧景中途返程,一旦被發現,等著就是被眾人踩在腳下。死都是輕松的結局。
怪不得對自己的問題避重就輕,怪不得斷了自己和外界的交流,怪不得放出自己人命危淺的消息。
為什么?
不對,冷靜下來,外祖可能有別的用意。白佑瀾大口喘著氣,這可能只是一個誤會。
可是誤會也是發生的事實。白佑瀾抬起頭,無助中夾雜著絕望的眼注視著顧景。顧景已經回來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怎么能讓顧景陷入這種地步?
但凡有一點紕漏……
不,顧景向來行事謹慎,不會的。
“白佑瀾。”顧景被白佑瀾盯得心里發疼,上前一步想抱住這個男人。事情已經發生了,想辦法解決就好。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我不怪你。
可是手剛碰上白佑瀾,就猛地被人甩開。
白佑瀾手足無措地看著顧景,拼命地想解釋卻說不出話。最后用力一閉眼,扭頭就往大門沖去。
他要找外祖問個明白。
“那個,”沈長清見狀也不縮在后邊了,湊到顧景面前,“那個你知道,太子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顧景扶著那只被甩開的手,輕聲說著,“我都知道,可他不知道。”
我得去找他。
兩人剛往外走幾步,就聽見謝正微低沉平靜的聲音:“是我做的。白佑瀾,我清楚其中的風險,我考慮得你周全。這次行刺不過是給了我一個借口。白佑瀾,如果顧景不回來,我不會同意你選擇他。一個不能為你獻出生命的人,不應該和你共享余下的人生。”
白佑瀾只覺得窒息。
他只恨自己太明白。
他清楚謝正微都是為了他,因為他選擇了顧景。這個人不僅是別國的皇族,甚至還是個男子。可當初五弟公開表露自己是個斷袖,外祖明明說過,這是每個人自己的事啊。
為什么?
就因為他是太子么?
“因為顧景是個男人,你的帝位注定不會穩固。”謝正微并沒有因為白佑瀾哀求的眼神而停止,“大部分人都會認為你不配做在龍椅上。你要怎么辦?把所有潛在威脅的人都殺光?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還有你開疆拓土的愿望怎么辦?這是你們不可調和的矛盾。你選擇了他就注定會承擔這么多風險,我來試探一下顧景的態度又怎么樣?”
難道顧景不會承擔相應的風險么?史書上不會將他寫成禍國妖人么?明明是雙向的風險,為什么說的好像只有我一樣?
還有那些反對的聲音,一定會有辦法的。
“別說了。”耳畔傳來朝思暮想的聲音,身邊驟然一暖,顧景攬住白佑瀾,目光冰冷地和謝正微對視,“你能想到的佑瀾想不到么?他自然會有他的處理辦法,你這么大年紀,還是老老實實看著年輕人怎么做吧。”
明明白佑瀾最親的親人了,怎么這般扎他的心?
“謝老丞相,我們年輕人的事情呢,就用不著您操心了。”沈長清臉上揚著笑,“這邊請吧。”
“沒事啊,沒事了。”顧景拍著白佑瀾的肩膀,笨拙地哄著,“我不還好好的么?一會兒我就走,時間上來得及的。南夏是我的地盤,不會出事的。”
白佑瀾靠著顧景身上,轉身將人勒緊自己懷里。
顧景輕笑一聲,安撫性地蹭蹭白佑瀾的臉。
沈長清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分開,沈長清意料之外地挑挑眉,把自己從丞相府里撈出來的莫谷塵推過去。自己則扯著白佑瀾到一邊商量怎么解決這十天留下的亂攤子。
最后顧景還是決定當時啟程。
時間不等人。他早一刻跟長風他們會合,就少一分暴露的危險。
“放心吧,我撐得住。”顧景翻身上馬,跟莫谷塵告別。白佑瀾并沒有來,顧景勒令他呆在太子府。
他已經在鋼絲上艱難行走,就沒必要再拉一個人下水了。
“你不跟著顧景一起回去?”沈長清歪頭,問身邊的莫谷塵。
“王爺讓我留在這里,看著白佑瀾。”莫谷塵聳肩。
“看來情況不容樂觀。”沈長清搖搖頭,坐上了馬車。現在他終于可以享受一下自己的休沐時光。
顧景離九劍關還有兩日半的路程時,長風一行,終于抵達了落華。
顧旻身著喪服,立在城門,等馬車一進前:“來人!將車里假扮攝政王的逆賊拿下!”
“誰敢?”惜福挑簾出來,昂著脖子和顧旻對峙,“慶王爺,您這是何意?”
“本王收到消息,說是有逆賊借著攝政王的身份潛入京城要對皇上不利。”顧旻挑起一抹笑,“還請攝政王出來,讓本王同他嘮嘮家常。”
“王爺旅途勞頓感了風寒,不便出來相見。”惜福提著一口氣,手心一片滑膩,他們沒人會口技。
“那就將黑羽翎拿出來,讓本王看看是真是假。”顧旻毫不在意。
“黑羽翎乃是軍令重物,豈能隨便拿來?”惜福咽口口水,勉強維持鎮定。
顧景沒把黑羽翎留給他們。
“那就將攝政王御賜的私印拿出來,這個,總不能再推脫了吧?”顧旻挑眉,成竹在胸。
惜福緊抿著嘴,從懷里拿出一小方印章。
這是顧景走之前親手交到他手里的,從未讓外人碰過。
衛兵將印章拿給顧旻,顧旻端詳一會,冷笑一聲,揚手便將印章朝地上擲去,搶在惜福開口之前:“這印上,龍紋何在?來人!給本王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