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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
黃都官滿嘴苦澀,他只是想好好混個任滿,卻在任上遇到皇帝被狄人劫走……這樣的滔天大案,由不得他拒絕岳欣然的提議,他迅速安排了一個人去軍營報信,約定了標記與信號,再帶上了那些布料,便算是有了物證,能說服安國公相信。
岳欣然看著地道,也在屋中一面醒目的墻上留下了字跡。
而后,一行人便匆匆上馬朝北而去。
岳欣然忍不住回望身后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十里鋪,秦大問道:“小陸夫人可是在擔憂那兩個孩子?”
岳欣然嘆氣地點頭,他們把米糧給那兩個孩子分了一些,可整個鎮子都沒有活人,不知兩個孩子會否過得下去。可此去追尋景耀帝的下落,岳欣然自己都無法說自己會如何,她除了吩咐兩個孩子照料好自己,竟是急切之間沒有太好的辦法安置他們。
秦大嘆道:“小陸夫人,整個亭州這般的孩子不知有多少……他們能遇到小陸夫人已是幸運,先前他們都能好好的,以后也定然能夠好好過活的,您放心吧?!?br/>
岳欣然捏緊了手中韁繩,當日老頭子在崖山向所有弟子提出的那一個問題不期然間再次浮上心頭。
天下貧弱者甚多,到底如何才算真正相助?
崖山之時,那不過只是一個茶余飯后她與老頭抬杠的辯題,口頭輕松,實也遙遠,而現在,這個問題,在看到亭州這一幕幕之后,卻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化為了沉甸甸的重量壓在肩頭,不容她推辭,不容她猶豫。
這群北狄人顯然是十分熟知大魏地形,一路選著人煙少至的路線,竟完美地避開了城鎮。
岳欣然與黃都官一行,自然不惜一切地拼命追趕,只能慶幸他們發現治工消失一事十分及時,追蹤而來已經算得上十分快,且亭州少雨,對方車馬的一路痕跡還可以分辨。
岳欣然從對方一路沒有扔下車馬一事,可以清楚地推斷:“陛下應該還活著?!?br/>
否則沒有必要帶具尸體這樣趕路。
黃都官在石頭上畫了一個標記,也點頭道:“從馬糞來看,我們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這標記乃是查案時都官系統內約定好的標記,隱含了追蹤發現的信息,以供后來者知曉,如今正好用來給安國公一行指路。
黃都官收了顏料,神情卻是凝重:“小陸夫人,此事恐怕不妙?!?br/>
岳欣然也是面色沉重,她因為想相助封書海,來之前亦曾仔細研究過亭州的堪輿圖,自然知道,他們這一行竟是一路再向北而行,恐怕要不了兩日,就要到亭州邊界,而且,更重要的是,亭州如今乃是戰地,哪怕仍然在亭州地界,越往北,遭遇接應的狄軍的可能性就越大。
到得此時,岳欣然細細推演對方的謀劃,也不由覺得真是步步謀劃、膽大心細,收買治工從事,不,或許這治工從事早就成為了北狄的間子,這群北狄人借著參與修建祭臺,從十里鋪挖地道打通兩邊。
安國公數度親自查探祭臺都未看出什么異?!驗檎嬲漠惓8静皇羌琅_,而是祭臺下的地道。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祭臺本身,反而忽略祭臺之下。
祭臺要動什么手腳完全可以等到閱兵開始之前,在此之前的所有檢視自然都看不出任何異常。
景耀帝登臺之際,他們利用祭臺的手腳將景耀帝從地道運出來,也許還用了一些遮掩,拖延了安國公那頭。
如果不是岳欣然為了“以工代賑”要去調查做工百姓的情形,誤打誤撞發現治工從事消失之事,恐怕安國公反應過來之時,這伙北狄人已經帶著景耀帝消失在了亭州。
屆時北狄大軍壓境,宣布景耀帝在他們手中,甚或是將景耀帝推到陣前,那些將領該如何應對?
怎么應對都是一樁天大的麻煩!
再者,景耀帝被北狄擄走,偌大一個大魏,登時便會群龍無首,他正當壯年,兒子都還年幼,他的兄弟們可年紀不小了,屆時一個不好,外有北狄壓境,內有諸王奪嫡,整個大魏便是分崩離析的下場。
岳欣然腦海中的思慮只是一瞬間,黃都官卻憂心忡忡道:“我看這情形,他們今夜……怕是要歇息在肅水之畔。”
肅水順流而下,便是沙河,一旦到了沙河,那對方真是虎入山林,再難追上。
黃都官忐忑難安:“他們人數不少……就算追上了,咱們未必能將陛下安然奪回?!?br/>
如果一個不慎致使陛下有個萬一,那更是百死莫贖的滔天大罪。
岳欣然略微一思慮道:“陛下被劫,縱使安國公等一眾大臣先時不知,但我等已然派人通稟,安國公只需派人查看那地道與十里鋪便可知端底,屆時定會有大軍來援,黃都官,我等只需在肅水之畔略微一阻北狄間子,令他們一時不得順流而下即可?!?br/>
聞言黃都官登時松了一口氣:“小陸夫人所說極是,追上賊人我們見機行事阻上一阻吧!”
他也正是這么想的,但此事重大,黃都官有些不敢拿主意,由岳欣然說出來真是再好不過。
然而,傍晚時分,當他們擦黑抵達肅水之畔時,不論是岳欣然,還是黃都官,俱是有些吃驚。
岳欣然忍不住問道:“此處是何城池?”
岳欣然先前為助封書海執掌亭州可是仔細研讀過亭州堪輿圖的,如果她所記不差,這一段肅水上下游并沒有任何城池的記載和標記,可眼前燈火連天映江水,璀璨輝煌處竟猶在亭州城之上!
一個捕快忍不住道:“大人……此處會不會是……”
黃都官和一眾捕快聞言登時面色凝重的朝江上的連天燈火看去,而后他們互相交換了幾個眼神,才仿佛確認般的點頭。
岳欣然更是疑惑不解。
好半晌,黃都官才一臉凝重地解釋道:“小陸夫人,此處乃是流離城。”
岳欣然愕然:“流離城?”
這是什么城市?莫說肅水上下游,岳欣然將整個亭州的所有城池名字回憶了一番,根本不記得有這么一個城池!
黃都官苦笑道:“小陸夫人,并非每一個城池都會記錄在堪輿圖上的……”
岳欣然簡直是覺得太奇怪了,她仔細回憶堪輿圖:“就算此地靠近北狄地界,可也在大魏管轄之下……這樣大一座城池不在堪輿圖上……那要如何去管?”
黃都官面色尷尬難言。
岳欣然反應過來:“此城不在官府管轄之下?”
大魏國土之上,竟然有一座不在官府管轄之下,還有比這更怪的咄咄怪事嗎?!
一個捕快連忙解釋道:“夫人,實是這流離城太過神出鬼沒,”說到后來,這捕快也是極度無奈:“……不是我們辦差不利不去管,實是無法管?!?br/>
神出鬼沒?!
這個詞形容一個人還可,形容一個城城池……不覺得太毛骨悚然了嗎?
岳欣然很快就知道了黃都官是什么意思……看著眼前這座隨肅水波濤洶涌而起伏不定、綿延肅水上下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巨大城池,岳欣然亦有一種難言的震撼與詭異交織之感。
……這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巨大城池,難怪要叫“流離城”,難怪會說它“神出鬼沒”。
沒有城門,沒有城守,更沒有人會來查驗你的入城文書……這里卻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繁華如織:
有滿頭辮發插羽飾金的吐谷渾人當街叫賣駿馬刀槍食鹽米糧,幾乎所有朝廷管制不許買賣之物俱可用銀錢換到,只要你出得起價兒。
有蒙面佩刀滿身兇戾之輩抱臂立,腳邊只有一塊“十斤一頭”的木牌……十斤黃金便可買一顆頭顱,這是流離城買兇殺人的市價。
有尖帽胡服、踩著桌案才能露出頭來的侏儒人,竟倒出一桌在燈火下璀璨迷人的寶石,然后搖開了骰子,只賭不賣,引來無數下注與吆喝……
眼前這四戰之地卻出現如此別樣的奇詭繁華,只叫人懷疑是否志怪神異故事中的海市蜃樓。
忽然,黃都官神情一凜,下一瞬間,他已經轉過身去,裝作在查看一把刀具的模樣,順手將一截衣襟撕下蒙在面上,其余捕快們早四散開去尋找線索,岳欣然與秦大見狀,知是有異,立時依樣畫瓢,遮住面孔。
黃都官低聲道:“我方才看到蔣亦華那殺才了!”
那個潛逃的治工從事?!
那樣狡猾又貪得無厭的家伙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真是半點也不奇怪,流離城朝廷無法管轄,自然也不會有辦法來此處追查于他……
岳欣然眉宇一冷,跟著黃都官一邊移動一邊道:“那些賊人逃到此處,偏偏他也在此?怕是事情沒有這般湊巧?!?br/>
二人對視一眼,一個老于查案,一個心明眼亮,登時有了判斷。
而那治工從事蔣亦華的身影卻是消失在整個流離城聳立最高、燈火最熾的一處……隱約的喝彩樂曲聲流泄而出,赫然是整個流離城唯一一家青樓楚館,琵琶樓。
四散打探消息的捕快們很快也帶回了消息:傍晚時分,一群駕著馬車、東南而來的悍勇匪徒也是進了琵琶樓,再也沒出來。
整個流離城,所有人都知道,若想在包含肅水等支流的沙河上下游弋無蹤,最好的工具就是流離城所產的“琵琶”:不用之時收起來,不過一件衣物大小,可貼身收藏誰也不會發覺。吹氣即鼓,卻能做到日漂千里絲毫無損……
這樣的奇物,有價無市,是整個流離城所有亡命之徒夢寐以求的珍寶,卻只在這座琵琶樓有機會可以得到。
而現在,不論是挾持了景耀帝的北狄賊人,還是背叛了大魏的治工從事,竟然都在這琵琶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