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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登基

    建德七年五月的第一日,皇太子趙彭奉圣詔登基,改年號泰定。原官家趙啟晟被尊為太上皇,趙彭賜行宮于陳留,供其頤養天年。</br>  踐祚當日,新帝趙彭犒賞三軍,提拔許徹等二十余名在汴京之戰中英勇奮戰的青年將領,恢復忠義侯府四爺褚晏驃騎大將軍軍銜,并責令丞相吳縉嚴查奸臣范申及其余黨、御史中丞于鑒及侍御史宋淮然聯合大理寺共同審理恭穆帝姬趙慧妍叛國一案。</br>  不日,所有南逃官員盡數被朝廷罷黜,系范申黨羽者,或緝拿問斬,或刺配流放。</br>  隨后,陳留行宮發來一封由太上皇親手所書的家信,言辭懇切,盡在說情。趙彭視如無睹,收起信后,在面前那封請奏處決范申滿門的奏章上寫下了“批”字。</br>  炎日昭昭,日上三竿的菜市場人潮涌動,里三層外三層的老百姓摩肩擦踵地擠著,單衫上滲出一大片汗跡。</br>  有人承受不住,終于嚷道:“唉喲,擠這么兇干什么?斬的又不是范申那狗賊!”</br>  “哎,要我說,就該把那狗賊的尸首弄回來,往那城門上吊他個十天半月,單是處決這一大堆哭哭啼啼的家眷,可真不夠解氣的……”</br>  “這有什么不解氣?眼下是哭哭啼啼,當初仗著范申作威作福的時候可沒少得意,老子今日便是要替他范申親眼看著,他范氏一家是怎么死絕的!”</br>  人聲喧嘩,一長隊囚車把人潮分成兩撥,那些個身板單薄的頓時被擠得更癟了。正罵罵咧咧,突然身后又一大股力量涌來,一人被震得差點把早飯噴出來,鐵青著臉罵道:“他娘的還擠!干什么呢?!”</br>  有人回道:“城口大軍出征北伐,去送行的那幫人趕過來了!”</br>  那人頓時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幸而個頭還小,便就近朝一個大胖子懷里鉆去,懇求庇護。</br>  “老天,趕緊殺吧!這再擠下去,我都得去投胎了!”</br>  “……”</br>  人潮漸洶涌,日頭也慢慢攀至中天。</br>  刑場上,六十來號人身著囚服,或神情木然,或涕泗交流地跪在地上。</br>  “啪”一聲醒木驚響,監斬官喝令聲下。</br>  炎炎烈日曝曬刑場。</br>  一剎那間,血流成渠,人頭滾得滿地。</br>  兩日后,陳留行宮。</br>  相較于汴京城里氣勢磅礴的皇城,太上皇趙啟晟的這一座行宮實在簡陋得可以用“寒磣”二字來概括。</br>  在御前伺候了二十多年的內侍崔全海安慰他,稱趙彭已下令在陳留東郊興建宮室,給他打造一座像模像樣的、足以體現皇家顏面的宮殿,然而太上皇本人似乎并不大信,他依舊整日地躺在床榻上,任由自己一點點地被病氣消磨。</br>  身邊的朝臣都徹底消失了,有人說他們是回京復命,有人說他們是請辭回鄉,也有人說,但凡是被禁軍從這里領走的,沒有一個人能夠善終。</br>  他們都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心腹,都曾跟他在逃亡的途中共患難,共甘苦,但是現在,他們形容狼狽地被自己的兒子派人拖出自己的宮室,而他,這個曾經自以為操縱一切的帝王,連親自去看一眼、送一程的資格都不再有。</br>  他知道那一扇門背后,等待著他那些心腹的都是怎樣的一條路,他還是識破哪些是謊言,哪些是安撫。帝王清除舊黨所用的手段,就當下而言,他還是比他的兒子更懂。</br>  窗外的一棵老槐樹下,夏蟬嘶啞地叫著,崔全海從外間走來。</br>  “回信了?”太上皇開口,聲音也嘶啞著,他講話時,眼神并不動,仍是默默地盯著帳頂。</br>  崔全海一臉沮喪,搖了搖頭,后發現太上皇并不能看到,心頭一梗,回道:“許是政務太忙,明日,應該就會有回音了。”</br>  太上皇在床帳里低低地一笑:“不會了……”</br>  從汴京到陳留攏共也就半日的行程,他信都寄出去五日有余了,不回,就是很體面的拒絕之意了。</br>  那些狼狽的朝臣,那些無辜的家眷……</br>  他一個都保不住了。</br>  他什么都保不住了。</br>  “官……”崔全海差點又把人叫錯,黯然改口道,“太上皇。”</br>  “累了,你走吧。”</br>  帳幔里的聲音依舊疲憊而嘶啞,跟窗外的蟬聲一樣,奄奄一息,負隅掙扎。</br>  崔全海胸口一酸。</br>  日頭炎熱,屋中干燥,纏綿多日的藥氣粘著人的嗅覺,崔全海踅身去窗前推開半扇窗,讓風散去屋中的腐氣,繼而往外走,回來時,端著一盞解暑的楊梅渴水。</br>  崔全海朝帳中喚,沒有了回應。</br>  “太上皇?”</br>  崔全海遲疑地把那盞湯水放在桌上,走至床邊,掀開帳幔看進去。</br>  暖風習習,腐氣不散,崔全海慢慢地跪倒在床榻前。</br>  暗影匿去他的臉。</br>  窗外蟬聲依舊。窗內,哭聲哽咽。</br>  泰定元年五月二十日,太上皇趙啟晟駕崩于陳留行宮。</br>  趙彭休政三日,以表哀思。</br>  午后,燥熱的風吹盛汴京,大理寺地牢前,容央穿著孝服,在大理寺卿和獄卒的陪同下走入地牢。</br>  地牢陰森,哪怕在酷暑五月,也彌漫著黏濕的潮氣。獄卒在前通傳嘉儀帝姬駕臨,兩側牢房寂然,容央穿過狹長的甬道,在最里側的一間牢房前停下。</br>  一束光從蛛網密布的天窗照射進來,照在趙慧妍蒼白憔悴的臉上,一個多月的囹圄生活已經磨去了這位帝姬的貴氣,凌亂的髻松散地耷拉在腦后,兩鬢發絲黏著干裂的唇,裙裾上,那夜殘留下來的血跡已褪成褐黑的污痕。</br>  那是呂皇后和趙安的血。</br>  是牢中這人的母親和弟弟的血。</br>  容央的目光停在那上面,腦海再次掠過呂皇后和趙安的死狀,定了定神后,開口道:“他死了。”</br>  趙慧妍靠在墻角坐著,目光冷漠地凝在虛空里,并不動,聞言片刻,方后知后覺地轉過頭來。</br>  容央對上她微瞇的眼睛。</br>  趙慧妍領悟,扯唇一笑。</br>  終于死了。</br>  她了然地道:“現在,到我了。”</br>  容央沉默,身側,跟在后頭的御前內侍捧著紅木漆盤走上來,漆盤里,放著一盞酒。</br>  趙慧妍似笑非笑地看著那一盞酒。</br>  新皇繼位,責令大理寺嚴查恭穆帝姬叛國一案,日前,大理寺卿上交案宗,趙彭看著那一行行的罪名,沉吟一夜后,把“刑場問斬”改為了“御賜毒酒”。</br>  這大概是這位皇弟給予給她的一次體恤吧。</br>  趙慧妍冷笑,誰稀罕哪。</br>  誰稀罕死在這陰冷逼仄的地牢里,死成那皇家史冊里一段不能見光的秘辛。</br>  獄卒上前打開牢房,容央駐足在牢門前,遲遲不進去,想了想,她望向對面石墻上那扇破敗的小天窗,道:“你愛過耶律齊嗎?”</br>  趙慧妍如同聽了個笑話。</br>  容央道:“金軍大敗,主帥完顏亨宗撤軍北逃,耶律齊在逃亡途中被國軍抓捕,后自戕而亡。押解他的將領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不少物件,其中,有一塊由大鄞皇家造作所打造的玉佩。”</br>  容央目光落回墻角里的趙慧妍:“那是你當年和親大遼時的陪嫁物。”</br>  趙慧妍收斂神色。</br>  地牢闃寂,塵埃在光線間浮游,往事骯臟也好,干凈也罷,也都盡在這明滅之間化為烏有。</br>  容央走上前,把那一塊系著金色絲絳的玉佩拿出來,遞過去。趙慧妍垂眼看著,道:“還給他吧。”</br>  容央一怔。</br>  趙慧妍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我真的沒有喜歡過他,至于他干什么留著這東西,我也并不在意。既是他臨死都要揣在身上的,那就拿去跟他陪葬好了。君子不奪人所好的,不是么?”</br>  容央收攏手,應一聲“好”后,如她所愿把玉佩收走。</br>  趙慧妍仰頭,順著牢中光束往上看,看向那一扇日光刺目的天窗。</br>  時辰已經不多了,趙容央東拉西扯,給她拉出來的命也就這點了,趙慧妍道:“讓我去外面喝吧,這里太冷,我想曬一曬太陽了。”</br>  泰定元年五月二十三日,二十歲的趙慧妍拖著沉重的腳鐐,一步步走出大理寺陰冷的地牢。</br>  她生來就注定戴著一副鐐銬生活,到死,也還是掙脫不開這軀殼上的枷鎖。</br>  時值盛夏,汴京的炎日烈火一樣地灼燒著天空,大理寺地牢外的石地也滾燙,空氣里彌漫著干燥的泥土香氣。</br>  趙慧妍記得,墻垣東側有一棵桂花樹。</br>  要是個秋天就美了。</br>  趙慧妍站在庭院中央,曬完太陽,拿過內侍捧著的酒。</br>  毒酒喝下去,她用最后一口氣對容央道:“讓趙彭把我的封號撤了。”</br>  來生,再不要生于帝王家。</br>  作者有話要說:忍不住想把這部分單發一章。</br>  明天就是文案的最后一小撮內容了,正文結尾,還是晚上更新哈。</br>  感謝在2021012823:19:102021012923:2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歡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cjujuu、。。。。10瓶;就是很快樂呀4瓶;quanquan、individual2瓶;菜菜、采鈴鐺的小蘑菇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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