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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爬山

    未時三刻,兩輛馬車在艮岳東去五里外的小松山下會合。</br>  今天的確是個還不錯的天氣,云鋪千里,和風暢爽,碧如翡翠的小松山靜謐深遠,一看就給人潤澈清涼之感。</br>  明昭在拂冬的攙扶下走下馬車,看著后面緩緩停穩的一輛,突然眸色一變。</br>  褚晏大手撩開車簾,瀟灑利落地下車,轉頭,兩人四目交接。</br>  明昭一行一愣,褚晏那邊亦是默然。</br>  雙方人相對而立,相顧無言。</br>  少頃,明昭拂袖踅身。</br>  褚晏唇微動,揚聲:“怕?”</br>  明昭駐足。</br>  徑邊青松被風吹動,細碎的光掠過他肩頭。</br>  明昭冷聲:“怕什么?”</br>  褚晏大喇喇笑:“怕我啊。”</br>  “……”</br>  斂秋、拂冬各自低頭,不敢做聲,明昭冷冷地把人看著。褚晏道:“不怕我,躲我做什么?”</br>  明昭漠然不應,褚晏緩緩解釋:“嘉儀帝姬和悅卿想去這山里的寺廟逛一逛,因不認得路,便請我來做個向導。估計是怕我一人別扭,又考慮到殿下無人陪伴,所以一并請來。總歸是小輩們的一片心意,辜負……似不大好,殿下以為呢?”</br>  明昭不答,褚晏也知道她不會答,不過不答也沒關系了,山道那邊已傳來轆轆車輪聲,褚晏看過去,最后一輛馬車如期而至。</br>  褚懌攬著容央下車,上前與二人寒暄后,容央體貼地把明昭挽住:“差點兒怕姑姑不肯過來。”</br>  明昭嫌惡地斜睨過去。</br>  容央便把她挽得更緊,笑嘻嘻。</br>  褚懌審時度勢,開口:“寺廟離這兒可遠?”</br>  褚晏答:“路有兩條,看怎么走吧。”</br>  容央先前倒是不知道去往寺廟會有兩條路,因道:“有什么區別嗎?”</br>  褚晏展眼往山上望,回憶著答:“若是論路程,區別倒也不大,但若是論風景,那區別可就大了。”</br>  容央微微挑眉,興致更濃起來,褚晏倏道:“不如這樣吧。”</br>  眾人看向他。</br>  褚晏道:“單只登山訪寺,趣味著實寥寥,既然路有兩條,咱們不妨組隊各選一條路走,不許仆從、車馬跟隨,看哪一隊能先到寺中。如何?”</br>  褚懌默默把臉轉開,容央震驚地瞪大眼,挽明昭的手略微僵硬起來。</br>  訕笑:“可四叔都知道路,這么比,是不是不公平啊?”</br>  褚晏蹙眉:“十年沒來,坦白說,也忘得差不多了。”</br>  “……”</br>  褚晏正色:“但為公平起見,自然先由殿下來選。”</br>  容央便繼續訕笑:“那這隊……又是怎么個組法?”</br>  褚晏認認真真把三人環視一眼,笑:“你和悅卿新婚燕爾,我自然是不忍拆散的,我就跟明昭帝姬一組吧,都是一輩人,路上也有些話聊。”</br>  容央這回連嘴角也開始僵硬了。</br>  褚晏無視某處投來的森冷目光,舉步走至山腳岔路口,把一陡一平的兩條路打量兩眼,回頭道:“就這兒了,殿下選吧。”</br>  容央卻沒辦法做到像他那樣忽略那森冷一視,扭頭:“姑姑……來過嗎?”</br>  明昭:“沒有。”</br>  容央識時務地:“那不如……姑姑來選吧?”</br>  松徑上,兩個男人默不作聲,明昭傲然袖手而立,沉吟片刻后,闊步往最陡的那一條小徑走去。</br>  褚晏揚唇,日照里,一個酒窩深深:“回見。”</br>  語畢,立刻拔腿去了。</br>  容央留在岔路口,目送那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葳蕤青松后。</br>  褚懌走過來,對上她爍亮的一雙大眼,薄唇微扯:“問。”</br>  容央斬釘截鐵:“你四叔對我姑姑有企圖。”</br>  昨日在珍禽園外碰上他二人時,她就已經很懷疑了,奈何姑姑不承認,今日一會,褚晏的種種心思昭然若揭,要還說他倆沒些什么,容央是死也不信的。</br>  仆從還留在馬車邊,褚懌手住容央后腰放,攬著她朝平坦些的那條小徑走,語氣平靜:“哪方面?”</br>  容央一怔。</br>  哪方面?</br>  他這是承認,還是想跟自己打太極?</br>  容央氣咻咻瞪過去。</br>  褚懌招架著:“四叔離京前一直常伴官家左右,那時明昭帝姬尚未出閣,兩人在宮內,多少有過來往,何況少年時,帝姬也是名動京城的美人,四叔對她……有點傾慕之情,也是情理之中。”</br>  容央哼道:“只怕不止是有點傾慕之情吧?”</br>  褚懌不做聲。</br>  容央邊走邊道:“你四叔喜歡聽箜篌,最愛聽的一曲是我姑姑最喜歡的湘妃竹;被降職處分后,你四叔去興國寺,根本不是什么無聊散心,而是特意去普賢殿外看我姑姑的院廬;還有昨日在珍禽園外,他拉我姑姑拉得那么嫻熟,臉都不紅一下;還有剛剛的提議……”</br>  褚懌低頭,容央剎住,對上他黑澈的眼,也不逐一例證了,徑直道:“四叔這么多年不肯成婚,是不是也是因為姑姑?”</br>  午后的風穿梭在山林間,小徑被漫天的松濤聲籠罩,褚懌把腳步放慢下來,聲音也低下來:“就算是,又能如何?”</br>  容央一愣。</br>  褚懌把她小手牽住,繼續往前走:“四叔戍守邊關十年不肯回京,的確有帝姬的緣故,但情隨事遷,他如今心境已非少年,何況帝姬既選擇離宮修行,可見也無紅塵之心了。”</br>  他說得這樣輕松而決絕,實在是令容央揪心:“姑姑入佛門,是因為被周弘應傷得太深,他對姑姑真的一點兒都不好,如果當年是四叔和姑姑在一起,姑姑絕對不可能變成今日這樣!”</br>  褚懌欲言又止,最后道:“沒有如果。”</br>  容央還待再爭,被褚懌用指把唇封住。</br>  松濤聲如潮水褪去,褚懌站在野花爛漫的小徑上,半認真、半玩笑:“說點我們的事吧。”</br>  容央嘟囔:“我們有什么事啊?”</br>  褚懌暗暗咬牙,她竟然覺得他們之間沒有事……</br>  “殿下不覺得,你我夫妻之間,少了點什么?”</br>  容央的大眼極快眨巴兩下,自以為反應過來,把他手腕握住,推開。</br>  明眸流波,聲音變小:“你,是不是想要我……親親你呀?”</br>  面前景美,人俊,風沁涼,草也清香,要她親上一口,也不是不可以。</br>  褚懌眼卻瞇起來,心想怕是不夠。</br>  容央暫且不懂,慷慨地朝他招招手。</br>  褚懌俯身。</br>  容央墊腳,在他臉頰“吧唧”一口,親完就跑,頭也不回。</br>  褚懌勾唇,不及品味,前面一聲尖叫。</br>  褚懌極快轉眼,完美地把前面那人崴倒在地的丑態收入眼中。</br>  流云浮動,一束燦陽射入山里。</br>  三三倆倆的鳥雀從蓊蓊松影間掠過。</br>  褚懌道:“我要動了。”</br>  容央忐忑道:“你輕些。”</br>  又急匆匆交代:“慢一點慢一點……”</br>  褚懌一頭的汗,把她那皺巴巴的小臉盯著,再往下看回那只脫臼的腳踝,心一橫,“喀嚓”一聲把關節復位回去。</br>  于是又是一記慘叫響徹空山。</br>  容央驚魂不定:“太疼了!”</br>  褚懌替她把珠履穿上:“是你怕疼。”</br>  容央不服:“是本來就很疼!”</br>  雖然腳踝給他弄回去后,不像剛剛那樣一動都不敢動了,但先前被崴和后來“喀嚓”的那一下,是真的鉆心一樣的疼痛。</br>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種疼痛!</br>  褚懌淡哂:“回頭還有疼的時候。”</br>  容央大驚:“你咒我?”</br>  褚懌笑而不答,把人背起來往回走,容央抗拒:“我不回去!”</br>  褚懌只能把腳步收住,容央發號施令:“我還沒去廟里呢,我要去,你背我去。”</br>  褚懌無奈,轉頭把松海深處的那半面黃墻瞟一眼,嚴肅道:“有點遠。”</br>  容央自然知道這是揶揄她重,環住他:“你不是挺有能耐?”</br>  褚懌立刻想起昨日二人在溪邊的對話,唇邊一聲笑:“深山老林,殿下慎言。”</br>  這二者間本沒有什么關聯,但局中人還是很快領會了其中奧義,容央默默把目光飄開,小聲:“本殿下一直很慎言。”</br>  小松山雖然毗鄰艮岳,但山中這座寺廟卻鮮少有人問津。二人抵達時,黃墻外安安靜靜,松樹下,只有小沙彌在石階上打掃落葉。</br>  石階下恰巧是兩條小徑的交匯口,褚懌背著容央等在松蔭里,始終不見對面那條路后有人前來。</br>  容央環著他,哼一聲,道:“走吧。”</br>  褚懌道:“不等他們了?”</br>  容央心道那兩位又不是不認得路,如果想來,想贏,八成早就來了,何至于如此緩慢?</br>  “醉翁之意不在酒。”容央揚眉,低下頭去扯扯他衣襟,“我們拜佛去。”</br>  褚懌笑,背著人拾級而上。</br>  小寺人少,設的佛堂也不多,但據說菩薩都很靈,容央跪在大雄寶殿里的蒲團上,向三尊佛像磕了頭,求了簽,解簽時,慈眉善目的僧人道:“貴人所中為上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諸事皆順也。”</br>  容央心里熨帖,致謝后,轉頭去看褚懌:“你中的是什么?”</br>  褚懌把地上的竹簽撿起來,交給她,容央去抓,又被他躲過。</br>  容央氣鼓鼓。</br>  褚懌勾唇,把竹簽遞給僧人。</br>  僧人本是默默看二人打鬧,回神后,忙去接過來,一看過后,展笑道:“恭喜貴人,亦是上簽。”</br>  容央哼道:“你們這寺里的簽文,不會都是上簽吧?”</br>  僧人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并非鄙寺簽文吉利,而是二位貴人吉人天相。”</br>  容央看著褚懌側臉,道:“他的簽文是什么?”</br>  僧人道:“渾舍集成千歲會,子孫三世庭闈。此簽主后嗣,貴人夫君長眉入鬢,耳垂朝海,日后必多子多福。”</br>  容央驚訝,一時把褚懌看得眼直,褚懌轉頭對上她那又亮又大的眼,無奈一哂,起身把她拉起來。</br>  謝別僧人,捐過香火錢后,褚懌背著容央離開寺廟。</br>  青石板鋪就的臺階已被小沙彌清掃干凈,日暮的松蔭里,蟬鳴寂寂,疏風習習,容央環著褚懌脖頸,歪頭把他漆黑的劍眉一點一點看過去。</br>  “多子多福……”</br>  容央眼盯著他,狡黠地笑。</br>  褚懌目光在前,聲音平靜:“怎么?”</br>  喲,還挺淡定?</br>  容央腹誹,目光收回時,突然定住。</br>  暮光從松樹間斜傾下來,照亮他緋紅的一只耳朵。</br>  他話說得那樣穩,人裝得那樣淡定,可是,他紅了一只大耳朵。</br>  容央盯著那耳朵,心念一動,低頭咬了上去。</br>  褚懌腳下一停。</br>  作者有話要說:求褚懌此刻心理活動</br>  感謝在2020071212:00:0020200713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ecky3個;小哆嗦不哆嗦2個;菜菜1個;</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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