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徐徐碾過鬧市,行人談話聲、小販吆喝聲如潮涌來,容央坐在車廂里,滿腦子回蕩褚蕙的話,神思恍惚。</br> 愛上了不該愛的人。</br> 府里的忌諱。</br> 在上房一通大吵……舊情人,給奶奶發(fā)現了。</br> 一塊石頭梗過車輪,車身震顫,容央往窗邊倒去,給褚懌一把拎回來。</br> 轉頭,男人眼神深而靜,那看破而不道破的目光,顯然是盯著她研究多時了。</br> 容央咳一聲,坐直后,也不遮掩,徑直道:“四叔當年為什么沒有尚姑姑為妻?”</br> 褚懌眼微瞇,確定她的確是在糾結于此事后,目光轉開:“魚與熊掌不可得兼。”</br> 容央蹙眉:“熊掌是什么?”</br> 褚懌目光在窗外,臉上意態(tài)寥寥:“責任。”</br> 責任?</br> 容央心念一轉,沉默。</br> 褚懌的父親忠義侯,是十多年前就犧牲了的,而十年前,似乎恰巧就是府上二爺、三爺相繼在云中山就義的那一段時期。</br> 忠義侯府六位男兒,丟去三個后,老四褚晏便成了老大,理當撐起門楣,重振旗鼓。</br> 褚懌口中不能得兼的“責任”,大概指的就是這個了吧。</br> 畢竟那些年,言官們對所有帝姬夫婿的督查的確很嚴,如果做駙馬,十有八九就很難再領兵打仗,但是……</br> 容央想起姑姑這些年來青燈古佛的枯寂生活,低低埋怨:“難道,我姑姑不愿等他嗎?”</br> 話里的意思是,難道就不能等打完勝仗后,風風光光地回來尚主嗎?</br> 皇室對駙馬都尉一職固然有所限制,但也并非一點打破的可能都沒有,如果足夠堅定,足夠相愛,為什么不能放手去爭取一回?</br> 窗柩外,絲絲余暉無聲淌動,褚懌聲音冷淡:“等不到了。”</br> 容央轉頭。</br> 褚懌道:“四叔出征前,明昭帝姬已經大婚了。”</br> 馬車拐入一條深巷,斑駁白墻遮去殘照,褚懌側臉一瞬間遁入暗影,容央怔怔地看著他,張口結舌,最后把臉默默轉回。</br> 褚懌道:“褚蕙今天就跟你聊這些?”</br> 容央咬唇,懨懨道:“不是。”</br> 想起褚蕙的煩惱,亦是感同身受,算算此處離皇宮還要一大趟車程,便也原原本本地跟褚懌講了。</br> 褚懌聽至那程家小公子回絕褚蕙的那一句,冷然一笑。</br> 容央看他這笑,就知道他的態(tài)度了,趁熱打鐵道:“要不,你尋個機會跟二嬸提提這事兒,趁早把程家的婚事給退了,這汴京城中值得一嫁的好郎君多的是,單我認識的,就能數他個五六只手,這里面,隨便蕙蕙選哪一個,都比眼下這個強一百倍。”</br> 褚懌聽至后面,眼睫慢慢垂落,思緒儼然落去“五六只手”那去了,最后挑眉:“那你準備引薦哪一個?”</br> 容央歪頭:“嗯?”</br> 褚懌淡淡:“開國郡公家的賀三郎,光祿大夫家的小郎君,還是去年重陽在相國寺竹林里,跟你合奏過一曲鳳求凰的寧小公子?”</br> “…………”</br> 容央瞪大眼睛,盯著褚懌那雙深深黑眸,惱羞成怒道:“那都是曾經屬意過我的公子,我怎么可能引薦給蕙蕙!”</br> 把喜歡過自己的郎君介紹給小姐妹算個什么事?</br> 這簡直是在貶低她的人格!</br> 容央氣咻咻。</br> 褚懌也氣咻咻,偏生還得忍著。</br> 于是扯唇笑,不應了。</br> 容央氣完后,后知后覺,眼睛驀地晶亮起來,挨上前戳褚懌胸口:“你原來是吃醋了啊,你怎么又……”</br> 容央對上他眼神,乖乖噤聲。</br> 心里面卻竊喜得打鼓。</br> 讓你那個小青梅隔三差五地來膈應我,哼,這下可快活了?</br> 褚懌把她的竊喜盡收眼底,拿開她那只囂張的小手,慢聲:“照你這五六只手的數,我只怕是吃不過來的。”</br> 容央笑嘻嘻:“那有何妨?一天一個,一月一個,再不濟一年一個,這輩子總是能吃完的。”</br> 褚懌:“……”</br> 深巷走盡,墻外一束暮光打來,褚懌雙眼愈被反襯得幽黑無底。</br> 容央訕訕住嘴,心知一時得意之下,也是略有些失言了,于是抱住他胳膊,小聲哄:“你真吃醋啦?”</br> 褚懌看著她,驀地把眼轉開:“給你三位數小郎君,你敢碰么?”</br> 容央一愣,這是個什么問題?</br> 還有,不是她在問他吃沒吃醋么?怎么話鋒一轉,就把問題轉到她這兒來了?</br> 容央不及回神,褚懌又道:“碰嗎?”</br> 寥寥倆字,愈給人千鈞之感。</br> 容央弱弱道:“不碰啊……”</br> 小郎君再多,也不及他英武無雙,碰來干嘛?</br> 褚懌終于回頭,勾唇笑:“那就是了。”</br> 容央一震,霍然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了問給她三位數的小郎君她敢不敢碰,她答不碰,那就是說她沒膽量真去外面沾花惹草,是以他根本不必費心去吃味吃醋嘛。</br> 容央心里火起,很不滿意他這一招乾坤大轉,忿然挪去窗邊。</br> 那條被扔開的胳膊順勢落回膝蓋上,褚懌淡哂,目光跟著她,喊她火氣沖沖的后腦勺:“誒。”</br> 誒?</br> 叫誰呢?</br> 叫攤邊摳腳的大爺么?!</br> 容央的后腦勺火氣更旺。</br> 褚懌笑著,又喊:“那邊的,頭發(fā)絲兒都美得人挪不開眼的小娘子。”</br> 容央急速起伏的胸脯慢下來,然還是趴在窗邊,盯著車外景致,不肯回應。</br> 褚懌便再喊:“天生麗質、傾城傾國的嘉儀殿下。”</br> 容央依舊不動。</br> 褚懌坐過去,把車窗推大,低頭,籠罩著她。</br> 容央卷曲的睫毛在金暉里扇動,雪肌細嫩的臉轉至一邊。</br> 褚懌胳膊撐在窗邊,支頤,喊:“小心肝。”</br> 作者有話要說:要開學啦,三次元事情慢慢多起來,又是搬家又是換工作,寫文的時間肯定受限,我本來就慢,往后就更難日更了哭。</br> 我想從下章起試一試隔日更,盡量把每章的內容寫足一些,劇情理順一些,那樣就不用每天弄到很晚,大家等久不健康,我自己多半也吃不消。</br> 希望大家能理解呀,哎,想想鶯鶯一天到晚那么閑,要能拿電腦給她自己寫就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