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鈺不傻,有些事情再巧也不會巧成這樣。
在他和陛下次數不多的見面之中,這位陛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糊涂人。
更何況,漠北三大關除了臨郢關外,其余兩關也未有被大量克扣的事情發生,回榆關在銀錢上不僅不像臨郢關這樣吃緊,甚至還有漠北“小江南”的別稱。
根據齊楚律法規定,漠北三大關的稅收比旁的地方要低一些,另外對于稅收的分配上也與別的地方不同,別的地方稅收收歸朝廷,而三大關一半收歸朝廷,另外一半直接用于軍隊。
有此規定,“小江南”和緊巴巴的臨郢關在銀錢上的差距更大。
奏折遞不上去,見又不讓見,稅收還低,鋪開買賣賺錢又不是一個軍隊該做的、能做的事情,厲鈺只好下令讓全軍節省開支,另外又在西鳳村悄悄的種糧食供給軍需,再加上微薄的稅收,勉勉強強的維持著開支。
只是事情雖然被這么“解決”了,厲鈺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的,心里的懷疑也久久的堆積著,以至于當新婚夫人真的到了關內的時候,他很長一段時間內壓根就沒有心思去注意她的長相。
更讓他在意的是,這個目的不明的女人真的很煩!
來了將軍府之后,三天兩頭的哭哭啼啼、尋死覓活,他就納了悶兒了,她要是那么不愿意,當初直接同陛下說不嫁不就成了?
她的父親怎么說也是名滿天下的衛太傅,一品大員,陛下眼前的紅人,以她那個鬧騰勁兒,在衛府鬧上一番,衛太傅一著急一上火到陛下面前那么一求情,這個事兒也不是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了。
更有甚者,以陛下的性子,說不準賜婚之前還會悄悄問問衛太傅的意見,漠北地處偏遠,窮山惡水的,衛太傅鐵定也不愿意把自家嬌滴滴的女兒嫁過來。
他隨便一想都能想到的退路,偏偏衛若衣一條都沒退成,就這么不情不愿的來了。
說起衛若衣的身份,他就更加疑惑了,他一直覺得陛下對厲家是不信任的,這種情況下由他來賜婚那多半是給他賜個有名無實的家族小姐,而衛太傅桃李滿天下,本人更是手握重權的一品大員,跟“有名無實”四個字半個銅板的關系都沒有。
這么多不尋常湊到一堆,無形之中讓厲鈺對無理取鬧的衛若衣多了很多的容忍,他看似把她丟在府中不管不問,但其實一直在暗中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結果留意了半天,目的沒找到,光發現她煩了。
就這么一直到了新婚之夜,她終于對著他亮出了匕首。
然而他早有準備,況且以她那點微薄的武功,又怎么可能真的將他傷到?
剛出言諷刺了那么一句,這個讓他隱約生出了幾分厭惡的人,卻突然變了模樣,她勾著他,yinyou他,讓他完全沒能把持住自己,陪著她一起瘋狂,一起chenlun。
那是第一次,他對一個女子的音容、笑貌有了概念,不是說他就此被她的容貌所吸引,而是,他開始真正的記住了她。
那日他要出發去尋寡虞,她來送他,還當眾親他,說真的他真的有被嚇到,然后接下來的幾日,他發現自己竟然會時不時的想起這個原本十分陌生的女子。
是因為那一夜嗎?
或者是因為她的大膽和與眾不同?
他沒有答案,他只知道,那時候他一想到她,心里總是隱約的有快些回將軍府的念頭。
再后來他終于帶著寡虞回了陽嶺城,卻見到了滿身傷痕,處于敵人包圍之下的她,他說不上來當時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是什么感受,但他知道,那里面有濃烈的不舍。
他很確定,他不舍得她死。
她昏迷的那些日子,他任由她住在自己的浩然軒,那里是他的地盤,絕對的安全,而且,他看公文的時候,還能順便守著她。
后來兩人一起經歷了很多的事情,厲鈺有些敏感的發現——他的這個小夫人,很聰慧、很大膽,而且好像對著他有莫名的信任。他不由自主的享受這樣的感覺,也不由自主的把她放在了心里。
而這之后,他也發現了兩點小小的問題,第一個是她好像對他過分信任了,喜歡一個人的心思是敏感的,他覺得他已經算得上大度,但是每一次她身邊出現了旁的男人的時候,縱然知曉他們什么都沒有,他心中還是會不舒服,所以很多次都瞞著她不經意似的出現。
甚至為了有更多的時間陪在她身邊,軍中的事情他也開始更多的交到厲衡手上,美其名曰“衡兒長大了,該學著獨當一面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私心。
他做出了改變,自然也期待著她的回應,然后就發現自己的夫人越來越忙,越來越忙,忙就算了,身邊的男人還越聚越多。
她不僅沒防過他什么,還完全沒有想過他會因此懷疑她和不滿她似的,就這么很自然的做了這么許多的事情。
厲鈺好一陣無語,他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沒做對,為了這件事還特意去請教了寡虞,結果寡虞肯定了他的做法,并且還鼓勵他更加大膽一點,奔放一點。
于是當這次出來,她一反常態可憐兮兮的看著他說要跟著一起的時候,他雖然擔心她遇到危險,但還是妥協了。
他不得不承認,對于她這種想要跟著他的行為,他半點被約束的不適感都沒有,相反的,隱約還有好幾分開心。
如果能看到夫人為他吃個小醋,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他過分的潔身自好,好像確實也沒有這方面的問題。
而第二個小小的問題,就是她的獨立和堅強,當初他在戰場上看到她在敵軍的包圍中英勇殺敵的模樣就隱約察覺到了她的與眾不同,也知道了她雖然嬌小,但絕不嬌弱,但也沒想到她能堅強到這個地步,就像是完全不需要他一樣。
不僅不需要他,還數次幫到他。
她會醫術,一身醫術比馮知初也不差。
她懂兵器,連兵器司的陸工都對她感到佩服和認可。
她善謀略,可以在對西鳳村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破解別人的陰謀。
她還獨具慧眼,溫泉這樣的地方都能被她想到用來種菜。
她膽量過人,別人避之不及的“禍世”她說碰就碰了。
她甚至還精于陣法、擅長廚藝、會吹笛子、還會賺錢、會輕功……
厲鈺簡直不知道,到底還有什么事是自己的夫人不會的。
這樣過分的優秀當然不是問題,這樣的夫人也總是讓他覺得自己撿到寶了,心里驕傲的要命。
所謂小小的問題,是因為她在優秀之余,總是忘了她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忘了她如果遇到問題,是可以找人依靠的。
關于這一點,他們曾經有過不止一次的談話,她也數次同他保證以后不會自己亂沖,但是之后的每一次都證明了一句話“女人的嘴,完完全全就是騙人的鬼”。
承諾得再好,下一次她還是會自己一個人往前沖,區別只是:沖完打個招呼,和沖完自己默默把血擦掉告都不告訴他。
關于這一點,當初在知府衙門她突然決定要接下醫治“禍世”的擔子的時候他就看明白了。
生氣是一定要生氣的,次數多了慢慢的好像更多的是無奈,再然后,就是心疼。
一個人的個性和習慣養成都不會是沒有原因的,自家夫人這樣的不習慣依賴別人,一定也是從小就沒有依賴人的習慣,或者說,沒有人可以依賴。
她的娘親不是衛太傅的正妻,只是一個姨娘,這一點他是知曉的,而世家大族后面女子那些陰謀算計他也聽過一些,她以前那個愚笨的丫鬟春桃對她的態度也無形之間印證了些什么,所以他才心疼。
只要一想到她可能曾經經歷過的無助,一點一點把她的性子磨煉成了如今這樣,他就沒有辦法繼續責怪她。
至于這個小小的問題,他也早已下定決心,不再說什么,而是用實際行動讓她能養成依賴他的習慣,不是因為他作為一個大男人想被自己的妻子依賴,而是,身為她的夫君,他希望她能別再受傷。
前幾日行軍,她不在他身邊,他其實有好多次都想調轉馬頭去后面找她,頻繁得被知道真相的寡虞笑了好多次。
牽腸掛肚這么久,今天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再走了,再多的親衛暗衛,還是不如他身邊安全。
他看著她的臉,半晌,伸出一只手,虛虛的去描她的五官輪廓。
旁人如何看待她的美貌他還是不太懂,但是他如今也知曉她定然是極美的,無論是眉眼,還是一言一行,關于她的,好像每一處都能透露出無限的可愛來。
叫他一見到她,就忍不住心動。
也忍不住的,想要不正經和耍流m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