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夜晚,暮色四合。
將軍府里的燈籠一盞一盞亮起,兩個黑色的身影卻趁著夜色悄悄從府中溜了出去。
是的,兩個。
一個,自然是衛若衣。
而另外一個,則是知曉了鹽肆的事情之后硬要跟來的厲鈺。
衛若衣的本意,自然是不想讓厲鈺過多的插手鹽肆的事情,他的身份也并不允許如此,但是狹路相逢犟者勝,厲鈺執意要來,衛若衣也沒辦法。
兩人飛躍在陽嶺城街頭,鹽肆隔將軍府很近,沒一會兒就到了。
衛若衣輕車熟路,帶著厲鈺來到鹽肆的后院,找了一處隱蔽的房頂趴下。
鹽肆開張第一天,因為伙計的熱情,且價格上有實惠,生意好得不行,天都黑了,底下還有還有伙計在收拾。
兩人等了一會兒,鹽肆里的人終于都走了。
一道人影靜悄悄的落到衛若衣身邊,夫妻二人轉過頭,看見文卿漠然的臉,又十分默契的將頭轉回去。
文卿:“……”
等了好一會兒,底下終于傳來些許輕微的動勁。
他們所藏身的這片屋頂之上正好有一顆樹,借著那顆樹,三人隱匿著自己的身形。
而底下聲音的來源指出,不是屋頂,不是門院,是隔壁的中藥鋪子。
有人趁著夜色,偷偷摸摸的在連接著中藥鋪子和鹽肆的墻上搭了個梯子。
三人聽到的,就是梯子碰到墻上的那一聲輕輕的“嘭”。
緊接著,便是一陣輕微而緩慢的,梯子吱嘎響的聲音。
估計是怕被發現,那人十分謹慎,并沒有點燭火,是以他的動作真的非常慢。
三人耐著性子聽他好不容易從中藥鋪子那邊爬到了墻頭,然后又是一陣悉悉索索的搬梯子的聲音。
十分明顯,這人不懂輕功。
衛若衣在腦海里回想今天見過的那個中年男人,她看人身手跟厲鈺比起來雖然很弱,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憑她的眼力,看不出高手的段位,但那中年男人只有些拳腳功夫在身上,行走間也帶著幾分剛毅,但從他沉重的步伐可以看出來,這人不是個有輕功的。
想起那人鬼鬼祟祟不肯暴露行蹤,還有不愿意以身涉險來換取信息的樣子,衛若衣唇角微勾,這些小細節,都能說明這人身上,有有用的線索呢。
本來以為只能釣到個小蝦米,沒想到還釣到一條小魚。
先前那些寒風,吹得值了。
又等了一會兒,那人終于從墻頭到了院子里。
文卿仔細聽著他的動靜,悄聲道同衛若衣和厲鈺道:“他去了庖屋?!?br/>
衛若衣還以為他會去后院呢,今天中年男人堅持要進后院,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人想要將后面沒有提純過的粗鹽公之于眾,給他們扣上一個奸商的帽子。
畢竟百姓們對于此道懂得不多,而鹽肆里用的粗鹽,若是不經過衛若衣的法子來提純,確實只能是廢鹽,到時候鬧開,要么將自家的手法公之于眾來自證清白,要么就是認栽,賠錢關張。
無論是哪一個后果,都是衛若衣不能接受的。
但同時,對于那些想要為難他們的人來說,這種方法也是十分有效而致命的。
因著這點,衛若衣的陣法都設置在了院子里,就等這人進陣之后啟動,將他抓起來。
沒想到他進來之后,果斷的就往庖屋去了,衛若衣最后一塊石頭還揣在兜兜里沒放進去呢。
這個突然的轉折,衛若衣真的沒反應過來是為了什么。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看不透,厲鈺和文卿卻迅速反應過來。
夜色中,文卿猶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消失在屋頂之上。
衛若衣湊到厲鈺身邊:“怎么了?”
厲鈺道:“那人可能要放火?!?br/>
“???”
衛若衣有些迷茫,放火做什么?
厲鈺摸摸她的頭:“一會兒就知道了,夫人專心看戲就好?!?br/>
衛若衣:“……”
怎么有種自己被當成了傻子的錯覺?
傲嬌如她,怎么可能真的那么聽話,自然是表面安靜如仙女,腦中跳脫如瘋兔。
首先,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人不可能那么天真,僅僅為了燒鹽肆而放火。
畢竟鹽肆是死的,人是活的,燒了一間,還能再開一間,比起短暫的解決,那人肯定更想一勞永逸,讓鹽肆徹底開不下去。
且鹽肆在鬧市區,周邊的鋪子一家連著一家,那人顯然跟旁邊的中藥鋪子有所關聯,要真的放了火,燒著他們自己,那豈不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嗎?
中藥鋪子燒起來,可比鹽肆傷銀子多了。
那么,按照固有的邏輯來看,既然不是為了真的放火,更大的可能性,就應當是做噱頭了。
衛若衣看著面前的無邊夜色,靈光一現,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這人白天來,鹽肆里都有人,又有文卿在,他是討不了好處的。
但是晚上鹽肆里沒有人守著鋪子,做起事來自然方便的多,先放一把火,再安排點人在外面造勢,圍觀的人肯定沒有百日多,但是晚上會出現在這條街上的,肯定是朝廷的人。
到時候官兵一進來,看見他們還未提純過的廢鹽,還有要調查走水一事,少不得要鹽肆的人跟著走一趟。
只要去了官府,鹽肆是黑是白可就由不得自己說了算了。
原來如此,這人從一開始打的就是讓鹽肆身敗名裂的主意。
好歹毒的心思,好霸道的手段。
既然那人的想法已經被他們發現,這個火是肯定不會讓他放的。
沒一會兒,文卿便抓著人回來了。
衛若衣冷眼看了看,果然是白日里那個中年男人。
來之前衛若衣已經有了設想,所以除了夜行衣之外,她和厲鈺兩人從上到下除開眼睛之外都捂得嚴嚴實實。
文卿還是他白天那副裝扮,他的身份本來就是暴露在旁人眼光中的,是以也并不怕被看見。
三人審訊一通,中年男人口風緊得很,寧肯死了,也不愿意透露出他幕后之人的半點消息,包括中藥鋪子的事情,也一個字都肯說,實在很難搞。
文卿很快沒了耐心,這么個人留著無用,自然是直接殺了了事。
但衛若衣仔細想了想,別人都已經欺負到頭上了,讓他求仁得仁,去得這么干脆痛快,那豈不是太過便宜他了?
正好,白天她那個陣法可還沒有用上呢。
辛辛苦苦擺的,不用豈不是浪費?
衛若衣讓文卿將中年男人丟到院子里,在角落中放上最后一塊石頭,將陣法啟動,順便再丟了幾只四不像進去,勢必要拿出最大的誠意,來好好“款待”這位不速之客。
陣法啟動之后,中年男人和他的慘叫聲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厲鈺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目光微閃。
處理好中年男人,接下來卻還有事情要讓他們做的。
雖然中年男人什么都沒說,但是他們也不是毫無線索,至少,旁邊的中藥鋪子肯定是逃不了干系的。
最好的情況就是,能順著中藥鋪子這條線順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
直接去問,對方肯定裝傻。
衛若衣思忖片刻,腦海中浮現出幾個字。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那人不是想要讓他們身敗名裂關張嗎,這么好的一個點子,怎么能浪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