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還沒到溫泉，衛若衣就聽見山上有人喊了一聲，緊接著遠遠的傳來些許窸窸窣窣的動靜，很快的便有一大群人出現在他們面前，當先的那個，正是折枝的娘親。
    看見衛若衣，她腳步快了幾分，趕忙上前見禮：“奴婢見過夫人。”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衛若衣溫聲道。
    守在山上不同于在莊子里，生活多有不便不說，要見一次家里人也是不容易的。
    “夫人哪能這么說，能為夫人效勞是奴婢的榮幸。”
    衛若衣聽得出來，她這話說得很真誠。
    她笑了笑：“一路行來都累了，先上去再說。”
    要繼續走，折枝娘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后，折枝一把攬住她的胳膊：“娘，我好想你！”
    折枝娘嚇了一跳，瞪了她一眼，小聲罵道：“熊玩意兒，說了多少遍，夫人面前要穩重，要穩重！你如今都是當了一院大丫鬟的人了，能不能有個人樣，快給我丟開！”
    折枝才不聽呢，非但不聽，還摟著使勁蹭了蹭：“您也知道女兒是大丫鬟了，大丫鬟就是夫人面前的紅人，您敢命令我，小心我吩咐人揍……啊！疼！”
    這么大逆不道的話，直接得到了來自娘親愛的掐一掐，折枝娘是個實在人，照著女兒胳膊上的軟肉狠狠一擰，罵道：“不孝女，官兒沒當上，還跟老娘拿起官威來了。”
    說話間也沒耽擱，就著肉又擰了一下。
    折枝臉皺成一團，連聲求饒：“哎喲喲，您輕點兒，女兒錯了，再也不敢了。”
    乖乖認了錯，這才得到了原諒。
    衛若衣其實就在她兩前頭一點，將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母女倆斗完了嘴，折枝娘又開始問她最近當差的情況，不過她很有分寸，涉及到主子的事情都沒問，全是問的折枝自己的，折枝也都老老實實的答。
    然而母女兩人一遇到一起就跟火柴遇到炮仗似的，聊了沒一會兒折枝娘就又被點燃，眼看著某根折火柴要挨揍了，衛若衣停了下來：“折枝娘。”
    “奴婢在！”
    正準備揍人的折枝娘連忙道。
    “剛剛想起來，如今已經開春了，氣溫也比冬日里高出不少，山洞里的菜如今是怎么安置的？”
    聽她提起這個，折枝娘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回稟夫人，奴婢本來還想傳信同您匯報這件事來著，只不過實在有些緊急，山上這些人又不認字兒，所以奴婢就想等過陣子去您府上回話，誰知您正好來了。”
    “哦？”衛若衣聽出她話里有話：“怎么說？”
    折枝娘笑笑，卻沒直接答話：“一會兒到地方您就知道了。”
    說話間就到了溫泉所在的山洞外。
    衛若衣揣著好奇，在折枝娘一點都不明顯的滿含期待的目光中走進山洞，然后，便看見滿洞的花花草草，生機盎然，花顏朵麗，哪怕不仔細聞，都能聞到一股香味。
    看是挺好看，聞是挺好聞。
    但……
    “菜呢？果子呢？”衛若衣問。
    折枝娘神秘一笑：“夫人這邊請。”
    不僅是她，連帶著負責種菜的奴婢們也都各個一副有大驚喜的模樣。
    衛若衣跟著她，沒再進山洞，而是從外面繞行了一圈，而后自一條小路繼續上山，衛若衣一邊走一邊看，小路兩邊的雜草都有被人砍斷的痕跡，腳下的路雖然大致有形狀，但顯然是被強行踩出來的。
    她心里大致有了猜想，看來是他們在山上種菜期間有了什么新的發現。
    只不知道這次是誰又因為什么原因，機緣巧合的跌入了某個“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她這樣想的時候也不過在暗自打趣，誰也不會天真到真拿想象當現實。
    然后，衛若衣的想象就真的成真了。
    一行人一路上山，終于到了山頂，又從另外一條小路下山，下了山，接著沿著山路走了一大圈，而后再上山，下山，如此彎彎繞繞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終于到了地方。
    衛若衣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菜地，以及菜地旁邊疑似水田的東西，突然開始懷疑，這蒼梧山它興許不是山，它是塊抽了瘋的，把自己偽裝成山的地。
    跟她一起來的人也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驚著了。
    這批騎兵都是厲鈺的親信，是以他們都知道軍中安排了一些人來蒼梧山種地補給軍需，但這個規模，是他媽的補給軍需嗎？
    這他媽完全就是解決軍需好嗎！
    衛若衣靜了靜，又靜了靜，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已經非常冷靜了：“這里，你們是怎么發現的？”
    折枝娘笑著道：“說來湊巧，能發現這里還多虧了小德子，小德子，你自己來跟夫人說說是怎么一回事。”
    衛若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便見一個身形瘦弱、臉色蒼白的少年自人群中站出來，行走間，叫上的鐐銬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她擰眉，當初她將這群奴隸交給折枝娘，也是看中了她并不是那種會仗勢欺人的人這一點，且之前她也看過，跟著折枝娘一段時間之后，奴隸們的確氣色都好了不少，這少年……
    少年走上前來，學著士兵們行了個抱拳禮，學得不太像，有些不倫不類的。
    其實，奴隸是沒有資格對衛若衣行這樣的禮的，他們能行的禮只有一個，就是跪拜。
    跪天地，也跪眾生。
    少年沒敢抬頭，怯生生道：“回，回稟夫人，是，是賤奴有一日一不小心到了這附近，然后發現了此處，上，上報給管事。”
    “……”
    所以這座山它不僅抽了瘋，它還喜歡送人機緣。
    “但你這個不小心，也不小心得太遠了吧，仔細說說是怎么一回事。”
    衛若衣的語氣不重，但小德子還是抖了抖，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是，賤奴得了怪病，聽，聽說要吃了蛇肉才會好，那天賤奴正好在附近看見一條蛇，一路追一路追，追著它到，到了這里。”
    衛若衣看了他一會兒，忽地道：“去那邊那塊大石頭邊坐著。”
    小德子聞言下意識就要跪下，跪到一半反應過來不太對，又趕忙站起來，眼底都是茫然，但還是聽命令的走到石頭邊坐下了。
    衛若衣指了指石頭：“把手臂放上來。”
    小德子乖乖照做。
    等他放好，衛若衣抬手搭上了他的脈。
    手指放上去的那一刻，小德子忍不住抖了起來，而且越抖越厲害。
    衛若衣號了一會兒，無奈道：“好好坐著，不準抖了。”
    小德子渾身一震，頭深深埋了下去，手臂倒是漸漸的不抖了。
    旁邊一群奴隸也都埋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倒是跟來騎兵們都被眼前的一幕給驚訝到了。
    他們都知道夫人心善，但再怎么心善也好，小德子只是一個奴隸。夫人這樣，完全沒有必要啊。
    詫異歸詫異，也沒誰敢當面質疑衛若衣的行為。
    號完脈，衛若衣又道：“臉抬起來，看看舌頭。”
    說完話，衛若衣已經見慣不怪的看著小德子又抖了一下，然后顫巍巍的抬起頭，閉著眼睛，慢慢的伸出了舌頭。
    離得近了，不僅身體在抖，眼皮也抖得很歡快，甚至連嘴唇都在顫抖，模樣活似被人凌ru的黃花大閨男。
    衛若衣：“……”
    她尋思她一個正經的大夫，怎么就跟個采hua大盜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