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若衣雖然會時不時的抄抄佛經,但更多的是興趣使然,而不是信仰使然,遇事也不求老天爺。
然而今日,她忽的有些相信了“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句話。
昨晚她虛情假意的說了要好好款待一番兩位皇子,今日兩位皇子就到了將軍府。
并且,還不是厲鈺主動邀請回來的,人家是自己突發奇想要來的。
突發這個奇想的還不是井域寒,而是五皇子,雖然現在他看起來絕對的興致缺缺。
衛若衣實在很感謝那天她偷偷跑去軍營外看了一眼,要不是那一眼,她敢保證今日她驟然見到井域寒,會直接沖上去取他狗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的,安靜的坐在下首,平靜的聽他講著虛偽的客套話。
“在京都之時便聽聞將軍府別具匠心、蔚為壯觀,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此番說話的,卻是近幾日并不怎么開口的井域寒。
從前聽見便會讓人心生歡喜的聲音,如今卻是面目可憎,衛若衣細細體會個中滋味,倒也覺得挺有趣。
五皇子聞言四下掃了掃:小家小戶的,他完全沒看出來有哪里值得稱贊,跟富麗堂皇的皇宮比差得遠了。
母妃說得不錯,三哥自幼喪母,又不得父皇喜歡,雖是皇子,但眼皮子卻淺的很,也只有一顆腦袋好用一點。
“一個舊宅子罷了,多謝三皇子謬贊。”厲鈺不卑不亢。
井域寒笑笑,不再說話。
五皇子是不屑于說話,厲鈺本來不喜說話,林知府,林知府那壓根就沒說過幾句話,衛若衣則是不想說話,于是場面就這么冷了下來。
大家喝茶的喝茶,發呆的發呆,冷得倒是很有默契。
最終打破這份沉默的是厲管家,午膳的時間到了,他來請眾人去用膳。
這種場合女眷是不方便在場的,衛若衣終于有了正當理由不再待下去,忙逃也似的跑了,再不走,她可能就要忍不住往飯菜里投毒了。
出了花廳,路過小花園,剛剛掛過去,便聽見一陣熟悉的玉笛聲。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
《春夜洛城聞笛》,這首曲子,在她出嫁之前井域寒時常吹給她聽。
白日笛聲幽幽,長夜孤枕難眠。
一曲罷了,一抹藍色人影從假山后走出,來到她身前。
衛若衣回過神,下意識往身后看了看,折枝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若衣,我終于見到你了。”
一墻之隔的花園外,匆忙趕來的黑色人影因為這一句話驀的停住。
衛若衣退開一步:“三皇子還請自重,臣婦乃厲將軍之妻衛氏。”
“呵呵。”井域寒輕聲笑開:“嫁了人了,兒時的情分便都不作數了嗎?”
衛若衣差點沒吐了。
然而作為一個端莊優雅的將軍夫人,她怎么能當著客人的面吐呢?
她再退一步:“三皇子說笑了,臣婦不過是一介庶女,能進太學已是無上榮耀。臣婦年紀小,在學堂多得了大家的照拂,心中感激萬分,哪里還敢說‘情分’二字。”
這個時候她就非常感謝井域寒的虛偽了,因為他的虛偽,他對她從來都是暗示,絕不明示,需要她替他做什么的時候也是如此,所以你做了,但他可以很坦然的告訴你:我沒讓你做啊?是你自己想多了吧?
同樣的,現在她也可以告訴他:我跟你不熟啊,以前都是因為你的身份才跟你玩兒的,我跟大家都這么玩兒,現在我都成親了,請保持距離好嗎?
看見她的動作,井域寒眸中閃過一絲沉郁之色,正待說話,墻外忽的響起一串腳步聲,兩人齊齊轉頭。
黑衣黑發,不是厲鈺又是誰。
看見他,衛若衣展顏一笑,快步走過去:“夫君你怎么來了?”
“慢著點。”厲鈺也朝她走來,很快牽住她,這才雙雙放慢了腳步。
“三皇子出來透氣卻久久未歸,我怕三皇子迷了路,出來尋尋。”厲鈺道:“你怎么還在這里,飯菜應當已經備在在落月居了,不餓嗎?”
衛若衣眨眨眼:“本來不餓的,你這么一說還真的有點餓了。”
“那……”厲鈺看向井域寒:“三皇子,臣的夫人腹中有疾,最是不能挨餓,臣怕是要失陪了。”
“我原就是出來透氣的,也是時候回去了,將軍還請自便。”井域寒溫聲道。
于是厲鈺也不再客氣,牽了衛若衣便走。
井域寒待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臉上笑容未變,依舊溫暖如春。
“小野貓背叛主人了啊,這可不太妙。”
離開井域寒的視線之后厲鈺的腳步驀的慢了下來,衛若衣察覺到這種變化,笑道:“吃醋了啊?”
厲鈺偏過頭來看她,目光幽怨:“吃醋了。某人在我的宅子里,用著我的草木和別的男人幽會,簡直可氣。”
嘖,幽會。
居然從厲鈺嘴里聽到了這么矯情的詞兒。
衛若衣忍住笑意:“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學習了,什么時候還學會計較宅子和草木了?”
厲鈺想了想,道:“宅子是我的,草木是我的,你也是我的。再看別的男人,那我就殺了他們。”
衛若衣樂了:“說錯話了不是,這種情況不應該是把我眼珠子摳出來嗎?”
“這么好看的眼睛摳下來多可惜。”厲鈺一本正經。
衛若衣建議:“好看的話摳下來帶在身邊豈不是更好?想看隨時都能拿出來看看。”
還挺有道理。
厲鈺伸出手:“為夫覺得夫人的想法甚是合理,那么先摳哪一邊的呢?”
衛若衣左右轉轉臉:“哪邊漂亮摳哪邊唄,你仔細看看,哪邊的更好看。”
厲鈺手捧著她的臉,認真比對起來,看了半天也沒決定好。
倒是衛若衣忽的道:“我改主意了,眼珠子不能摳。”
“理由呢?”厲鈺問。
“我剛剛才反應過來,摳了眼珠子我拿什么欣賞夫君的臉呢,這么好看的臉以后看不到了豈不是很可惜?”
“確實挺可惜。”厲鈺認同:“不過總不能便宜都讓你占盡吧,那我豈不是很虧?”
衛若衣笑笑:“您看這樣行不行,我親您一下,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氣兒,順便請您身上的醋大哥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未嘗不可。”厲鈺把臉往前一湊。
衛若衣踮起腳,對著他的嘴吧唧就是一口:“如何,將軍大人可還滿意?”
“我滿意不滿意的不清楚,我看夫人你挺滿意的。”厲鈺戲謔道。
衛若衣挑了挑眉:“我滿意那你滿意嗎?”
“當然。”
鬧了一通,兩人情不自禁的笑開。
都說夫妻在一起久了總會越來越相似,遇到厲鈺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樣呢?
好像已經忘了呢。
不過也不重要了。
送衛若衣回了落月居,厲鈺也沒有多留,畢竟兩個皇子外加一個正一品的知府都在呢,他作為主人家離席太久可不行。
出來尋人的時候厲鈺自然是空手,而回去的時候跟厲鈺一起進瑞豐樓的還有一大缸美酒。
“這是?”井域寒不解的問。
“漠北自產的美酒,名為美人醉,兩位皇子遠道而來,怎么能不嘗嘗此處的酒。來人,給三皇子、五皇子滿上。”厲鈺道。
一直興致缺缺的五皇子直到此刻才終于來了興趣。
下人將塞子一打開,醉人的酒香立刻飄了出來,五皇子眼前一亮,急切道:“滿上滿上,快拿酒杯來。”
“五皇子有所不知,美人醉之所以叫美人醉,取的是英雄豪飲引美人沉醉之意,這酒用杯喝甚是無趣,得用碗才過癮。”厲鈺道。
五皇子一愣,隨后哈哈一笑:“對,尋常酒杯還真裝不下這酒的豪氣,拿碗來!”
一口入喉,他忍不住贊嘆一聲:“果真是好酒!”
有酒上桌,五皇子不需要任何人招待,自顧自就喝了起來。
井域寒慢條斯理的吃著菜,下一瞬面前的碗就被人添滿了。
“三皇子,請喝。”
井域寒笑笑,溫聲道:“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孤自幼習慣了自己釀酒自己喝,對酒也格外挑剔些,外面的酒喝了不少,初嘗雖香,但終究卻比不上自家的酒。”
“那也巧了,此酒雖是漠北名品,卻是臣的內子親手為臣釀的,豈是外面那些凡品可以比擬。”厲鈺道。
井域寒挑眉:“原是夫人釀的酒,如此,那孤倒說不得要嘗嘗了。”
“三皇子請。”厲鈺道。
“將軍也請。”井域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