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了？”衛若衣問。
    “夫人，您看看我們發現了什么？”
    卻是陸工等人聞聲而來，將一桶東西放到了她面前。
    陸工是兵器司的總管，統籌兵器司一切事務，在他之下，還有另外兩位副手，皆是陸工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一是分管淬器的徐凱新，一是分管兵器庫的莫詢之，兩人一冷一熱，脾氣大相徑庭。
    此刻興沖沖對著衛若衣說話的，便是徐凱新。
    衛若衣聞言看了眼桶里的東西，一大桶黃色的粉末，帶著刺鼻的味道，她微微有些詫異：“這是硫磺？”
    “夫人果然慧眼，不止這些，夫人且看。”徐凱新笑著掀開身后的一塊布，露出底下的東西，竟然又是硫磺，只這些卻不像桶里那般已然經過了處理的，尚且是一塊一塊的斑駁的硫磺礦，七零八落的堆砌著。
    單單如此還不夠，徐凱新像是怕衛若衣不夠震驚似的，讓士兵將另外幾個用布遮著的小鼓包都掀了開，偌大的兵器司，竟有一半的空間都被硫磺礦所占據。
    “這……”衛若衣這下是真的有些驚到了。
    齊楚硫磺礦產十分稀少，主要分布在西南一帶，且今上近些年來沉迷于丹藥長生之術，覓了幾方術士在皇宮，專門為他煉丹，本就稀少的硫磺礦如今流水似的都送到了宮里，尋常人別說是用了，便是想看一眼都難，何況是一次看到這么多。
    不等衛若衣把話問完，徐凱新便笑著解答了她的疑惑：“回稟夫人，這硫磺是在棲梧山附近發現的。前些日子鳳副將軍在棲梧山附近被毒蛇咬傷，軍中便成立了個捕蛇小組，誰知陰差陽錯的，竟然發現了一處硫磺礦脈。要屬下說啊，鳳副將軍這一口真是被咬的太值了，您看要不是他被咬，這……”
    “咳咳。”先前一直沒說話的陸工輕咳兩聲打斷了他：“夫人面前胡說什么。”
    倒也不是徐凱新不知禮數，只是衛若衣前陣子往兵器司跑的勤，言談之間從不端將軍夫人的架子，是以大家相處起來一貫比較隨意，徐凱新如此做法，也是因為把衛若衣當作了自己人。
    經陸工這一提醒，他也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說的不太妥當，撓著頭赧然笑了笑。
    “嘴快了，嘴快了，夫人別同屬下計較。”
    衛若衣笑了笑，轉移他的尷尬：“看來陸工找我前來就是因為此物了，不知兵器司有何打算？”
    陸工神色一肅：“夫人這邊請。”
    衛若衣跟著他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廳，只有徐凱新和莫詢之跟了上來，后者情緒如何不好說，徐凱新臉上的激動之情卻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等到了內廳，看到書案上的東西衛若衣便明白了他如此興奮的原因。
    衛若衣將那疊東西拿起來，一張一張的慢慢翻看著。
    “夫人看的這些，全是我們這幾天繪制出來的，這一張所繪之物乃是火藥箭，這一張是突火器，這一張是震天雷，還有這一張，這是……”一旁的徐凱新入了內廳之后便自發解了自己的“禁言”，自發介紹起來。
    衛若衣畢竟不是專業的，縱然之前給兵器司提供了些武器圖紙，也算是占了多活一世的便宜，而前世并沒有發現硫磺礦這回事，所以便一直耐心聽著。
    而陸工和徐凱新不愧是武器狂人，本來還只是說著圖紙，兩人負責說，遇到不懂之處衛若衣再問，衛若衣對火藥的確是兩眼黑，問的問題大多十分基礎。
    甚至最后為了給她解釋，兩人還不得不開始翻書，火藥做為少數人可接觸之物，相關的書籍與記錄算不得多，兩人所講，主要考據于兩本古籍，一本名曰《硫磺伏火法》，另一本名曰《停水行淵錄》。
    硫磺的價值雖大，但也是危險之物，而《硫磺伏火法》上面詳細載有如何使硫磺乖乖“伏火”的方法。
    如果說《硫磺伏火法》讓衛若衣感覺到神秘而且新奇的話，那另一本《停水行淵錄》便是讓她感到詫異了。
    《停水行淵錄》，眾所周知，乃是一本民間風物地理志。
    地理志本身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現有的地理志大多都是一個地方的地方志，由各地府衙保管，尋常人不得借閱，是以雖不稀罕，卻也稀罕。
    而《停水行淵錄》則不然，一是作為民間地理志，它本身并不限制閱讀人群，有銀子的使銀子，沒銀子的也可以問人借閱。
    二是比起其他地理志，《停水行淵錄》在內容上更加豐富和有趣。
    傳統地理志主要為政務服務，難免端正古板，十分無趣，而《停水行淵錄》卻是筆者自己踏遍山川河流，行遍市井古巷，嘗遍人間百態之后的產物，其間包羅萬象，加上筆者筆力不俗，立意新穎，導致齊楚凡能斷文識字之人，大都對此書內的內容有所涉獵。
    衛若衣從前在閨閣之中也十分喜愛此書，此書以卷來分，一個分卷就是一個地方，下設不同主題的章節，那時衛若衣最愛的主題章節有二，一是“錦衣玉食”，寫的是各地服飾和美食，二是“才子佳人”，寫的無邊風月。
    女子一生拘于方寸后院，茫茫然虛度年華，《停水行淵錄》說是她們看世界的眼睛也不為過。
    這書衛若衣看過許多遍，特別是后來她機緣巧合同師傅游歷那幾年，若是去到了書中所說的地方，有機會便要親去證實一下是否真如書中所言，結果驗證之后竟都是真的，由是愈發覺得筆者談吐生風，見識淵博。
    但今日由陸工和徐凱新翻開這本古籍，她還是沒忍住再一次心生驚嘆。
    也不由好奇起來，這位筆者到底什么來頭，若說別的便就算了，里面關于武器的記載和構想，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接觸到的東西。
    幾人這一討論，便討論了幾個時辰，還是折枝提醒衛若衣尚有事情要辦，方才無奈作罷。
    不過關于這批硫磺，卻也有了一個初步的安排，為了保險起見，復雜的、殺傷力大的暫時放置一旁，兵器司先研制一批火藥箭和突火器出來試試效果，然后再談以后。
    離開兵器司之前衛若衣讓折枝將事先準備的烏木描金的小匣子交給陸工，陸工當眾將匣子打開，里面放著一支精巧的梅花袖箭，這也是衛若衣生母給的那箱嫁妝之中的物品，唐門暗器之一。
    在場都是行家，徐凱新看見匣子里裝的東西，眼睛都紅了，就是一向淡漠的莫詢之神色也有了幾絲波瀾。
    厲家軍是正經軍隊，哪有多少機會讓他們接觸暗器這種東西，何況這還是唐門的暗器。
    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趕緊拆開來研究一下啊！
    只是當著衛若衣的面好歹要矜持矜持，等人一走，徐凱新和莫詢之立馬湊上前去，陸工一看他兩的表情便知他們的意圖。
    “啪嗒”一聲扣上匣蓋，陸工將東西收入袖中。
    在那兩人哀怨的眼神中，陸工顯得又冷酷又無情。
    “這東西我另有用處，你們別打它的主意，趕緊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