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胡騫予的沉默中發(fā)動,調(diào)轉車頭,按原路返回。
我無所事事,開了車載音響,選了一張cd塞進讀卡口。音樂流溢而出,緩解車廂內(nèi)的沉悶。
我很喜歡神秘園的歌,壓力大的時候聽,可以平復心情。
卻不知,胡騫予是否也同樣喜歡神秘園。
我閉上眼睛,昏昏欲睡。音樂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我疑惑地抬眸,正見胡騫予關了音響。
我瞪他,他不予理會。
我重新開音響,他下一秒就又給我關掉。
再開,他便再關。
三番兩次,我不耐煩,霍然正對上他的眼:“你怎么這么幼稚?!”
下一秒,我愣住。
只因他突然無防備地笑開,笑意從眼底擴散。
“笑什么?”
我心里發(fā)憷,他仍不置可否,專心開車。可我明明看見,他的嘴角,還保持著那么一抹若有似乎的笑。
車子開進了住宅區(qū),卻沒有直接開到公寓樓。
胡騫予在24小時便利店外停了車,我看著他進感應門。店里亮如白晝,在車里可以看清他的一舉一動。
我見他在柜臺站定,不久拿出手機打電話。
下一秒,我的手機響起。
看號碼。是胡騫予。
“要什么口味的?”
“什么?”
“草莓?西瓜?還是冰激凌?都是新口味。”
我想了想,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忿忿掛電話。
片刻后,胡騫予上了車,把一個盒子丟給我。我低頭一看,瞬時臉頰發(fā)燙。抬起頭,正對上胡騫予促狹而揶揄的笑。
“你進去就是為了買這個?”
胡騫予的臉立刻冷下去:“你不是嫌我臟嗎?一打12個,足夠用了。”
我回到家,開門,先行進去。胡騫予跟在我身后,反手關了門,回轉身攬過我。我反應過來時,已被他逼得退到門邊。
他的嘴唇毫無預警地貼上來。
黑暗中,他壓抑地喘息,瞳孔透亮。我迷迷糊糊地想,接吻時他似乎從不閉眼。
我手移到燈擎上,按亮玄關的燈。
胡騫予立刻把燈重新關上。
和方才的音響一樣,我一開,他便關上。
“你到底……”
我話一出口,便被他的唇齒堵住。
我直被胡騫予吻得嘴唇生疼,他才終于放開。
我呼吸急促而凌亂,拼命汲取失而復得的空氣。
他面無表情,從我的口袋里摸出那一盒杜蕾斯,撕開包裝。
我推他的肩,立刻換來他不滿的嘀咕:“別動。”
“我很困。”
我摸著額頭,說。
他低頭,臉埋在我肩頸里,輕輕蹭了蹭,對我的抗議,不予置評。
“我明天還要上班。”
我加大音量說。
他抬起臉,眼睛清明一片,唇線僵直:“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懶得理他,只想快點進屋去。
我試圖推開他,他離得太近,我呼吸困難。
他制住我雙肩:“回答了以后就放開你。”
我艱難地端整了臉色,“你問。”
“那時候為什么要轉學?”
“……”
“是不是因為我?”
我垂下眼,咬著嘴唇。
“說話。”他捏起我下巴,我被迫迎向他。
“是。”
“你沒必要。”
我笑,“我沒得選擇。那天晚上……被胡欣撞見。”
“我怎么不記得我媽有看見?”
他一臉不明所以。
我繼續(xù)撫額頭,無奈:“你喝太醉,快爛成一灘泥了。”
“是么?”他嘴角牽出一抹弧度,笑一笑,帶點調(diào)侃,“可我怎么還記得你這張嘴親上去的感覺?”
說著,伸出一指,揉我嘴唇。
“是嗎?”我扯一扯嘴角,算是回他一笑,拍開他的手,“胡欣要求我轉學,不準再見你。”
“……”
“這個答案你滿意?”
我等了一會兒,他兀自陷入沉思,沒有要松手的跡象,我不得不提醒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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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騫予有些走神,像在想事情,我趁機脫出他掌控,進了屋。
我累極,到了臥室,脫了大衣,倒頭就睡,衣服都沒換。
胡騫予拉我,“不洗漱一下?”
我揮揮手,甩脫他的鉗制,順便把被子裹緊。
他壓低聲音嘟噥:“到底誰臟?”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進我耳朵。
我不予理睬。
他應該是覺得索然無趣了,于是乎,自行離開。
不久,浴室傳來水聲。
俄而,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我再度被拉起來。
“我的毛巾和牙刷呢?”
我瞇開眼,“你半個月沒過來了。”
他的聲音刻意低了幾度,“所以?”
“我以為你不再來,把東西都扔了。”
“這算什么?”
他不依不饒,我只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別鬧……”我翻個身,腦袋縮進被子里,阻隔一切聲音。
渾渾噩噩間,我感覺到被子被掀開,旁邊的床墊陷下去。
而被子再度蓋上時,一雙有力的臂膀也從我身后繞過來,環(huán)上我的腰。
我“嚯”地抬眼,再困也被驚醒了。
胡騫予臉側向我,在我太陽穴親一親,在我的瞪視下表現(xiàn)的極若無其事。
“睡吧……”
我不習慣這種睡姿,背脊僵硬,感受他胸膛因心跳而震動。
如斯親密,這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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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還是睡著,且一夜好眠。
再醒來,差不多已是日上三竿。
我很少睡得這么沉。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我眨了眨眼,酸澀。
聲音就從我耳邊的床頭柜上傳來。
我一只手探出被子,拿手機。
房里開了暖氣,可還是冷。
電話還來不及接,對方已經(jīng)掛斷。
我立刻縮回被子。翻個身,繼續(xù)睡。
可下一秒,鈴聲又再度響起。
我被鬧得心生煩躁,極不情愿,再度摸出被子。
腰被人掌握著,下不了床。
試著掰開箍住我腰的手,結果只是徒勞。
手伸長,好不容易夠到手機。
我想都沒想就接起:“’sspeaking.”
對方立時沒了聲音,我揉眼睛,重復一遍:“hello?”
“林為零?”
聽筒里傳來的聲音,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這個叫著我名字人,擁有一副很沉靜,如深潭水一般的嗓音,聽來有些莫名的熟悉。
而這個聲音,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少驚訝的成分。
我腦子立時清醒大半。
“是……是我。你是?”我盡量讓自己不結巴。
我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也猜到這人是誰,但還是不想相信,自己會猜對。
他沒有回答我,只淡淡說一句說:“請胡總聽電話。”
我只覺脊背一陣發(fā)涼。來不及反應,腰上的手已驀地松開,繞過來,接過手機:“喂。”
我醒過神來,回頭,看胡騫予,看他的手機。再調(diào)轉視線,看床頭柜上,我的手機。
“……我現(xiàn)在趕不回去,叫reny代我去……”
“就按原先講好的出價……浮標不要超過一千萬……”
趁胡騫予講電話的空擋,我離開他胸口,坐起來。
等我迅速洗漱完畢,從浴室里出來,胡騫予已經(jīng)收了線。
我開衣柜,找衣服,身上的緞面衣服皺的不成樣子,我得換下來。
透過柜門上的鏡子,我看見胡騫予坐在床頭,看著我。
我換下外衣的時候,聽見他在后頭吹了聲口哨。
我不是害羞小女生,對他的戲弄保持忽視。
待我換好衣服,回頭,走向床鋪,拿我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胡騫予突然一下子就捉住了我的手。
他抬頭,觀察我臉上表情,然后一把拉著我躺下,手重新攏過來。
我看著他交疊在我腹部的手,氣不打一處來:“我要上班!”
“已經(jīng)遲到了,”他唇貼在我腦后,聲音清楚,不帶睡意,“你現(xiàn)在去公司,只會被mike盤問。”
我心中一緊,無來由地生出一絲煩躁:“剛才打電話來的是王書維,王特助?”
他緊了緊雙手,沒說話。
半晌,胡騫予笑一下:“你和mike又不熟,被他知道我們的關系,你用得著這么緊張?”
我心下大驚。
我自認一點也沒將心中的情緒表現(xiàn)在臉上。這胡騫予怎么看得出我現(xiàn)在在緊張?
他的視線,在我臉上逡巡片刻,說:“還是說……其實你和mike挺熟的?”
我偏過頭去,不看他,只看著他捉著我手腕的大手:“我和王特助怎么可能熟悉?”
所謂密碼
生活還在繼續(xù)。
恒盛上下員工都在忙。胡騫予到香港公干,作為秘書的我,被他欽點隨行。
早七點,我結束每日例行的一小時晨跑,沿著維多利亞港濱海人行區(qū)回到酒店。
胡騫予特別助理,王書維正在我房門外等我,見到我,淡淡一句:“胡總找。”
我用毛巾擦汗,點點頭。隨后隨王書維抵達胡騫予的套房。
這時的胡騫予似乎剛洗完澡,居家服,頂著頭濕發(fā)來開門。
我和王書維先后進門。
總裁住的是雙層豪華型套房,落地窗,可見維多利亞港全景。
胡騫予開了門,也不引我們進去,他穿著舒適的家居服,兀自回到餐桌上用早餐。
我瞥一眼餐桌,滿目都是精致可口的港式早點。
蛋撻,蝦餃,叉燒包,脆皮蝦腸,芋頭糕,米粥……小碟擺放著,整個桌子滿滿當當,很是豐盛。
落地窗外,藍天、白云、碧水,寬闊的水面上,繁忙的渡海小輪穿梭于南北兩岸之間,漁船、郵輪、觀光船、萬噸巨輪和它們鳴放的汽笛聲,交織出一幅美妙的海上繁華景致。
胡騫予看看我,筷子點一點他對面座位:“坐。”
我頗有些尷尬,看一眼王書維。
王書維對我?guī)缀跏菑氐椎囊暥灰姡瑥乃锬贸鰌da,開始向胡騫予報告今天的行程。
今天是我們待在香港的最后一天,行程安排上沒有前幾日那么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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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點半,同倫明總裁程順成談東區(qū)的合作開發(fā)案。”
“9:40,在酒店頂樓的felix餐廳吃brunch,花旗銀行駐港的負責人也會出席。”
“11點,企業(yè)家峰會。座位安排上,章臣集團的章朝志坐你左邊,右邊是李氏的李兆佳。資料在這里,你看一看。”
胡騫予放下筷子,接過a4紙大小的獲獎感言,隨意的翻了翻。視線隨即再度轉回到我身上。他笑一笑:“你不餓?”
王書維聞言也看了我一眼,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12點半,李輝澤邀你出海,他對東區(qū)的開發(fā)案也很有興趣。”
我在王書維深潭水一般清澈的聲音中,坐下,拿筷子,吃早餐。
王書維絲毫不被我們打斷:“3點半,40192號地皮的拍賣會,李兆佳、李輝澤兩兄弟主牌……”
胡騫予的行程表,我豎著耳朵聽。
拍賣會是胡騫予此次香港之行最重要的目的,說實話,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胡騫予夾了只蝦餃到我的餐碟里:“味道不錯,試一試。”
我已經(jīng)認命,王書維已經(jīng)知道我和胡騫予的關系,我也沒必要再裝。
“謝謝。”我說。
胡騫予見我夾起那只蝦餃塞進嘴里,頗滿意,輕笑一下,淡淡點頭,隨后看向王書維,語氣卻已經(jīng)恢復成了平時的淡然:“從這里到倫明大樓要多久?”
王書維沉默片刻:“不堵車的話,25分鐘。”
聞言,胡騫予看了看挨著對面墻壁的落地鐘,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了低頭,隨后站起身。
“怎么了?”王書維推了推無框眼鏡,問。
“我剛打電話到總臺,聽客房服務部的人說半島這里的壁球室很棒。走,陪我去打壁球。”
“可你8點半就要……”
胡騫予笑一笑,“我算過了,打半個小時的壁球,8:50可以趕到他們晟天,”
他起步朝外走,對身后的王書維說,“20分鐘是等待的極限,到時候再跟他們談,效率會高很多。你怎么忘了,這還是你教我的。”
王書維難得地露出了些許笑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是啊,我怎么忘了?”
下一刻,王書維斂去笑,放下存儲滿了行程的pda,快步跟上胡騫予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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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xù)吃我的早餐,聽到身后胡騫予問:“為零,你不去?”
我沒搭話,搖搖頭。
我其實對壁球這一類的運動尤為鐘情,原因很簡單:壁球運動強度大、對抗性強,壓力大的時候與朋友或合作伙伴來一局,異常的暢快淋漓。
我和胡騫予也打過幾回,知道他是個中高手。
可我剛跑完步,實在是沒力氣和他來上幾個回合。
聽見關門聲,我放下筷子,擦拭一下油膩的嘴角,起身朝客房臥室走去。
胡騫予習慣在臥室看文件或用電腦,我在臥室找到胡騫予的手提電腦。
抬腕看看時間。胡騫予打球,應該沒那么快回來,我時間應該夠。
我把自己的u盤插入usb槽,電腦開機,密碼破解程序開始運行。
破除密碼之后,我找到那份地皮標書,將標書導出,發(fā)到李輝澤私人郵箱。清除了使用痕跡之后,關機。
此時離胡騫予離開已是一小時之后的事。
我舒口氣,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
換好衣服,化好妝,這時,我電話響。
我接起,對方立刻出言:“林小姐,你在耍我吧?”
我笑一笑:“收到標書了?”
“你從哪里弄來的標書?”
李輝澤緊張的聲線之中似乎還藏著一絲難以抑制的好奇。
我沒有正面回答,只說:“自有辦法。”
李輝澤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回答,他頓了頓,心情似乎突然大好,語中帶笑:“要是我知道那場慈善晚宴給我?guī)砟敲创舐闊艺娌辉撊サ摹:稳f成那只老狐貍真是害死我了。”
我笑,表現(xiàn)無知:“你對這塊地皮也是勢在必得,我這怎么叫害你?而且,就我所知,你二哥最近把你壓的很死。”
“胡騫予可不是什么……”他說到這里,驀地頓住,很快改口,“你真的確定是57億?”
我自然是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但卻只能裝作不知,明知故問道:“什么意思?”
“那塊地皮,可遠不止這個價格。”
我當然知道這塊地不止這個價格。
以我事先對這塊地皮的了解,和為此搜集的資料看,位于九龍的這塊地皮確實值錢,又首開了內(nèi)地與香港政府合作開發(fā)新概念綠色園區(qū)的先河。
可我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李輝澤。這些訊息,我知道的訊息,李輝澤也一定知道,他幕后的智囊團不是什么等閑之輩,不需要我替他估價。
不僅如此,我還猜測,李輝澤拿出手的最高出價,大概會在70億上下浮動。
我要告訴他的是只是一點:我有能力弄到胡騫予的標書,也因此,有和他合作的資格。
“那么……你的估價是多少?”我問。
李輝澤那頭笑出聲,隨即聲線一僵:“林小姐,你該不會是和胡騫予派來,要套我話吧?”
我也不與他再繞彎子,直接說:“我也不瞞你,我之前查過,77億是你的底線。你投入的資金絕對不可能高于77億。”
那頭明顯頓了頓,隨即問:“既然如此,林小姐你又何必要把假的標書mail給我?”
“你覺得,胡騫予會不會花那么多時間和精力,特別制造一份假的標書,糊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說。
“哦?”李輝澤似乎被我引出了興趣。
我緩緩地繼續(xù)我的話:“這份標書是我從胡騫予的電腦里得到的。李先生,你只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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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車里等胡騫予和王書維。
胡騫予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開車,助理也就單單王書維一人,現(xiàn)在,又加上個我。
他總的來說還算不怎么愛講排場,因而不用浪費時間在等司機來接或者和聯(lián)絡其他助理這等瑣事上。
也算不幸被王書維言中,車子行到中途果真遇上了堵車。幸而胡騫予是開慣了快車的人,車流疏散開了之后,他只淡淡對我說了句:“坐穩(wěn)了。”
隨后方向盤一打,油門一下子踩到底,中規(guī)中矩的黑色bmw立刻在中環(huán)高架上飛馳起來。
8:50整,我們抵達位于中銀大廈中段寫字樓的倫明。
時間掐的很準。
程順成的兩個助理就在電梯口旁等著,心急火燎的樣子,見到胡騫予,立刻奔過來。
“胡總,您總算來了!怎么打您電話都被轉接,我們程總都急得快掀桌子了!”
胡騫予和王書維相視,不易察覺地一笑。
我們由這兩個助理引路,一前一后走進晟天的會議室。
胡騫予和程順成談得很愉快,很快簽署了合作意向,這比之前恒盛方面預期的要快。
但之前雙方在利潤分成上的分歧,還是無法達成一致。
在胡騫予入主恒盛之前,公司一直有側重股票方面的傳統(tǒng)。
胡騫予在擔任公司ceo之后,轉而投資大炒房地產(chǎn),在新加坡國內(nèi)發(fā)展的順風順水,旗下新組的房產(chǎn)公司在海外掛牌上市,也頂住了各方勢力的打壓,收益頗豐,不止如此,這一舉還開創(chuàng)了新加坡國內(nèi)樓盤在國外銷售的新紀元,令全球各地的資深金融業(yè)者嘖嘖稱奇。
而他近年來將視線投回彈丸之地——香港,正籌備進入競爭激烈的房地產(chǎn)代理行業(yè),而能否像在國內(nèi)以及海外那樣大展拳腳,這與同倫明的合作至關重要。
反之,倫明也很需要通過和恒盛的合作打開新加坡市場。
可即使是這樣雙贏的生意,在利益分布的問題上,雙方還是無法做到妥協(xié)讓步。
不過在我看來,最主要的原因卻是,胡騫予手上還有一張牌:下午李輝澤邀了他出海,既然李氏對東區(qū)的開發(fā)案也很有興趣,胡騫予就算無與李氏合作的打算,但到時候他和李家公子一起出海的消息一經(jīng)香港媒體爆出,這消息,自然是對恒盛有利無弊。
在表面的風平浪靜中慢慢掌控一切,是胡騫予的拿手好戲。
這是我對這位對手的評價。
雖然,他也許從未把我當對手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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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之后,回半島酒店。
頂樓的felix餐廳外聚集了不少媒體,胡騫予由服務生領著自貴賓通道進入餐廳。
放眼望去,香港排的上數(shù)的商界名流大多攜伴出席。
觸目處,女士或光鮮亮麗,或衣香鬢影,精細,美麗,一絲不茍;男士則多風度翩翩,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相談甚歡。
我們剛出現(xiàn)在門口,就已經(jīng)有眼尖之人前來打招呼。
胡騫予見此人越走越近,眼睛立刻瞟向一旁王書維,下一秒,王書維附到他耳邊:“季廷偉,亞寰國際總裁季立業(yè)的侄子。”
此時,季廷偉已走到胡騫予眼前,“胡總!”同時遞出手,“怎么這么晚才到?”
胡騫予彎出一抹笑,握了握他的手:“季立業(yè)先生可好?”
季廷偉狀似受寵若驚:“叔叔正在巴厘島渡假。”
“他老人家可真是逍遙快活。”胡騫予淡淡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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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剛開始還是好好的對話,卻因這季廷偉拐彎抹角地提到了東區(qū)的開發(fā)案而變了調(diào)。
胡騫予只得借口看到別的朋友,要過去打個招呼,拉著我速速遠離季廷偉。
上流人士的聚會大多如此,吃個早午餐也必須全副武裝,寒暄,打招呼,做任何事,任何舉動,都目的明顯。
人與人之間復雜的關系,利益的熏陶全都無法加以掩飾。
花旗銀行駐港負責人并未如期出席,胡騫予不用再一門心思的想著公事,心情輕松很多,也就在擺放了各式餐點的長桌前逛起來,挑幾樣看起來可口的,犒勞一下他的胃,也不時把東西送到我嘴邊。
他似乎很喜歡喂食這樣的游戲,百試不厭,我也懶得抗爭,安安心心讓他喂著。
反正,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尊嚴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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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lix餐廳的鋁制桌子及玻璃底面營造出一種現(xiàn)代的冰山感覺,銀質(zhì)平底杯、t型發(fā)光舞臺桌、各種奇形怪狀的極簡主義吧椅。
而此時,在這個很有些藝術家氛圍的地方,充斥的卻盡是光鮮亮麗之下□□裸的名利場。
吃brunch習慣,沒有一個小時,不會結束。
眾多政商名流需要胡騫予去應付,王書維跟在他身后,做他的移動名片夾。
我偷得浮生,乘餐廳專屬的木雕電梯下樓。
回房間。
77億——我腦子里現(xiàn)在只有這一個數(shù)字,美味早午餐,于我,是味同嚼蠟。
我開筆記本,在線聯(lián)系我的投資顧問。重新計算。
香港政府這個財政季度共拍賣6塊與40192同等價值的地皮,投資運作率在30%左右。
這次投到標牌的公司總共11家,其中3家有實力與恒盛競爭,但出資不會超過他們流動資金賬面上的50%,對恒盛構不成威脅。
李氏是恒盛這次投地的最大對手,可李兆佳和胡騫予一向關系良好,這次雖然獲得主牌,但是李氏在新加坡的眾多房產(chǎn)開發(fā)案投入了太多流動資金,這次的底標應該不會超過李氏最近在新加坡購買的那塊地的70%。自然,李兆佳這次出席拍賣會,十有八九是煙霧。
這樣算來,恒盛為了這塊地皮,肯付出的價格,甚至超出77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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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輝澤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商人,最近又和李兆佳鬧得很僵。他和我,成為同一陣線的幾率頗高。
但說實話,何萬成當初在慈善晚宴上介紹我和李澤輝相識,說他能幫我,我對此抱懷疑態(tài)度。
況且何萬成并不知,我和李輝澤其實早已相識。
此番介紹,真是多此一舉。
李輝澤其人,做事過于不溫不火、八面玲瓏,雖算不上毫無能力的二世祖,在外頭也有自己私人名下的公司,但與他那位在家族企業(yè)里獨當一面的二哥李兆佳相比,卻要遜色許多。
由于一些限制,我不能讓人查到我名下資產(chǎn),所以以我為法人的公司只能在香港注冊,也因為這樣,我和這些港商多少有過些合作。
香港最熱的兩樣東西,一是港股,一是房地產(chǎn)。李輝澤的公司曾和我的公司在地標籌劃方面的生意上有過幾次往來,但合作結果均是糟糕透頂。
何萬成這只老狐貍到底是在幫誰,我并不確定。
對于李輝澤,我不知自己能不能信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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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頭疼,捏一捏太陽穴。我覺得此時的自己就想只無頭蒼蠅,到處亂撞,沒有一點頭緒。
資金不足,人力不夠,沒有盟友。
雖然一直以來,我都在一點一點購進恒盛散股,但效率,不高。
面對胡騫予,我處于完全的被動狀態(tài)。
我在他面前收起所有鋒芒,乖乖做只寵物,也并非長久之計。
胡騫予對我若即若離,如若他愛上我,注定要栽在我手里,可惜,我一點也不確定,他對我,有幾分認真。
他看我的眼睛,總還是透露出不信。他的目光,仿佛一直在告訴我:你,還沒有擺脫嫌疑。
他一面用著我的身體,一面防備我一切行動,讓我從接觸恒盛資金流向的財務部,調(diào)到服侍人的助理室,不讓我接觸任何大型商務案。
此刻的我,差不多已被逼到絕路。
我之前并不想對付他而損害恒盛的利益,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樣的想法,實在過于天真。
我抬腕看看時間,brunch差不多快結束,我得趕緊回去。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
東方風格的安樂椅旁,中國漆木茶幾上,擺著酒店贈送的時令水果和新鮮手工巧克力,我撿了顆巧克力塞進嘴里,品味一下這難得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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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起身出門。
到了門邊,剛碰到門把的時候,門鈴響。
我開門。
我以為是胡騫予。
原來不是。
是王書維。
我朝他點點頭,他回應我,也微微頷首。
一路無話,我走在前,王書維在后,我和他一道穿過光線黯淡的長廊,朝電梯走去。
進入電梯間。
王書維站在我身后。
透過電梯間內(nèi)光可鑒人的金屬墻壁,我看著自己的臉,還有王書維1/4的臉。
電梯一路上行,中途沒有停,眼看電子屏上的數(shù)字即將跳到頂樓,28層。這時,王書維喚我一聲:“vivi……”
我定住。
該來的躲不掉——
這么想著,我按下27層,電梯門開,我走出電梯間。
27層同樣是酒店套房。紅色地毯,木質(zhì)紋路墻壁。
走廊極其安靜,有白帽白衣、條紋西褲的服務生從旁經(jīng)過,駐足,朝我們30°躬身。
不久,看著服務生朝走廊另一頭而去,漸漸遠離的身影,我轉身,看身后的王書維。
我笑一笑,盡量表現(xiàn)和善:“我還以為你打算一直和我做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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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這不正是你要的?”
我沒有搭話,因為,無言以對。
他見我沉默,一步,一步,朝我走近,隨后抬手,我?guī)缀跻詾樗夷橆a了,他卻指尖方向一偏,撥了撥我的頭發(fā)。
然后,他褪開半步,瞅一瞅我的臉:“你還是做成了。”
我咬咬唇,本不打算回答他,卻在看見他微波動搖的眼睛,心里有些動搖,俄而,我開口:“是。”
“他愛上你了?”
我低頭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回答不了,于是只能說:“我不清楚。”
“你愛上他了?”
我搖頭:“沒有。”
“vivi……”他又一次這么喚我。
“嗯?”
“這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他說,臉上沒有表情,“以后,你是林為零。”
我想了想,點頭。
“這也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說到這里,他閉上嘴,不再出聲。
王書維一直習慣話說到一半便禁言,讓我去猜他的下一句話。
“你想說,他太聰明,太冷靜,哪怕愛一個人,也不會愚蠢到拿自個兒身家利益去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