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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忍辱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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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慈跟著凌軍醫(yī),忙得不可開交,抬進來的傷兵越來越多,正手忙腳亂間,忽有人沖進帳篷:“凌軍醫(yī),快去大帳,寧將軍受傷了!”
    帳內頓時炸開了鍋,不管是軍醫(yī)還是傷員們都有一瞬間的震驚,倒是江慈率先反應過來,扯了一下凌軍醫(yī)的衣襟。凌軍醫(yī)醒覺,抱起藥箱就往外跑,江慈見他落下了一些急救用的物品,忙拿起跟了上去。
    中軍大帳門口,擠滿了長風騎將士,陳安和童敏親守帳門,擋著眾人。見凌軍醫(yī)飛奔而來,方將帳門撩開一條細縫,讓其進去。江慈跟上,童敏猶豫了一下,看到她手中的藥品,也將她放入帳中。
    凌軍醫(yī)沖入內帳,顫聲道:“傷在哪?快,快讓開!”
    內帳榻前,圍著數人,凌軍醫(yī)不及細看,沖上去將人扒拉開,口中道:“讓開讓開,傷在哪?!”
    他低頭看清榻上之人,不由愣住,耳邊傳入一個熟悉的聲音:“凌叔!”
    凌軍醫(yī)側頭一看,有些說不出話來,裴琰笑道:“凌叔,好久不見。”
    寧劍瑜上身**,坐于榻旁,看著正給許雋縫合腰間刀傷的崔亮,道:“凌叔回頭罵罵許雋,這家伙,不要命才把我搶回來。”
    凌軍醫(yī)放下手中藥箱,趨近細看,又抬頭看了看崔亮,起身抱起藥箱就往外走,裴琰忙將他攔住:“凌叔,劍瑜身上也有傷,您幫他看看。”
    “你這里有了個神醫(yī),還耍我這個老頭子做什么?”
    裴琰知他脾性,仍是微笑,左手卻悄悄打出個手勢,寧劍瑜會意,“唉呀”一聲,往后便倒。
    凌軍醫(yī)瞪了裴琰一眼,轉身步到寧劍瑜身邊,見他胸前隱有血跡,忙問道:“箭傷?”
    寧劍瑜輕哼兩聲:“是,薄云山真是老當益壯,這一箭他肯定用了十成內力,若不是子明給我的軟甲,還真逃不過這一劫。”
    凌軍醫(yī)在他頭頂敲了一記,怒道:“你若不留著這條命娶我女兒,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寧劍瑜嘿嘿一笑:“云妹妹心中可沒有我,只有咱家―――”抬頭看見裴琰面上神色,悄悄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凌軍醫(yī)細心看了看寧劍瑜胸前箭傷,知因有軟甲相護,箭頭只刺進了分半,皮肉之傷,并無大礙。他低頭打開藥箱,旁邊卻有人遞過軟紗布和藥酒,抬頭一看,正是江慈。
    凌軍醫(yī)笑了笑,用軟紗布蘸上藥酒,涂上寧劍瑜胸前傷口,寧劍瑜呲牙咧嘴,猛然厲聲痛呼,倒把站于旁邊的江慈嚇了一大跳。
    凌軍醫(yī)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裴琰低聲笑罵:“讓你演戲,也不是這樣演的,倒叫得中氣十足。”
    寧劍瑜哼道:“為了演這場戲,我容易嗎我?侯爺也不夸幾句。”
    裴琰眼神掠過一邊的衛(wèi)昭,微笑道:“也不知薄云山會不會上當,以為劍瑜重傷,長風騎無首,按捺不住,發(fā)起總攻。”
    衛(wèi)昭斜靠于椅中,手中一把小刀,細細地修著指甲,并不抬頭,語調無比閑適:“薄云山性情雖有些暴戾,但并非魯莽之徒,少君看他這些年對皇上下的功夫便知,此人心機極深,咱們這誘敵之計能不能成功,還很難說。”
    崔亮將草藥敷上許雋腰間,笑道:“劍瑜陣前演得好,許雋救得好,長風騎弟兄們的陣形更練得不錯,相爺長風騎威名,崔亮今日得以親見,心服口服。”
    寧劍瑜抬頭得意笑道:“那是,咱們長風騎的威名,可不是吹出來的,全是弟兄們真刀真槍,浴血沙場―――”他目光停在衛(wèi)昭身上,眼見他身形斜靠,低頭修著指甲,整個人慵懶中透著絲妖魅,想起曾聽過的傳言,不自禁地面露厭惡之色。
    衛(wèi)昭手中動作頓住,緩緩抬頭,與寧劍瑜視線相交,唇邊笑意漸斂。寧劍瑜輕不可聞的哼了聲,轉向裴琰笑道:“侯爺,想當年咱們在麒麟山那場血戰(zhàn),殺得真是痛快,這次若是能將薄云山―――”
    衛(wèi)昭握著小刀的手漸轉冰涼,眼見裴琰仍望向自己這邊,唇邊努力維持著一抹笑容,只是這抹笑容略顯僵硬。
    江慈站于一旁,將寧劍瑜面上厭惡之色看得清楚,她忽又想起那日立于落鳳灘,白衣染血的衛(wèi)昭,想起月落族人對他敬如天神的吟唱,心中一酸,眼中便帶上了幾分溫柔之意,看向衛(wèi)昭。
    衛(wèi)昭目光與她相觸,握著小刀的手暗中收緊,唇邊最后一抹笑意終完全消失。
    江慈覺他眼神帶著幾分倔強和受傷,如利刃般刺入自己心底,更是難過,卻仍溫柔地望著他,微微搖了搖頭。
    裴琰視線自衛(wèi)昭身上收回,又看向江慈,也未聽清寧劍瑜說些什么,只是漫不經心地“哦”了幾聲,負在身后的雙手卻慢慢緊捏成拳。
    “行了,許將軍的性命,算是搶回來了。”崔亮直起身,滿頭大汗。
    江慈醒覺,向衛(wèi)昭笑了笑,轉身端來一盆清水。崔亮將手洗凈,凌軍醫(yī)也已將寧劍瑜傷口處理妥當,過來看了看許雋的腰間,向崔亮道:“你師承何人?”
    崔亮但笑不答,裴琰忙岔開話題,向凌軍醫(yī)道:“凌叔,你出去后,還得麻煩你不要說出實情,只說劍瑜重傷未醒。”
    江慈再端過盆清水,凌軍醫(yī)將手洗凈,冷冷道:“我可不會演戲,就裝啞巴好了。”說著大步出帳。
    帳外,長風騎將士等得十分心焦,先前聽得主帥慘呼,俱是心驚膽顫,見凌軍醫(yī)出帳,“呼拉”圍了上來。凌軍醫(yī)一臉沉痛,長嘆一聲,搖了搖頭,急步離開。
    江慈將物品收拾妥當,正待出帳,崔亮遞過一張紙箋:“小慈,你按這上面的藥方將藥煎好,馬上送過來。”
    “好。”江慈將藥方放入懷中,轉過身,眼神再與衛(wèi)昭一觸,衛(wèi)昭面無表情,轉過頭去。
    藥方上的藥,江慈大半不識,只得又去細問凌軍醫(yī)。凌軍醫(yī)看過藥方,沉默良久,還是極耐心地教江慈識藥,又囑咐她煎藥時要注意的事項,方又去救治傷員。
    這一戰(zhàn),由于副將許雋不服號令,長風騎死傷慘重,主帥寧劍瑜重傷,若非長風騎陣形熟練,陳安帶人冒死沖擊,險些便救不回這二人。
    聽得寧將軍重傷昏迷,軍中上下俱是心情沉重,卻也生出一種哀兵必勝的士氣,皆言要誓死守衛(wèi)關塞,與薄軍血戰(zhàn)到底。陳安更是血性發(fā)作,親帶精兵于塞前叫陣,痛罵薄云山暗箭傷人,要老賊出來一決生死。只是薄軍反應極為平靜,始終未有將領前來應戰(zhàn)。
    戌時,天上黑云遮月,大風漸起,眼見又將是一場暴雨。
    薄軍軍營,營帳綿延不絕。中軍大帳內,淳于離低聲道:“主公,依星象來看,這場雨只怕要下個三四天,小鏡河那邊,咱們不用想了。”
    薄云山合著眼,靠于椅背,右手手指在長案上輕敲。良久,輕聲道:“長華。”
    “是。”淳于離微微躬腰。
    “你說,寧劍瑜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由內帳端著水盆出來,輕輕跪于薄云山腳邊,又輕柔地替他除去靴襪,托著他的雙足浸入藥水中,纖細的十指熟練地按著他腳部各個穴位。
    淳于離思忖片刻,道:“算算日子,裴琰若是未去河西府,也該到牛鼻山了。”
    “嗯,那他到底是去了河西府,還是來了這牛鼻山呢?”
    “難說。裴琰性狡如狐,最擅計謀,還真不好揣測,他現在身在何處。”淳于離沉吟道:“裴琰若是去了河西府,寧劍瑜就會死守,拖延時間,以待裴琰西線得勝再來支援。而裴琰若是來了這牛鼻山,必定是想和咱們速戰(zhàn)速決,再回攻河西。”
    “嗯。”薄云山的雙足被那少年按捏得十分舒服,忍不住長舒一口氣,慢悠悠道:“若是裴琰到了這里,那么寧劍瑜今日受傷,極有可能是誘敵之計。可要是―――”
    淳于離素知他性情,忙接道:“若是裴琰未來此處,寧劍瑜這一受傷,對咱們可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何況,現在許雋也重傷,長風騎由陳安統領,陳安向來是個二愣子,年少氣盛,只要小施計謀,不怕他不上當。若是能攻下牛鼻山,必能搶在桓軍前面拿下河西府,還可以順便滅了小鏡河南面的人馬。”
    薄云山手指在案上細敲,陷入沉思之中。
    少年將薄云山的雙足從藥水中托出,輕柔抹凈,仍舊跪于地上,低下頭去,慢慢張嘴,將他的足趾含在口中,細細吸吮。
    薄云山被吮得極為舒服,伸手拍了拍少年的頭頂。淳于離早知自家主公有些怪癖,見怪不怪,仍微笑道:“不知主公今日那一箭用了幾成內力?”
    “十成。”
    “看來,寧劍瑜的傷是真的。”
    “嗯,天下間能在我十成箭力下逃得性命的只有裴琰和易寒,即使他穿著護身軟甲,也必定是重傷,除非是有傳言中的‘金縷甲’。”薄云山道。
    “魚大師一門,早已絕跡,世上到底有沒有‘金縷甲’,誰也不知,這個可能性不大,寧劍瑜必定是重傷。”
    薄云山頷首:“傷是真?zhèn)瑔栴}是,這傷,是苦肉計還是什么,得好好想想。”
    淳于離漸明他的心思,道:“要不,再觀望觀望?”
    薄云山睜開雙眼,微笑道:“他的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不管是苦肉計還是什么,反正他急,我們不急。至于從哪幾方面來觀察推斷,長華是個中高手,不用我多說。”
    淳于離微笑道:“是,屬下明白。”又道:“主公早些歇著,屬下告退。”
    薄云山卻笑道:“長華,你在我身邊,有十五年了吧?”
    “是,淳于離蒙主公器重,知遇之恩,未敢有片刻相忘。”淳于離恭聲道。
    “你才華橫溢,智謀過人,卻遭奸人相害,不能考取功名,這是老天爺要你到我軍中,輔佐于我,若是能大業(yè)得成,長華必定是丞相之才。”
    淳于離忙躬身泣道:“淳于離必粉身碎骨,以報主公大恩大德。”
    薄云山微笑道:“長華不必這般虛禮,你幫我去看看之誠的傷勢,許雋這小子,拼起命來,還真是―――”
    “是。”
    淳于離出帳,薄云山將左足從少年口中抽出,右手按上少年頭頂,輕輕摩挲著他的烏發(fā),少年有些驚慌,卻不敢動彈。
    薄云山呵呵一笑,少年暗中松了口氣,低聲道:“阿柳侍候主公安歇。”
    薄云山輕“嗯”一聲,少年阿柳幫他穿上布鞋,隨他步入內帳。
    阿柳輕手替他脫下衣袍,又從一旁取過托盤,薄云山拿起托盤中的繩索和皮鞭,阿柳極力控制住身軀的微顫,跪于榻邊,慢慢除去身上衣物。
    帳內,燈燭通明,映得阿柳背上的傷痕似巨大的蜈蚣,薄云山看見那傷痕,越發(fā)興奮,眼中也有了些嗜血的腥紅。他揚起手中皮鞭,阿柳痛哼一聲,卻仍跪于榻邊,只十指緊摳著自己的膝蓋,眼神凝在榻下。那處,一方染血的絲帕,靜靜地躺于塵埃之中,絲帕上繡著的玉迦花,已被那血染成了黑褐色。
    鮮血自阿柳的背上和膝上緩緩滲出,薄云山俯下身來,將阿柳拎上榻,吸吮著那殷紅的鮮血。這血腥之氣讓他想起多年沙場殺戳的快感,他將阿柳的雙手綁在榻前一根木柱上,皮鞭聲再度響起,阿柳纖細的身子在榻上扭動,鮮血在背上蜿蜒,薄云山黑黝的臉上添了幾分血紅,他伏下身,扼住阿柳雙肩的手逐漸用力。阿柳雙肩劇痛,卻仍回頭羞澀一笑,薄云山極為開心,一路向上吸吮著鮮血,并重重咬上阿柳的右肩,低沉道:“還是阿柳好,那些小子,都不成器,只有被拍裂天靈骨的命。”
    阿柳垂下眼簾,斂去目中懼恨之意,口中柔柔道:“那是他們沒福份,受不起主公的恩寵。”
    薄云山笑得更是暢快,喘道:“不錯,你是個有福份的孩子,等將來主公打下這江山,收服你月落一族,便放你回家,專門幫主公挑些機靈些的孩子,最好象你一樣。”
    阿柳呻吟道:“阿柳一切都聽主公的,只盼主公大業(yè)得成,阿柳也好沾點福蔭。”
    帳內響起薄云山有規(guī)律的輕鼾聲,阿柳悄無聲息下榻,神情木然地穿上衣物,赤著雙足,輕步出了大帳。
    他轉入大帳不遠處的一處小帳,見他進來,一名年幼些的少年撲過來將他扶住,淚水洶涌而出。阿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哭什么?!你還是個男人嗎?”
    少年更覺剜心似的疼,卻不敢再哭,強忍著打來清水,取過藥酒,替阿柳將背上鞭傷清理妥當,低聲道:“阿柳哥,咱們逃吧。”
    阿柳淡淡一笑,語調平靜:“逃?逃到哪里去?”
    “回月落,咱們回月落,圣教主不是領著族人打跑了華軍嗎?咱們不用擔心會被送回這禽獸身邊。”少年話語漸轉激動,企盼地望著阿柳。
    阿柳目光投向帳外,低嘆一聲,右臂將少年攬住,輕聲道:“阿遠,再忍忍,你再忍忍,阿柳哥定會護著你的周全,總有一天,圣教主會派人來接咱們回去的。”
    阿遠無聲地抽泣,伏在阿柳懷中,慢慢睡了過去。
    帳內燭火快燃至盡頭,阿柳將阿遠放在氈上,凝望著他稚嫩的面容,又輕輕從一旁的布囊中取出一個銀鐲子。他將銀鐲子緊捂在胸口,眼角終淌下一行淚水,喃喃道:“阿母,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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