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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吃虧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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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吃虧是福
    這天晚上, 一張小炕上擠了滿滿當當的孩子。
    蘇向晚大致問了一下白楊鎮的情況。
    據趙銀霜所說,鎮長姓謝, 是個本地人, 在勞動和生產上比較兇,但是為人還是很忠厚老實的,雖然說地域苦寒, 但對于這幫勞改犯們, 是真不錯。
    蘇富富和趙銀霜不敢回清水縣,還是因為顧慮, 他們的成分要給蘇家三姐妹造在麻煩。
    不過, 聽說蘇向晚現在是清水縣的婦聯主任, 趙銀霜就動心了:“這么說, 清水縣那邊現在反而形勢要好一點啦?”
    “不論縣長還是書記, 都是主抓生產和經濟的, 而且吧,原來盯著咱們最狠的那個曹金旺,都給抓到省上槍決了, 這方面你們就甭操心了。”蘇向晚說。
    趙銀霜摟著軟綿綿的小吱吱, 一張頂多一米寬的小炕, 夏天又燜熱, 擠的簡直喘不過氣來:“那咱們就回?但是, 鎮長那兒萬一不放戶口呢,咋辦?”
    她顧慮自己的戶口啊。
    蘇向晚說:“媽, 這個我會想辦法的。”
    “對了媽, 這兒不是有個叫谷南的知青嗎, 剛才我聽你們吵架,說她給送到十二隊去了, 那個又是怎么回事啊?”突然想起堂妹蘇小南來,蘇向晚又問。
    趙銀霜沒說話,隔壁的蘇富富說:“這個倒不能怪馬喜軍,那個谷南呀,她純粹就是自作自受,真的。”
    卻原來,蘇小南到了白楊農場以后,非但沒有像這兒別的勞改犯一樣好好勞改,努力爭取改造,居然想盡辦法的,給自己搞額外的細糧和福利。
    頭一回,她去趕集,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跟一個老鄉聊了一下,本來應該三分錢一斤的胡蘿卜,老鄉居然一毛錢十斤的稱給了她。
    當然,老鄉雖然算術不好,給她騙了之后就要鬧。
    這時候,她找到馬喜軍,送了馬喜軍一斤胡蘿卜,讓他幫她把那個老鄉就給打跑了。
    再就是,因為她宣傳標語寫的好,鄉上讓她在各個隊做文化宣傳工作呢,結果,她天天說是要細面調漿糊用,用來刷標語的。
    可是,一個月謝鎮長從大家的嘴里給她省出二十斤的細面來,這夠多了吧。
    可是有一天就叫馬喜軍抓住,她壓根兒就沒有用來調漿糊,而是天天拿細面給自己煎煎餅吃呢。
    馬喜軍是最先發現這個問題的。
    以此要挾,想跟谷南發生關系。
    谷南一大姑娘啊,跟個四十多歲快五十歲的老頭子怎么可能發生那種關系?
    于是,馬喜軍一怒之下,就把她給舉報了。
    然后,鎮上做的決定,就把她給調到十二隊去了。
    “其實吧,谷南耍的,都是特別特別小的小聰明,犯的也都是點小錯誤,但是,大家都窮的時候,她還耍這種小計謀。而且,馬喜軍那個,心黑又心毒,據說原來還打死過家屬的,谷南還非得去招惹他,我們有心幫她,無力啊。”蘇富富嘆息說。
    蘇向晚只說了一句自作自受,就把眼睛給閉上了。
    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喜歡愚弄別人,耍點小聰明來讓自己過的好一點。
    但老祖宗的古訓卻說:吃虧是福。
    只可惜,蘇小南估計還要很久,才能明白這么個道理。
    而當她自己宕落到這個社會的最低層,要還弄不清楚這個道理,不知道收斂,踏踏實實的,用勞動來換取未來的話,那就活該,沾一點便宜,吃個大虧,再沾一點便宜,再吃一個大虧了。
    隔壁的小炕上,幾個孩子跟蘇富富擠在一塊兒,鬧的不肯睡,蘇向晚三喊四喊的,才把他們給喊睡了。
    劉在野靠著他的吉普車上,月光明明,亮的就跟白晝似的,他一個人吧嗒吧嗒的在那兒抽煙,也在思索著,該如何從這地兒,把趙銀霜母子的戶口給提走。
    海西這地方莊稼不咋長,用本地人的話說,冬天能凍干屎,夏天蚊子長的比麥子還長,一會兒一只蚊子,叮的劉在野滿身滿臉都是大包,一巴掌下去,啪啪啪的全是血。
    遠處還有狼嚎聲呢,躺在局促的座椅上,分明沒蚊子,劉在野突然就又搧了自己一巴掌:“劉在野,你可真是欠揍。”
    分明宋青山的家屬,他操的什么閑心啊。
    但是,爬起來手都搭方向盤上了,他又頓了半天,還是折回躺下來。
    畢竟長的那么像他家屬,為了家屬,他也不能叫這個女人在外受欺負。
    要欺負她,也得是他才行。誰叫她長的像他家屬了?
    真是又可憎,又讓他憎恨不起來。
    劉在野就不信,明天沒有他,蘇向晚能把倆個大活人,能從監管這么嚴,戶口調動幾乎沒可能的海西縣給帶走。
    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只喝了點涼水,聞見隊里人家都是一陣陣的飯香,跑到供銷社,買了兩個看起來,估計已經存放了至少半年之久的桃酥餅,就著涼水給啃了。
    看蘇向晚一個人出門,劉在野死命的打著喇叭呢:“小蘇同志,你是要去鎮子上吧,我開車送你吧,太陽這么大,等你到鎮子上,絕對得曬成個肉干兒,不信你看著?”說著,劉在野舉著傘就下車了。
    蘇向晚自己也帶著傘呢,一把打開,說:“不用,我自己可以去,不過劉在野,你昨天不是說自己要走了嗎,咋還在這兒?”
    “因為我不相信你有辦法說服這兒的鎮長,你總歸,還是得求我。”劉在野的襯衣領子黑的,都沒法兒看了。
    蘇向晚笑了笑,打著傘走了。
    這地方因為一個地區離一個地區太遠,是有那種短途小火車的,火車站離這兒有一里路程,搭上拉煤的車,下一站就是白楊鎮。
    蘇向晚淌了兩腳的土,扒上拉煤的火車,到白楊鎮的時候,就見陰魂不散的劉在野的吉普車,停在鎮政府大院的門外呢。
    不過,她依舊沒理,直接就進院子了。
    白楊鎮的鎮政府倒是修的挺漂亮的,五間土房子,依次是鎮長、副鎮長,書記,副書記的辦公室,還有一間會議室。
    蘇向晚直接敲開了謝鎮長的辦公室,確實,謝鎮長是個看起來至少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又精又瘦,臉干的跟顆核桃似的。
    “這位女同志是?”
    “謝鎮長好,我原來是咱們秦州清水縣,小宋莊的支書,后來在新興鄉當過文化宣傳干事,現在是咱們清水縣的婦聯主任,我叫蘇向晚。”握上手,蘇向晚笑著說。
    “清水縣的婦聯主任?這么年青,還這么精神?”謝鎮長站起來了,來握蘇向晚的手。
    蘇向晚笑著說:“是。”
    緊接著,她從包里掏了份省報出來,指著上面一篇標題為《華國有大寨,秦州有小宋莊》標題的報道說:“這上面,曾經小宋莊的村支書,就是我。”
    關于小宋莊上報紙的事情,其實已經有將近一年了,只不過,蘇向晚自己低調,從來沒把這事兒四處宣傳過。
    正好,謝鎮長這兒也有這份報紙呢。
    他翻了出來,指著上面自己用筆勾過的地方說:“這個高溫發酵堆肥法,就是你發明的?”
    “是。”蘇向晚說。
    其實吧,這個也不算是她發明的,畢竟將來的肥料技術,離不開高溫發酵,蘇向晚做的,只是最基本的,但是現在她為了讓謝鎮長對自己有個良好的印象,只能這樣說。
    “你到咱們這兒,是為了啥,省上派你來宣傳的嗎?”
    謝鎮長真是沒想到,全省的先進生產村的支書,居然會這么年青,這么干練。
    蘇向晚看他拉開凳子,也就坐下了。
    謝鄉長還親自給她泡了一杯茶,水是海西本地特有的,那種混濁的黃水,茶葉就只是一點沫子而已,但這估計已經是謝鄉長能給她的,最高的敬意了。
    “我看咱們也在實施化學堆肥,但是,肥咋全堆在地里頭?”蘇向晚開門見山的問。
    謝鄉長說:“咱這是老辦法,把肥料早早上到地里頭,等到下個月,要種麥子的時候再灑開,就開種啦。”
    “堆肥,不是說把肥料的尖子堆的有多高,而在于高溫發酵,比如說牛糞和馬糞,驢糞這些肥料,你要就那樣灑到地里,對農作物來說,只能產生一分的營養價值,但是,謝鎮長你看咱們海西這么好的太陽,這么熱的天兒,如果你們這一個陰涼的地方,把所有的肥料全部放進一口挖好的大坑里,再悶起來,高溫發酵出來,同樣的肥料,灑到地里,能產生十倍的營養價值,這個,才叫堆肥。”蘇向晚說。
    謝鎮長還是不太懂啊,畢竟堆肥二字,他們從字面上學習,可不就是把肥給堆起來?
    蘇向晚于是,從謝鎮長的桌子上拿過他的信簽本,從肥料的基本類別開始,邊寫,邊給謝鎮長講堆肥的重要性,以及,堆肥過后,開肥料坑的時候,要注意沼氣對于人體的損害啊,各方面仔仔細細的講一遍。
    然后,她又把小宋莊的中藥材和糧食套種給講了一遍。
    謝鎮長邊聽,邊只差要鼓掌了,連連點頭:“咱們一直都是看天吃飯的,你們這些年青人到底有辦法,我明天就到農場,給大家講講堆肥去。”
    這不很簡單嘛,從道義上,蘇向晚先就把謝鎮長給說服了。
    不過,謝鎮長還是沒鬧明白,這個蘇向晚,到底是為什么而來的呢。
    蘇向晚也就實話實說:“我媽叫趙銀霜,我弟叫蘇富富,全是自愿把戶口遷到這兒,來勞動改造思想,進化品格的社員,我是來探親的。”
    謝鎮長哦了一聲,看著蘇向晚呢。
    “是這樣,謝鎮長,現在呢,我想把我媽和我弟的戶口提回我們清水縣,畢竟他們當初就是主動落戶,來勞改的,這么些年,他們覺得不論從思想品格上,還是精神上,已經完全改造成勞動人民了,您看看,您有什么辦法能幫幫我嗎?”
    談判的第一要領,就是在不清楚對方所思所想的情況下,把問題推給對方,讓對方跟著自己的腳步走。
    果然,謝鄉長思索開了:“你等兩天,能讓我好好想一想嗎?”
    顯然,這事兒是可操作的,但是,謝鎮長不敢給蘇向晚撂準話。
    “那就這樣,我拿著這份操作規范,回去再細化一下,索性給咱們這兒的農戶們寫個操作手冊,謝鎮長您想到辦法了,就來通知我,咋樣?”蘇向晚當然不見兔子也不撒鷹。
    她的這份技術,且不論謝鎮長掌握了多少,真想從她這兒拿走所有的資料,他就得幫她把事兒給辦下來。
    從鎮政府出來,外面可真啊,大地都在冒煙呢。
    地平線上,可以看到蒸騰而起的熱氣。
    但蘇向晚咕嚕一下,居然覺得肚子又酸又脹又難受。
    她捂著肚子就開始往廁所跑,一只腳踏踏進去,又因為廁所里那股子味道而給逼了出來。
    “還真給你談成了蘇向晚?”陰魂不散的劉在野說。
    他全程在外面聽著呢,不說大跌眼鏡吧,那也得是完全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女同志不但懂得高溫發酵,還懂化學,畢竟肥料的反應,可都是化學反應。
    蘇向晚肚子難受,又不愿意坐劉在野的車,出了鎮政府的大門,看他一直還跟著自己呢,索性回頭說:“劉在野,就算是我家大山,我這么瞪上幾眼,它也該識趣兒了。”
    “水土不服,肚子疼,拉肚子了吧,這兒也有衛生院,但所有的藥品全是過期的,蘇向晚,你可以求我試試,我這兒有藥呢。”劉在野蠻不在乎的說。
    蘇向晚捂著肚子,回頭恨恨瞪了一眼劉在野,氣的直呲氣兒。
    她跑到衛生院,才找到個干凈點兒的廁所,解決了一下拉肚子的問題。
    但是,她跑去開藥的時候,就發現,縣衛生院治肚子,只有土霉素和紅霉素這倆種藥,而且,確實還都是過期的。
    “同志,這個藥已經三年了,你們這兒的人不得病嗎?”蘇向晚問。
    赤腳醫生說:“這兒的人一般不得病,要得了病,那都是要命的,用不著藥。”
    蘇向晚出了衛生院的門,看著幾乎要燒起來的地面,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劉在野的車呢,就見遠處突然駛來一輛東方紅大卡車,上面一個板寸頭,穿著白襯衣的軍人,車開的簡直要飛起來,屁股后面騰著一股子的黃煙。
    蘇向晚還沒認出來這人是誰呢,只見車從她眼前開過去,卻又猛然剎住,折了回來。
    窗子大開著,宋青山一手架在車窗上,問:“這位又漂亮,又干練的女同志,這是打算去哪兒?”
    蘇向晚又好氣,又好笑,等他跳下車來,把自己扶上副駕駛座,才說:“你要再不來,我就跟狼跑了。”
    “啥狼,你們昨晚不會真遇著狼了吧?”宋青山一腳油門,直接把劉在野和他的吉普車全淹在了黃土里頭。
    蘇向晚知道這是個木頭棒子,索性也不開玩笑了。
    “你跑鎮上干啥來了,咋劉在野的車一直在你身后?”宋青山又問。
    蘇向晚說:“我準備把我媽和富富倆的戶口遷走,這事兒啊,差不多辦成了。”
    宋青山開著車呢,不由的看了她一眼,說:“蘇向晚,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妖精,咋不論多難的事兒,在你這兒,似乎都特容易似的?”
    “凡事不都在于想辦法,而我,恰是個特有主意的人。”蘇向晚笑著說。
    她聞著后排座位上居然有股子清香味兒,回頭一看就樂了:“哪來的黃瓜,這么熱的天,看上去水靈靈的?”
    “土建一局的人自己種的,還有西紅柿,特甜,我估計你肯定愛吃。”宋青山說。
    蘇向晚從后面的筐子里拉了根黃瓜出來,一口咬下去,只能說,自己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脆甜的黃瓜。
    “趕緊吃啊,為啥不吃?”宋青山看起來,比蘇向晚還著急:“路上多吃點兒,等回到家,那幾個小子可比你能吃多了,趕緊,趁勢多幾根。”
    “肚子疼。”蘇向晚皺著眉頭說:“我估計我是在換水土。”
    宋青山一邊開著車,一手在副駕座下面翻著呢,翻出盒藥來,說:“趕緊吃,這個就是治肚子痛的。”
    “你行啊你,哪來的藥?”蘇向晚問。
    宋青山說:“問土建一局的人要的,就知道你水土不服,肯定得鬧肚子。“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昨天一夜都在山里頭,整整一夜沒睡,要勘測地形,還要計算火藥的填埋量,填埋方位,到這會兒一口飯沒吃過,一口水沒喝過,工作有個喘息,別人都熬不住了,打盹休息的功夫,他跑出來找家屬來了。
    狼在哪兒呢?
    宋青山回頭,只看見劉在野的吉普車叫他揚起來的灰塵給吹的灰頭土臉,早沒了昨天那蹭亮的精氣神兒。
    宋青山突然后背一涼,不會,蘇向晚一直念念叨叨的狼,就是這家伙吧?
    他突然想起來,好像,劉在野原來那個家屬,跟他家屬長的挺像的呀,這也太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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