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聞歌剛接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沒過幾天,便一個人動身回了a市參加溫時遷的婚禮。
溫時遷抽不開身,就讓隨安然過來接人。但在接機(jī)口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隨安然身旁低眉淺笑神情溫柔的溫景梵。
說是正好碰到,就和隨安然一起來接她了。
幾年前隨安然剛來到a市,聞歌就知道這個年長自己幾歲的好閨蜜的少女心事。即使今年聞歌事情多得讓她應(yīng)接不暇,也從未忽視過隨安然的問題。所以,多少知道一些他們之間的事。
近來好消息不斷,聞歌的心情也很好。挽著隨安然的手一路走到停車場,趁溫景梵去開車,悄悄地湊過去和隨安然咬耳朵:“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們了”
隨安然臊紅了臉,瞪她一眼,那眼神似嬌似嗔,看得聞歌小心臟就是一酥,掩唇笑了起來:“安然,我好羨慕你。”
同樣是暗戀,可碰上對的人,她的忍耐,倔強(qiáng)都有人珍惜護(hù)。
“羨慕什么”隨安然狠掐了她一把:“你也有別人羨慕不來的東西?!?br/>
聞歌笑了笑,沒說話。
這次匆忙回來,a市的公寓閑置了很久又沒人打掃,不方便住人。隨安然原本想空出自己的房間讓她住兩天,結(jié)果是,溫時遷這個程咬金半路殺出來讓聞歌搬回溫家小住兩天。
理由是:聞歌是溫敬的女兒,是她的侄女,是她的娘家人。
因?yàn)樘舨怀霭朦c(diǎn)錯來,加上溫時遷又大打親情牌,不是提她最近多可憐就是逮著聞歌對辛姨的感情大做文章,一出八點(diǎn)檔感情劇聲淚俱下。
到最后,還是隨安然先受不了,拍板讓聞歌住回了溫家,正好能陪陪溫時遷。
傅衍對她的寵無微不至,這場婚禮,除了試禮服需要溫時遷親力親為之外,其余的瑣事都是傅衍一手包攬。這才導(dǎo)致溫時遷作為婚禮的當(dāng)事人一派輕松悠閑,竟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
溫家依然保留著她當(dāng)初的房間,整潔如新,看得出來經(jīng)常在打掃,很多痕跡都已經(jīng)刻上了歲月的舊痕。
她放下行李箱,先去書房見了見老爺子。最近喜事多,老爺子滿面紅光的,看到她時也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樂呵呵地拉著她說了一些話,又問了問近況。
很多年以前,溫敬還在世的時候,老爺子有一次生了很大的重病,已經(jīng)垂暮的蒼老的老人,孤單地躺在病床上,那一幕讓她放下所有的成見,覺得他還是需要人去溫暖去體貼的去諒解去寬容的。
可這些感情在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踐踏后,聞歌早已經(jīng)不復(fù)當(dāng)初那么天真。她知道,一旦涉及到了溫家的利益,第一個被舍棄的就是在他眼里始終和整個溫家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即使如今尊敬還在,卻早已沒有了當(dāng)初對待他的那份真心。
從書房出來,便看見等在門外的溫時遷,她盤膝坐在地上,靠著墻壁。身旁就是大片的落地窗,窗外的陽光熱烈又刺眼,她就在這樣的光線里抬起頭來,瞇著眼,彎著唇笑得格外勾人心魄:“他如果再為難你,我就沖進(jìn)去幫你?!?br/>
聞歌被她逗笑,挨著她坐在地板上,歪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清脆又慵懶:“小姑,我長大了,也懂事了。”
溫時遷抬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黑發(fā),手指從她的臉上劃過,輕聲嘟囔:“長大了也是我侄女,他不護(hù)著你,還有我?!?br/>
聞歌的身子微微一僵,側(cè)目看了她一眼,看見她眼底細(xì)碎的晶瑩,沒再和她繼續(xù)這個話題,就靠著她的肩,瞇眼看斜陽。
很多事情,就是為了成長做奠基。
再不愿意,也需要犧牲。而她犧牲的,就是她本該無憂無慮的純真時光。
晚上聚在一起吃過飯,老爺子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勁,才坐一會就精力不濟(jì)。辛姨扶著他上樓,喂過藥,等著他睡著了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傅衍也來了一趟,臨時把溫時遷接走。這一下瞬間空下來,整個客廳里除了聞歌,便是溫景梵和隨安然。
聞歌當(dāng)了一會的電燈泡之后,終于有了開溜的覺悟,剛要起身,便聽玄關(guān)有動靜傳來。她趴在沙發(fā)椅背上探出頭看去,在昏暗的光線里看見了一個分外熟悉的修長身影,正倚在門上,那雙眼睛幽深發(fā)亮,直直地看著她。
溫少遠(yuǎn)剛從飯局上下來,他這半年來,幾乎都是這樣的模式。原本不應(yīng)酬,不在下班之后還要加班忙工作,突然就變了性子,變成了工作狂人。經(jīng)常有連著幾天泡在飯局里,或者是熬夜在辦公室忙工作的情況。
辛姨勸說無果,便由著他去了。
他知道聞歌在這里,即使今晚喝醉了,被何興攙著下樓時還在想著要不要回去。在車?yán)锍榱税胩斓臒煟降走€是抗拒不了想見見她的**,回來了。
換了鞋,他抬步走過來,在溫景梵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坐下。
燈光透亮的大廳里,這才能看清他面色微微發(fā)紅,一雙眼睛亮得像是綴了光,漾著一層朦朧的水汽。那目光,竟比水晶燈的光線還要明亮幾分。
脫下來的大衣挽在手里,他往后一靠,慵懶地陷進(jìn)柔軟的沙發(fā)里。
聞歌頓了一下,眼神在他身上和面前的水杯上轉(zhuǎn)悠了兩圈,到底還是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見他不接,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叔,喝點(diǎn)茶醒醒酒。”
溫少遠(yuǎn)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垂眸看了眼聞歌,緩緩伸出手去接過茶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后這才抬眸看向溫景梵,微勾了一下唇,笑道:“恭喜。”
溫景梵姿態(tài)閑適,僅微點(diǎn)了一下頭:“你也要抓緊了?!?br/>
話落,便不再打算多留,和隨安然一起上樓回房:“我們走吧。”
隨安然挽住他的手站起來,等目不斜視地一直走到了樓梯的轉(zhuǎn)角,再偷偷回頭看去時,聞歌正跪坐在溫少遠(yuǎn)沙發(fā)前的地毯上,微微仰著頭看著他。
而溫少遠(yuǎn)手里捧著茶杯,目光卻低垂下來,唇角輕揚(yáng)起,牽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聞歌沒注意到隨安然的目光,笑盈盈地看著他,驕傲又欣喜:“小叔,我收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了?!?br/>
“有沒有喜歡的專業(yè)”他把手里溫度適宜的茶水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那水一路流進(jìn)心里,暖得他渾身舒暢。
“有?!彼c(diǎn)點(diǎn)頭,手搭在他的膝上,微微收了笑:“好消息說完了,小叔你早點(diǎn)休息,我先上樓了。”
溫少遠(yuǎn)沒吭聲,眼神卻直直地凝視著她。聞歌也不躲不避,把毫無防備的自己攤開在他的眼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輕“嗯”了一聲,低啞著聲音說道:“上去吧?!?br/>
聞歌點(diǎn)點(diǎn)頭,收起笑,掌心撐著地面站起身,轉(zhuǎn)身往樓梯上走。速度太快,以至于錯過了他剛伸出來要扶她起來的手。
溫少遠(yuǎn)坐在原處,側(cè)目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背影,輕捏著眉心,無奈地苦笑。
滿意了嗎不。是深深的后悔。
溫時遷的婚禮就在兩天后,婚禮當(dāng)日的凌晨,聞歌被辛姨拉起來當(dāng)苦力。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好不容易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會,天色已經(jīng)大亮。
辛姨連早餐都來不及做,打電話叫了外賣,吩咐她叫老爺子起來后便去吃點(diǎn)早飯?zhí)钐疃亲??;仡^去溫時遷的房間,讓化妝師也給她化點(diǎn)妝,她今天是溫時遷的小伴娘。
聞歌睡眠不足就特別容易忘事,只記得叫老爺子起來,還來不及下樓,就被滿世界找她的化妝師拉去換禮服。
伴娘禮服在她來a市的當(dāng)天晚上就試穿過的,尺寸大小都格外合適。溫時遷當(dāng)時挑著眉看她的表情詫異得聞歌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奇怪。
總覺得溫時遷有什么事沒告訴她。
聞歌的皮膚好,加上她也不喜歡被人在臉上涂涂抹抹的,到最后還是隨安然過來,給她上了層bb霜,再描個眉,涂個唇彩,就算完事。
溫少遠(yuǎn)拿著剛熱好的牛奶進(jìn)來時,看見她正趴在床邊睡覺。屋子里除了溫時遷,再無別人。
他隨手把牛奶放到柜子上,拿了放在一旁的薄毯給她蓋上,抬頭看了眼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他的溫時遷,掀了掀唇角,問道:“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我這邊沒問題。”溫時遷轉(zhuǎn)回頭,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拎起裙擺往試衣間走去:“我去清點(diǎn)下。”
溫少遠(yuǎn)沒說話,目光落在她半露的臉上。在沒有人看見的時候,這才流露出眼底的柔色。他在床邊坐下,因?yàn)槁劯枵玖舜蟀虢?,他的坐姿便有些不太舒服,只能垂手撐在床面上?br/>
看了一會,他盯了眼時間,從煙盒里抽了根煙在指間轉(zhuǎn)動了下,忽然偏頭看向站在試衣間門口的溫時遷,交代道:“她今天一整天都跟著你,你照看著點(diǎn),別讓人灌了她。等婚禮結(jié)束,讓傅衍給安排下,留在酒店里休息下,明天再走吧?!?br/>
原本的安排是婚禮結(jié)束后,聞歌就趕飛機(jī)離開。只是現(xiàn)在的情況還沒開始就累得睡著了,等婚禮結(jié)束她哪還有體力
溫時遷這半年來對他的態(tài)度冷淡了不少,聽到這,才強(qiáng)著聲音問道:“你自己放心不下就自己看著,我管不了?!?br/>
溫少遠(yuǎn)絲毫沒受這些話的影響,轉(zhuǎn)頭靜靜地看了聞歌一會,笑了笑,站起身來:“讓她睡一會就叫起來,把牛奶喝了。我就先走了?!?br/>
溫時遷眉一揚(yáng),那表情清冷了幾分,拎著婚紗快走幾步就擋在了門口把他攔在身前。她微抬起頭,雙目對視間,她幾乎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我說了,你自己放心不下就自己看著,連你都不管她,還有誰在乎她”
溫少遠(yuǎn)的指尖還有那瓶牛奶的余溫,他目光安然,和她對視良久,淡聲道:“如果我能管,我絕對不會放開她?!?br/>
明明是沒有一絲語氣,沒有一絲情緒的話語,卻讓溫時遷聽到了那隱約的無奈和無能為力。
她一怔,深埋在心底很久的話終于脫口而出:“你如今還有什么可以害怕的爺爺?shù)淖璧K對于你而言根本就不是問題,有什么比你不喜歡她更艱難的問題”
溫少遠(yuǎn)微微蹙眉,眼底終于凝結(jié)起些許沉郁。他盯著她,忽而冷笑,反聲質(zhì)問:“溫時遷,你站在我的位置,你就知道我在忌諱什么。你憑什么覺得,我敢以毀了她的一生做賭注”
他的顧忌也旁人眼里也許完全無法理解,可真的對她用心了,才知道那些不舍,那些心動,那些疼惜在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真正的折磨。
十九歲,還未踏入社會,還未好好開始人生,還未經(jīng)歷青春。他不能拿這些當(dāng)賭注捆綁她,她適合廣闊的天空,而不是因?yàn)樗佑谝挥?,被流言蜚語所擾。
即使他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他公眾人物的身份,遲早會讓她曝光在大眾視野下。如今的他,還沒有能力徹底保護(hù)好她。而她,也不足以面對這些。
陪伴一生這樣的承諾,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開始。他無法接受,也不敢涉獵,她的人生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意外都是他所不欲見的。
如果她父母健在,如果她沒有經(jīng)歷過親人接二連三去世,如果她不曾被關(guān)在小屋子里,如果她從不曾以這樣尷尬的身份踏進(jìn)他的世界,如今的他只會強(qiáng)勢掠奪。
就是因?yàn)橹浪拿舾?,她的脆弱,她的偏?zhí),他才如此強(qiáng)勢的自己決定方向。
這么隱忍,只是想再等她長大些,再長大些,能夠和他站在一起面對所有了,那個時候
有什么比你不喜歡她更艱難的問題
有。
更艱難的,是替她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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