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殷青璇和凌云母子兩人促膝長談的同一時刻。</br> 玄海洞天小世界之外的魔宗總壇。</br> 那座古老都城正中的巨大高臺一側，矗立著一座并不起眼的殿宇。</br> 說它不起眼，是因這座殿宇的面積其實不大，也就相當于三五間普通民宅大小，更因高度不夠，被旁邊的巨大高臺遮擋住了，不從正面，很難看到它的全貌。</br> 可是這座殿宇，卻是通體由青銅所鑄，殿門外兩側各有一座魔神雕像，它們身形高大，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兩尊魔神的眼睛，兇狠冷冽，靈動逼人，猶自勝過活人的雙目。</br> 這兩尊魔神的目光，并沒有望向遠處，而是略微低首，俯視著殿門外通道的某處，恰好在殿門外九丈距離處交匯，緊緊注視著每一個想要進入殿宇的人，令人不自覺就會心生膽寒，戰戰兢兢。</br> 殿宇外，除了通向這座殿宇正門的青石通道，道路兩側是因太過巨大而顯得空曠的廣場，廣場上再無任何建筑。</br> 當然，除了更遠處那座通體漢白玉鑄就的巨大人形雕塑之外。</br> 雕塑高達五丈，遠遠超過殿宇門口那兩尊魔神，他身形修長，似是穿著一身雪白麻衣長袍，面南背北，背負長劍，倒背雙手，面南背北而立，大袖飄蕩，目光閑時而堅定，仿佛正在御空而行，又仿佛隨時都會踏空而去一般。</br> 所雕塑之人，魔宗上下男女老少人人皆知，自然就是已經離開此地，消失了千年之久的魔宗前圣主，殷九幽！</br> 而這座殷九幽的雕像，乃是在確定他失蹤了百年之后，曾經追隨過他的魔宗大長老，在自己身死道消之前，親自外出，不久后采巨石而回，一揮而就。</br> 殷九幽背后的那座青銅殿宇，正是魔宗最重要的建筑之一。</br> 長老議事殿。</br> 千百年來，幾乎所有決定魔宗前途命運的大事，都是在這里由十二名長老和當時的魔宗圣女共同議論，決出！</br> 只要決意一出，再斷無更改！</br> 此刻，長老議事殿，殿門大開，殿內最里面左側的那把椅子上，魔宗大長老聞墨，一襲白袍，久久端坐不動，只是微微扭頭，蒼老目光穿過殿宇正門，凝視著遠處廣場上的殷九幽雕像，眼神復雜，臉色變幻。</br> 時而崇拜仰慕，時而扼腕痛惜，時而激動振奮，時而頹廢嘆息……</br> 大長老聞墨，昨夜把凌云三人送入魔宗禁地之后，拜別殷青璇，等待小世界的門戶徹底關閉之后，便直接來到了這里，坐在屬于自己的這把長老椅上，幾乎再沒動過，更不曾合眼。</br> 驀地，聞墨收回了目光，先是自嘲一笑，緊接著搖頭嘆息：“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br> 聞墨自從接過自己的那一面金色長老令旗，擔任魔宗長老以來，距今已有兩甲子之久。</br> 可惜，迄今為止，他的境界死死卡在了心動期巔峰，已有一甲子之久，再也難以向前一步，哪怕百般努力，嘗試了各種途徑，始終不結金丹，不成大道。</br> 嘆息過后，聞墨很快卻又目露欣慰之色，臉色也變得振奮，激動道：“不過想不到青璇丫頭修煉竟如此神速，如今已經達到融合境巔峰！”</br> “新圣主的修為，更是……”</br> 更是怎樣，聞墨昨夜匆匆一瞥，根本看不出來。</br> 但只憑凌云昨晚隨意出手，就同時將他們三個魔宗實力最強的大長老徹底制住，連想動都動彈不了——</br> 能做到這一點，凌云擁有著怎樣的實力，聞墨大長老還是能夠粗略估量出來的。</br> 一個實打實的金丹境，絕對跑不了吧？</br> “新圣主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這般實力，圣宗的未來，我還有什么好擔心的？”</br> 聞墨又是欣慰，又是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略微緊繃的雙肩一松，就如同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br> “只可惜，想不到青璇丫頭昨夜竟會如此決絕，當場與我言明，今后脫離圣宗，與圣宗再無瓜葛……”</br> 聞墨大長老想到這里，自然又是神色一黯。</br> 他當時答應了，也只能答應。</br> “這么多年，也確實是難為那丫頭了……”</br> 白袍大長老聞墨嘆息道，這是他的真實心聲。</br> 少頃之后，他再次抬頭，目光望向魔宗禁地的門戶方向，久久凝視，由衷開懷，笑道：“想必此刻，青璇一家人應該聚在一起，在吃早飯了吧？也不知道那丫頭是不是親自下廚了……”</br> 聞墨再次久久凝視那里，目光仿佛穿透了大陣門戶，已經看到了一副其樂融融，母慈子孝的溫馨場景。</br> 只是一想到殷青璇會親自下廚，聞墨老人竟難以抑制的吞了一口口水。</br> 饞啊！</br> 算起來，聞墨大長老已經有整整十九年沒有吃過殷青璇親自下廚做的飯了。</br> 這一刻，聞墨大長老是真的眼巴巴盼著，那個小世界的門戶能突然開啟，殷青璇的身影能飛馳而出，落在他的面前，美眸流轉，巧笑倩然，如同當年一樣，變戲法似的在他面前變出一個食盒來，里面擺放著幾個精致小菜，一壺老酒，然后再嬌嗔著拍掉他的手，笑嘻嘻給他遞上一雙筷子……</br> 右手夾一筷子菜肴，左手嘴對嘴喝一口老酒，再忙里偷閑瞟一眼青璇丫頭那笑話他饞不擇食的笑容……</br> 那感覺，別說金丹，給個元嬰境都不換啊。</br> “嘿嘿……如今怎么可能……”</br> 老人想著想著，驀地訕訕一笑，抬袖擦了一下口水，臉色頹然。</br> 能怪誰呢？都怪自己，當年對那丫頭實在是太狠了呀，就算她不記恨自己，老人自己每想起來，都會忍不住狠狠抽自己兩個大嘴巴——當然是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br> 哪怕是為了圣宗的未來命運打算。</br> 哪怕是為了控制住圣宗當時差點兒分崩離析的局面……</br> 一如，昨夜！</br> 想及此處，聞墨大長老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微微瞇著的雙目陡然一睜，目中神光湛然！</br> 下一刻，老人正襟危坐，氣勢節節攀升，滿臉已是殺伐果斷。</br> 刷刷！</br> 兩道身影不分先后，同時從極遠處掠入殿內，正是昨晚陪著他出陣，迎接凌云的另外兩位大長老。</br> 穿著一身花花綠綠，五彩斑斕長袍的大長老孔粹。</br> 高大威猛，穿著一襲漆黑長袍的大長老，余孤。</br> “如何了？”</br> 待兩人站定之后，聞墨抬眼一瞟他們，沉聲問道。</br> “聞叔算無遺策，果然圣主駕臨，他們就會逃！”</br> 孔粹咧嘴一笑，習慣性的甩了甩長發，滿臉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我順手宰了十七個，抓了三十五個。”</br> 說完，他又轉頭問身旁余孤：“你呢老余？”</br> “殺四十個，抓了仨！”</br> 余孤沒有廢話，直接報了個數字拉倒。</br> 聞墨：“……”</br> 多了，殺的人有點兒多了。</br> 不過那些人既然敢主動跳出來，一心想要叛逃離開魔宗總壇，那橫豎就是個死，只是早殺晚殺的問題，無需憐憫。</br> 真當魔宗是開善堂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br> 而且早不走，晚不走，新圣主剛剛駕臨總壇，這還沒出來正式就任圣主之位呢，你們就都跑了？</br> 那我這個大長老的面子往哪里放？</br> “抓回來的人呢？”聞墨面無表情，沉聲問道。</br> “我忙著抓人，抓回來以后丟回總壇大陣就不管了，讓咱們下邊人統統押送到魔獄那邊去了。吧？”</br> 孔粹兩眼一翻，隨口說道。</br> “我是自己送過去的，反正就三個，經我手之后，都半死不活的。”</br> 余孤撓了撓頭，他從不喜歡麻煩別人，當然，更不會麻煩自己。</br> “嗯。你倆先坐吧。”</br> 聞墨大長老這才點點頭，示意兩人坐下說話。</br> 【看書領現金】關注vx公眾號【書友大本營】看書還可領現金！</br> 孔粹哈哈一樂，身形一閃就坐到了聞墨對面，屬于自己的那把長老椅子上。</br> 說是坐，其實是躺，四仰八叉，他怎么舒服怎么來。</br> 余孤卻是先對著聞墨抱了抱拳，表示交差，這才緩緩轉身，也在孔粹旁邊坐了下來，不茍言笑。</br> “嘿，聞叔，我們總是這樣不行，外面好歹叫咱們魔宗，可我都二十年沒出手了，渾身筋骨都生銹了，突然忙活了大半夜，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差點兒都散了架……”</br> 孔粹坐下之后，又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撇著嘴一陣抱怨。</br> 余孤聽了先是嘿嘿一笑，卻又轉頭，瞪眼教訓道：“閉嘴，你敢當著聞叔說老，信不信我揍你？”</br> 聞墨只是淡然一笑，對兩人的斗嘴渾不在意，又問道：“其他長老呢？”</br> “鄧長老和姜長老應該也出手抓了不少人，但他們明顯手下留情了，沒殺幾個。”</br> 接話的自然還是孔粹，他頓了頓又補充：“其他幾位長老主要是彈壓和安撫圣宗的其他人，并沒有追出去。”</br> 聞墨淡淡點頭，其實他知道，由于新圣主凌云的突然現身，魔宗的這場內亂是注定了的，他早有安排，也沒當多大事兒。</br> 昨夜，鐵了心叛逃魔宗的人，主要有三類。</br> 黑煞魔宗，司空屠的余孽，知道凌云來了，鐵定要逃。</br> 這么多年以來，跟司空屠這一方，暗通款曲，過從甚密，甚至早已對魔宗長老團生出反心的，肯定也要逃。</br> 最后一種，自然是十八年前，在處理殷青璇和凌嘯那樁公案的時候，那些帶頭起哄，逼迫長老團，要求必殺凌嘯，必滅凌家，甚至還要以魔宗酷刑，想著處死殷青璇的人。</br> 新圣主凌云駕臨，這些人自知必死無疑，焉有不逃之理？</br> 聞墨大長老隱忍這些人多年，此時正好進行一番大清洗，這樣也就省去了凌云許多麻煩。</br> 聞墨笑問：“昨夜一共抓了多少人？”</br> “起碼三百多吧。”孔粹懶洋洋回道，他根本無所謂：“不過怎么處理他們，還得聞叔您老人家定奪。”</br> “什么我來定奪？”</br> 聞墨一瞪眼，正色說道：“從昨夜新圣主駕臨我們總壇開始，我們就都是為圣主辦事的，一切大事，皆由圣主定奪！”</br> “大長老說的是！”</br> 聽到聞墨提起了新圣主，孔粹和余孤不敢怠慢，同時起身，躬身稱是。</br> 聞墨也笑著站起身來，對兩人一揮手：“走，你們兩個隨我去看看，看看叛逃的都是哪些人，我們提前給他們分門別類，免得圣主出來以后，處理起來心煩。”</br> 誰知道青璇那丫頭會給新圣主說些什么，就聞墨了解的凌云那脾氣，萬一他從禁地出來，看了這情況以后，直接撂挑子走人，那他找誰去？</br> 于是，又過了一天一夜之后。</br> 在聞墨的雷霆手段之下，魔宗內亂早已平息。</br> 這場內亂之后，魔宗總壇的人數，少了近兩成。</br> 又一天早晨，五點鐘左右，長老議事殿內，聞墨帶頭，十二名長老座無虛席，正在商議如何迎接新圣主，安排凌云如何接受考核，正式就任新圣主等等這些重要事宜的時候。</br> 驀地！</br> 魔宗總壇護法大陣驟然劇烈震動，猶如天崩地裂一般！</br> 聞墨也是一陣猛烈搖晃，同一瞬間，他放開了自己的神念，進行探查。</br> 下一刻，他驚駭欲絕！</br> 在他的神念當中，魔宗總壇“隔壁”，那個關押了殷青璇十八年，他剛剛把凌云父子送進去才兩天的魔宗禁地。</br> 玄海洞天小世界，沒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