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憐一身男裝錦袍,繡著大楚的帝王龍紋,是風君楚專門命人按照御用儀制替她定制的,這一身打扮,本是兩個人閑來無事,關起門來胡鬧的時候穿來玩的,如今卻派上了用場。
她最近心里日日惦記著,想見見這個霜國著名歌星,便時長跟風君楚鬧,說每天被關在宮中悶得發慌,要出去透氣。
如今帝國的亂世之戰方才平息,百廢待興,風君楚忙得昏天黑地,除了在書房偶爾與她閑話幾句,便只有入夜相擁入眠,方能一解相思,平日根本沒有時間陪她出去溜達,可又被她磨得沒辦法,不知怎么哄。
于是蕭憐就趁機說,要替他微服出游,去北邙山行宮轉轉。
風君楚第一反應,便是她要偷偷逃出去見那個與她生了個小丫頭的男人,自然是一百個不愿意,可又不忍心看她悶得發瘋,于是就派了白凈凈,加上一支上千人的儀仗跟著,并且一來一回,只限三日。
對蕭憐來說,三日足夠了,兩廂一拍即合,她就喜滋滋上了風君楚的御用攆子,來了北邙山。
這會兒,到了涼風殿門口,蕭憐清了清嗓子,拽了拽衣領,衣袍一拂,便入了殿。
脖子上藏著的那只碩大的瓔珞,讓她稍稍動作大了都喘不過氣來。
她沒人扶著,走了沒多久,就有些暈,于是坐在花叢外喘會兒氣。
里面的嫵霜,已經將一曲《長風歌》唱了一遍,卻死活不見風君楚人來,只好重新再唱。
蕭憐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坐在花叢外側耳細聽,那歌中咿咿呀呀唱的什么玩意?
說是歌,卻完全沒有韻腳,說是大白話,可一句都聽不懂。
完全聽不懂!
她自然不知,嫵霜這首曲子,是專門唱給九洲有學問的男人聽的。
九洲的男子,但凡有些學問教養的,都要從小學習背誦《大九洲頌辭三千章》,這本磚頭一樣的古書,分了十八章,專門收集古九洲的各種詩詞歌賦,而且辭藻修飾極為生僻高深繁復,講究的是意境而非韻腳,若是心中沒有點墨水的人,聽了便是天書一般。
所以現在,對于從來沒在九洲讀過書的蕭憐來說,聽了《長風歌》,便一頭霧水,完全不懂她在唱個鳥!
她抹了一下額前垂下來的發絲,提了個口氣,繞過花叢,以一個風流瀟灑的姿勢來到廊下。
隔著珠簾,看見里面的女子,白衣如雪,長發如墨,正頷首撫琴,真的如畫中仙子一般。
靠!這小娘們,還好沒讓楚郎看見!
她一陣氣沖腦海,便又是不爭氣地眩暈,只好順勢向一旁的廊柱一倚,雙腳交疊,雙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
里面嫵霜輕掀眼簾,看見外面的皇帝陛下,身形并沒有傳說中魁梧勇猛,卻也是身姿修長,正斜倚在門廊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于是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歌聲多了幾分歡愉,手指間的琴音更加纏綿。
蕭憐也并不是全無修養的人,雖然那歌兒她聽不懂,可是聽曲兒這種事,她早就精得不能再精了,當初勝楚衣一把劫燼琴,每天閑來無事,扒拉扒拉扒拉,她就算是個聾子,也聽得明白其中的喜怒哀樂,如今自然知道,這里面的女人,開始浪了。
她離開廊柱,上前兩步,抬手掀了珠簾,并不再近前,只是打量那坐在殿中央的嫵霜。
嫵霜正唱的聲情并茂,抬眼間,看清她的臉,驚得差點唱跑調。
他就是風君楚?
那個以殺立國的瘋君?
她自命閱盡天下男人的一顆心,頓時漏跳了一拍。
“陛下。”歌聲戛然而止,嫵霜起身,向蕭憐深深一福。
蕭憐擺擺手,“無須多禮,繼續唱。”
“是。”嫵霜暗喜,看來他是喜歡的,于是優雅重新坐下,繼續唱。
這一唱,蕭憐就再沒喊過停。
她先是滿屋轉著聽,后來坐在嫵霜對面聽,最后繞到她身邊,撐著腮幫子,看著她聽。
嫵霜只能一直唱,時不時丟了眼神,暗示這位皇帝陛下可以對她進行下一步了。
蕭憐聽見她的琴聲中有一絲煩躁,于是,抬手勾了勾她的下頜,順便在臉蛋上掐了一下。
嫵霜唱得嗓子都啞了,正好順勢不唱了,“陛下,疼。”
蕭憐微笑看著她,淡淡溫柔道:“朕讓你停了嗎?接著唱。”
此言一出,嫵霜心中一陣哀嚎,再這樣唱下去,她的嗓子真的都要唱壞了,于是道:“陛下,只聽一首曲子,怕是很悶,不如奴家為陛下跳支舞吧。”
蕭憐的手指順著她的下頜滑向脖頸,在裸露的肩窩上來回滑動,不咸不淡道:“不要,朕就喜歡單曲無限循環。”
嫵霜:“……”不懂。
但是她明白,她這是得繼續唱。
可游戲風塵的女子,哪里那么容易聽話,于是接下來,一開腔兒,便是一個破音。
于是,嫵霜掩口,慌忙跪下,“陛下恕罪,奴家的嗓子,只怕是唱壞了。”
“沒事,朕就喜歡破鑼嗓子。”蕭憐抬手將她扶起,“既然不能唱了,不如就叫吧,朕喜歡聽女人叫。”
“啊?陛下何意?奴家不明白。”嫵霜不解。
“叫……床。”蕭憐齜牙一笑。
“陛下……!”嫵霜瞪著一雙妙目,卻不敢直視蕭憐,她怎么說也是有品味,有檔次的風塵女子,向來賣藝不賣身,只好委屈道:“陛下,嫵霜是淸倌兒,只賣藝,不賣身,不懂如何……叫……”
蕭憐大大咧咧倚在椅子琴桌旁,“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朕讓你叫,你就叫,哪兒來的那么多廢話,你若是不叫,現在就拖出去斬了,外面幾千暗衛,可都等著呢。”
嫵霜一個激靈,向外瞥了一眼,她坐在這里已經許久了,從未見什么暗衛,可生死攸關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于是一口銀牙都快要咬碎了,手緊緊抓了衣裙,心里暗罵。
原來這個瘋君是有隱疾,卻不想被人知道,當初聽聞,他在風都城外大帳臨幸龍妃,整整鬧了一上午的動靜,那份英武倒是被人津津樂道地傳揚了許久,雪國的人更是逢人便說,他們駙馬爺是如何神勇。
現在想來,也必是假的,無非是風君楚讓龍妃一個人在帳中喊上一個上午,演戲罷了。
于是,她向著蕭憐致哀一般地深深行禮,“陛下,這珠簾晃動,外面又有暗衛無數,奴家實在羞于開口。”
蕭憐無所謂道:“沒關系,開著門,他們才知道是你叫的好,而非朕做得好。”
“遵旨。”嫵霜心中暗罵一萬遍風君楚你大爺!
之后,開口,“啊……”
叫開了。
這一叫,還真是頗為有經驗,抑揚頓挫,起承轉折,不差分毫。
蕭憐聽得直挑眉,“繼續!”
“啊……”嫵霜再叫,卻身子向她靠近了一分。
一分,再一分。
蕭憐撐著頭,看著她暗戳戳湊了過來,忽然眉頭一皺,電光火石之間,嫵霜飛快從她身側的琴上拽下一根琴弦,勒上脖頸。
蕭憐本就眩暈,又沒了神力,身手就沒那么快,居然沒躲過去。
嫵霜也是一愣,她竟然就這么得手了?
下一刻,一道凄冷的光!
蕭憐脖頸上的琴弦嗡地就斷了。
虛空劍,順勢穿透了嫵霜纖細的脖頸,又毫不留情地抽了出來,鮮血汩汩如注。
嫵霜的手指間,還繞著斷了的琴弦,驚慌的眼睛,睜地前所未有地大,望著面前那個男人。
“你……”她想問他是誰,卻只能發出這一個字,就無力地頹然倒下。
“我是她的暗衛。”風君楚悠然用她雪白的裙子擦了虛空劍上的血,之后緩緩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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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暴擊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