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神仙打架小鬼倒霉。真理和議會打架,應許倒霉。
倒霉應許此時正一個人拖著個碩大的箱子在醫院門口百無聊賴地晃悠,與周圍忙碌的工作人員和奄奄一息的傷患形成了鮮明對比。
“無關人員麻煩讓一讓,這邊是重癥患者通道。”后方傳來醫生不耐煩的推搡和提醒,應許趕緊閃身躲向角落里的花壇。
她看著一個接一個從救護車上被抬下來的傷病患們不禁感慨,半個月前躺這的還是自己呢,現在就換成被議會暴力執法的真理教徒了。
“嘖,議會下手可真狠。”應許自言自語,冷不丁手中的行李箱拉桿被人突然抽走,回頭一看是言夏。
“這里面議會的人和真理的人一半一半。”言夏自然地接過應許的行李箱,走在人行道外側虛攬著她朝著醫院出口走,邊走邊補充道,“沒有為議會辯護的意思,兩邊都是狠人。”
確實狠,狠得她連家都回不去。應許惆悵回憶起今早出院前王爾給她帶來的消息。
王爾當時拎了籃水果走進病房,先發制人開口:“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我只想聽好消息,壞的別講了。”應許正在生無可戀地擺大爛。她一想到出院了之后要從一個三餐規律睡眠充足有尊嚴的人重歸社畜,現在只想抓住最后的時光和病床溫存。
王爾把果籃放床頭,抓了個最上面的蘋果,說是要削給應許吃,“好消息是,你暫時不用回去工作了。”
應許如回光返照般“唰”一下坐了起來。
垂死病中驚坐起,明天竟然不上班。
她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打量王爾,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不由得逐漸驚恐道,“我終于要被開除了?”
上班就如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人想出來。但有天如果真被趕出來了,多的是人又會想方設法再進去。
王爾搖頭,只顧著低頭削蘋果卻躲閃著視線不抬頭看應許,直到一條長長的蘋果皮被削斷,他終于開口,“壞消息是,高因被真理激進分子占領了,你現在回不去。”
不到一周,真理的軍隊就占領了高因,高因被切段與外界的所有通訊和運輸方式,成為了真理控制下的一座孤島。
鐵桶一個,沒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
應許抓過手機,一遍又一遍地給媽媽打著電話,意料之內的無人接聽。她在聽筒里傳來的忙音中試圖冷靜,剛一冷靜就發現了不對勁。
“你剛才說的是’我’,不是’我們’。”應許湊到王爾跟前,狐疑道,“難道你能回高因?”
王爾更加畏縮躲閃了,他抬頭看了眼應許,仿佛在看一只即將狂化開大的野圖boss,猶豫著說道,“我等下坐公務機回去,律清給我安排了一個位置……”
應許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王爾。
“律清說,有個副本在高因,他要帶我一起過一次。”
應許嘴也張大了,腦子也轉不動了,現在眼神躲閃的人從王爾變成了她自己。
一瞬間她腦海中已經堆積了無數熱帖標題:《求助!撞破同事和上司的地下情怎么辦》《八一八我身邊被潛規則掰彎的直男同事》,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半晌,她磕磕巴巴開口道,“王爾,辦公室戀情等于□□。”
接著她挺直腰板,越說越來勁,“和上司的辦公室戀情更是□□中的□□!”
最后總結陳詞:“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收手吧王爾!”
王爾干笑兩聲,擠出生硬的笑容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我因為能力強所以比較被領導器重呢?”
應許仿佛悶頭挨了一棍,一棍之后她腦海中的熱帖變成了:《職場遇到極品同事老愛陰陽我該如何還擊》《大型社死現場:我以為同事彎了但我錯了》。
應許成為了一顆流淚檸檬頭,艱難地消化著王爾得到領導關愛自己卻在外漂泊的事實。她悲悲切切地囑咐王爾回去順便照顧下自己父母,下一秒轉頭沉浸在填報銷單的忙碌之中。
“你現在填完了也沒用,財務卡著不批。”王爾削完了蘋果皮,隨手拿了個碗開始把蘋果削成小塊。
一旦涉及錢的問題,守財奴應許就急得怒目圓睜,連問王爾為什么財務不批。
“財務說快過年了,有什么事年后再說。”王爾想到自己比臉還干凈的錢包,第一次對“年后再說”四個字生出了深深的怨念。
應許氣得拿起手機唰唰發一通消息。過了一會兒,似乎是屏幕那頭的人說了什么,她被樂得眉開眼笑,又重新拿起筆開始心平氣和地填報銷單。
“你不對勁。”王爾狐疑。
應許大方地把聊天記錄丟給王爾看。
【私聊】
平平無奇女大學生:“年后再說”這四個字深深傷透了我的心。
法印一枝花:家人請坐,你也被財務糊弄了嗎?
平平無奇女大學生:報銷下不來,高因回不去,即將露宿街頭。
法印一枝花: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住我這里,我有幾個高中同學也在。
平平無奇女大學生:會不會太打擾了呀?
法印一枝花:完全不會。你下午出院是嗎,我來接你好不好?
“應許,我冒昧請問,他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嗎?”王爾的神情如霓虹燈五光十色般變了又變,十分精彩。
應許搖頭晃腦,喜氣洋洋道:“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
“怪不得這次你知道我升職竟然不酸了,原來是被人轉移了注意。”王爾把切好的蘋果無知無覺送入了自己口中。
“你不是說這是給我削的蘋果嗎?”應許無語。
“這福氣你留給言夏吧,他一定樂意。”王爾把嘴塞得鼓鼓囊囊,含糊著開始和應許八卦,“有一說一,他人真的不錯,和他爸簡直是兩個極端。”
曾經有人發起過“你最想和誰搭檔下副本top10排名”的投票,言夏以高得票率穩居第一。樂于助人,善良隨和,對有所人一視同仁,這是最常見的評價。
“我覺得他不是隨和,而是對很多事不在意,所以在副本里只要沒什么大錯,他都不和別人爭執。”應許坐起身認真思索,“比如我想暴富,你想升職出人頭地,是這些欲望和執念讓我們成為鮮活的人,但你能想象他對某件事情很偏執嗎?”
“他像是破產睡大街都很心平氣和的人。”王爾點頭認同。
“就像是完美的紙片人。”應許幽幽定下結論,“你怎么還認識他爸?”
王爾匪夷所思地看向應許:“你真的不知道他爸是誰嗎?”
總不可能是我吧,應許默默吐槽,伸手去夠床頭柜的水杯,十分給面子地等王爾揭曉答案。
“言夏是言議長的兒子,言議長你總知道是誰吧?”王爾現在無比懷疑應許真的失憶過。
言議長,議會最大的頭,他說一沒人敢說一點五。
應許手一滑沒拿穩,潑了一杯子水在王爾身上,震驚道:“就是那位我天天在罵的言議長嗎?”
應許痛罵言議長的內容包括但不限于:摳搜老頭子不給我們加工資,黑心政客不把人命當回事,無能議長瞎出政策壓榨平民等,不勝枚舉。
她顫顫巍巍拿出手機開始翻前幾天的聊天記錄。
【私聊】
平平無奇女大學生:今年消費稅又漲了,議會的人想錢想瘋了吧?
法印一枝花:確實。
平平無奇女大學生:議長真不是個好東西。
法印一枝花:你說得對。
法印一枝花:別氣。
王爾震撼到失語,“言夏對你是真愛吧?”
應許癱在床上表示就讓一切隨風去吧,按鈴讓護士來給自己做出院前的最后一次檢查。
就在這時,王爾手機鈴聲響起,來電人是律清。他剛想走出病房接電話,又被應許叫住。
“王爾,”應許半靠在床頭,似乎是因為早上起太早了有些犯困,眼神略顯疲倦但依然清澈地看著他,“不要太聽他的話。”
王爾定定地望著半躺在床上的人,不作聲轉身離去。
醫院的走廊今天格外安靜。
“現在你身邊有人嗎?”
這是律清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知道你和應許關系很好,但是接下來的事情,我不希望她知道。”
這是律清說出的第二句話。
王爾透過病房的磨砂玻璃望著里面不甚清晰的人影,似乎手足舞蹈不知在和護士說些什么。
一個人的本性是藏不住的。有的人天生反骨,有如冰原上一簇燃燒不歇的荊棘叢,冰冷的火光中若隱若現著尖銳。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應許時她挑不出錯的有趣和不達眼底的笑意,友好卻同時蓄著力,像一只自小在大草原上生長的獵豹,具有野生動物與生俱來的警惕與敏銳。
她不是坐等防御和祈求和平的人,她咄咄逼人有如□□者,她會帶著明晃晃的尖刺與憤怒主動進攻,狠辣且不懷好意。
但她是弱者的保護神。
電話那頭同樣安靜,安靜得能清晰分別彼此的呼吸聲,律清正在少有地、耐心等待著他給出的答復。
半晌,王爾終于開口。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