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里透著一抹奇異的清亮,臉色雖然有些白,卻顯得格外的神采奕奕。
從這里到(日rì)本,只要大概四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四個小時之后,他就能看到她了。
趙旭見席總不再說話,通過后視鏡看了席總一眼,想了想還是問道:“席總,還有一件事,您好像……給忘記了……”
“什么事?”
“席老爺子走的時候說,說……席老先生,今晚會回涼城。”
“和我有關系嗎?”
趙旭咽了咽口水,繼續看著前面的路,沒有再說話。
機場。
席靳南一路邁著大步,目不斜視的走著。
飛機場前,涼城別墅的管家站在入口處:“席先生,一切已經準備就緒,就等您上飛機了。”
“嗯。”他微微點頭應了一聲。
黑夜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了整個天空。
飛機緩緩的起飛,慢慢的消失在夜空中,找不到一點蹤跡。
席靳南終于可以去見她了,終于。
坐在機艙里,他大腦一時間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思考什么了。
分明剛才還在有條不紊的把事(情qíng)一件一件的吩咐下去,思路清晰,條理清楚。可是他現在真的……緊張。
是的,緊張,要見到她的緊張,對她未知的態度的緊張。
有些話,他要怎么說出口,有些事,他又要怎么去解釋。
她對他,還有沒有那么一點點(情qíng)?
他的要求不高,不奢望太多,一點點,真的,一點點(情qíng)就好。
也足夠他覺得欣慰了。
(日rì)本,北海道。
涼落坐在酒店對面的一家飲品店里,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咬著吸管,眼睛亮亮的。
北海道的天氣十分寒冷,可是飲品店里溫暖如net。
她和郁晚安兩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喝著飲品,愜意得很。
郁晚安托著下巴,懶懶的說道:“要是晚幾個月來,那就好了。北海道的櫻花,那個時候,應該開得最盛。”
“以后就別想了,還是顧著眼前吧。”涼落回答,“我們在北海道也停留了好幾天了,接下來……你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郁晚安看了她一眼:“你還真是玩得(挺tǐng)開心啊?”
涼落笑了笑,露出淺淺的酒窩:“反正有時間,還沒有被抓回去,那就趁著時間多去幾個地方,多看看走走。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哪個地方,突然就被人拎回涼城。”
“小心等一下席靳南就來了,讓你措手不及。”
涼落撇撇嘴:“他還親自來?(日rì)理萬機的人,哪為了我cao這么多的心。最多……我會看見趙旭吧?”
郁晚安繼續說著風涼話:“萬一席靳南真的親自來了?”
“呸呸呸,烏鴉嘴,待會兒沒來都被你給說來了。”
“我是覺得有點不對勁。”郁晚安皺了皺眉,“于(情qíng)于理,席靳南也好,喬慕宸也罷,都不可能放任我們在外面玩這么久。一個月啊,涼落,不是一兩個星期。”
涼落眼睛里的光亮暗了一點點,沒有回答。
對勁或者不對勁,其實沒多大的意義。
她不想去猜席靳南的心思,也不去想為什么他會放任她一個多月的時間都在外面。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走過許許多多的地方,看了很多很多的風景,也遇見了各種各樣的人,她覺得很充實。
旅游果然能讓她忘記很多東西,也讓她輕松不少。
以前,她整個人都過得無比的壓抑。
現在,去了這么多的地方,她忽然有些豁然開朗了。
涼落現在,看淡了很多東西,也看輕了很多事(情qíng)。世界那么大,美好的事物太多,真的沒必要為了一點煩心事,讓自己黯然神傷,憔悴不堪。
“我知道我在外面玩了多久。”涼落輕聲說,笑得柔柔的,“我這一個月,是在涼城別墅里,憋屈了多少個月換來的。”
“如果席靳南執意要你回去,根本不給你這一個月的時間呢?”
郁晚安話音一落,涼落轉過頭來,靈動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
“晚安,你是想提醒我,席靳南這次對我,已經是縱容了,對嗎?”
郁晚安頓了頓,解釋道:“我只是覺得,無論如何,這都不像是席靳南的行事風格。”
“那么他一定有他的目的,絕對不會是單純為了我。對于他來說,我除了被利用,沒有任何其他的多余價值。”
郁晚安端起面前的果汁,搖了搖:“難過嗎?”
“習慣就好。”涼落說。
“這種事(情qíng)怎么習慣得了……”
“不在乎就好了。”
郁晚安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我希望啊,你說的和你想的,是一模一樣的。”
“當然了。我現在無(欲yù)無求,就快看破紅塵了。”
“那要不要考慮出家?”
涼落認真的想了想:“還是算了,我光頭一定很難看。”
兩個人說說笑笑了一會兒,然后站起(身shēn),走出了飲品店。
不遠處有人將她們的背影看在眼里,然后快的跟了上去。
酒店就在對面,兩個人卻沒有回酒店,而是沿街走著,去了夜市,一直玩到深夜,還興致盎然。
席靳南坐在專車里,目光炯炯,看著窗外。
手機被他握在手里,不停的旋轉著,薄唇微抿。
很快,他又慢慢的收緊了手。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連忙低頭去看,眼眸深沉,看不清楚(情qíng)緒。
越來越靠近她,他忽然變得很怯弱。
是的,怯弱。
明明心底那么想見到她,可是要見到了,他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席靳南長長的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號碼,放在耳邊。
“她還在外面?”
“是的,席總,和雨小姐在夜市。”
“我知道了,很晚,更加要注意。”
“是。”
席靳南掛了電話,朝司機說道:“去酒店。”
“是,席總。”
車子高的疾駛在公路上。
涼落和郁晚安在夜市吃了好多,買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玩意兒,直到深夜十一點半,眼看著快凌晨了,兩個人才開始往回走。
兩個女人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的,聊得很開心。
“我覺得這個鑰匙圈(挺tǐng)好看的,晚安,等會兒我給你掛上。”
“好啊,我也有一個,我給你掛。”
“哈哈,我們兩個是互相……”
前面迎面走來一個人,低著頭,腳步生風,走得又急又快,轉眼就和涼落擦肩而過。
涼落的話一下子堵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了。
郁晚安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涼落的下半句話,側頭才注意到了她的異常,疑惑的問道:“涼落,涼落,怎么了?”
涼落僵在原地:“剛剛從我(身shēn)邊過去的那個人,那個人……”
“啊?怎么了嗎?”郁晚安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去,只看見那個人黑色的背影,越走越遠,“難道你認識他?”
“也不能說認識……”涼落艱難的說著話,“我見過他。”
她只覺得后背麻,手腳冰涼,尤其是指尖。
郁晚安問道:“你在哪里見過他?”
腦海里轟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名字。
涼落咬了咬下唇:“席靳南。他是席靳南手下的人,我見過一面,眼熟,有印象。”
郁晚安也皺起了眉。
涼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算了,不管這些。我們回酒店吧,有些事,有些人,要來的話,擋也擋不住,總會來的。”
她躲了這么久,玩了這么久,心里明白遲早會有這一天。
可是現在真的來了,她有一種如同世界末(日rì)的感覺。
而且,尤其是現在這種不敢確定的感覺。
如果真的是來帶她回去的,為什么要擦肩而過,裝作路人?
涼落想不明白。
郁晚安安慰道:“嗯……不要亂想。”
涼落嘴上這么說著,心底卻止不住的慌。
他真的讓人來了嗎?要把她抓回去那座華麗的牢籠里,繼續過著暗無天(日rì)的生活嗎?
看著眼前的路離酒店越來越近,涼落心里也越來越慌亂。
心跳加,眼睛四處亂瞟,想捕捉一切可疑的人。
她不會認錯,那個人雖然低著頭,穿著羽絨服,半張臉都藏起來了,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擔心的,還是要來了嗎?
涼落整個人已經心神不寧了。
席靳南站在街口,隱藏在角落里,夜色把他的(身shēn)影掩蓋得很好。
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那個(身shēn)影,一直都沒有移開過。
他終于再次見到了她,隔著這么長的時間,隔著這么多的人群和喧囂。
她和晚安說話的時候,笑得那樣甜,眼睛里滿是光亮。
席靳南轉過(身shēn)去,靠在墻角,拿出手機,撥通了這個爛熟于心的號碼,指尖微顫。
涼落走著走著,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讓她飄忽不安的心思,一下子收了回來。
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手突然一松,提著的東西,全部掉落在地上。
她盯著來電顯示,眼睛一眨不眨,心里的不安,也越來越大。
剛剛她才看見了他手下的人,現在他又打來了電話。
涼落記得清清楚楚,從她離開涼城開始,一直到現在,席靳南只給她打過兩次電話。 第一次,是她剛去巴厘島的晚上,在酒店。
她沒有接。
第二次,就是現在。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涼落牙一咬,接通了電話。
既然他再打這個電話,那么她就接。
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遲早會面對,現在不過是這一天終于來了而已。
席靳南靠在墻邊,聽著電話被接通,沒有出聲。
那邊也沒有聲響。
但是他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夾雜著她淺淺的呼吸。
當初要是他第一次打她電話,她能接了,哪怕像現在這樣什么都不說,他也會覺得心安。
兩個人,誰也不先出聲。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席靳南才淡淡的說道:“涼落。”
他匆匆忙忙的從病船上爬起來,一出醫院,徑直就坐車去了機場。
飛機上三個多小時的飛行,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現在,席靳南帶著一(身shēn)的風塵仆仆,站在街口角落處,撥通了她的電話,喊出了她的名字。
這一刻,似乎什么都變得值得了。
他這一聲,她能聽見。
只是席靳南說這兩個字里面包含的(情qíng)意,就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出來了。
涼落,涼落。
他在心底重復了無數遍的名字,在這一刻,終于能夠說出口了。
聲音雖淡,(情qíng)意卻深沉而濃厚。
涼落站在原地,眼神默然的看著地面:“我是。”
室外溫度很低,已經是零下了,她握著手機放在耳邊,指尖被凍得通紅,又一片冰涼。
席靳南笑了笑,唇角揚起:“這一個月,過得還快活嗎?”
他沒有問好不好,而是問她,快活不快活。
看來,真的是他有意放水讓她在外面旅游,不加干涉了。
“快活,怎么會不快活。”涼落應道,“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怎么能錯過。”
他說:“那就好。”
“我去過巴厘島的海邊,到過巴黎的埃菲爾鐵塔,看過挪威的深海……我每天都過得無比充實并且滿足。因為我知道,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比在你(身shēn)邊要好。”
她說的極其輕快,也不會知道,這句話在席靳南聽來,比那兩刀扎得他更疼。
痛入骨髓。
這句話是對他多大的否定,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勝過留在他(身shēn)邊啊……
席靳南低語:“我希望有一天,你會認為,站在我(身shēn)邊,勝過世界上任何的風景。”
涼落抬眼,忽略他的話,當作沒有聽到,開始四處搜尋著那道熟悉的(身shēn)影,聲音平靜:“你在哪,我沒看到你。”
“我在哪,很重要嗎?”
“剛剛我看見你手下的人了,我不會認錯。”涼落回答,“我想……這一個多月的旅程,你是不是打算親手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是嗎?”席靳南輕笑,揚起眉尾,“如果我說,我沒有讓人來帶你回去呢?”
“是嗎?那剛才我看見的那個人,又是怎么回事?”
“保護你。”席靳南沉聲說道,“我擔心你。”
涼落忽然冷冷的一笑:“你還是把話說的這么好聽。保護?是跟蹤吧,席靳南。”
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卻咬得極重,帶著淺淡的嘲諷和無所謂。
她的話讓他心尖一疼,可是她這樣認為,他也無話可說。
他想起坐在飛機上,肩膀的傷口因為他的大幅度動作而裂開了,醫生緊急給他包扎傷口,他當時滿腦子……卻想的都是她。
“你認為是跟蹤,就這么認為吧。”席靳南低低沉沉的回答,“想回家嗎?涼落。”
“我有家嗎?”
他聲音一重:“還沒離婚,你就有。”
涼落語氣淡淡的:“哦,那個家啊……你想聽真話還是謊話?”
“你的心里話。”
“永遠都不想回去。”涼落對著手機,一字一句說道。
“那我只好讓人把你帶回去了。一個月,你也該玩夠了。”
涼落收回手,沖著手機大聲喊道:“明白了,席靳南。我每天都做好著回涼城的準備,所以也不覺得有什么。沒有勞你大駕,親自把我抓回去,我覺得已經很好了。再見!”
她說完,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塞回口袋。
涼落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蹲下(身shēn),把剛才掉落的東西一一撿起來。
她重新站起來,側頭看著郁晚安,輕聲說道:“晚安,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雖然她剛才和席靳南通話的時候,思路清晰,言辭犀利,可是一掛電話,她還是有些崩潰了。
“席靳南怎么說?”郁晚安問,“他真的讓人來接你回去了嗎?”
涼落點點頭:“是,他親口說的。”
席靳南沒有親自來。
涼落說不出來心里是什么感覺,像是失望,可是……她為什么要失望?
失望席靳南沒有來,而是派了人來嗎?
他根本都不屑來找她,不愿意見到她,因為他很清楚,不管怎么樣,她逃不掉的。
他想讓她在外自由,就讓她自由。
他一聲令下讓她回去,她就必須得回去。
“回酒店吧。”郁晚安說,“回去再說,外面冷。”
涼落點點頭。
這一天來了,在她無數個夢中出現過,現在席靳南終于是讓她的夢魘變成了現實。
這就是,涼落為什么心心念念,一心想要的,是徹徹底底的離開席靳南。
她想要的,是完全自己主宰的生活,而不是時時刻刻都活在席靳南的控制當中,無法反抗。
所以她委屈求全,所以她答應生下孩子,所以她屈辱的承受在他在她(身shēn)體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印記……
她想真正的離開,再不回頭。
眼前的這一個月,是她的放縱,也是他的放任。
席靳南放下手機,望著遠處她小小的(身shēn)影,眉眼微凝。
他看了好一會兒,心里百味雜陳,目光復雜而……深(情qíng)。
原本有好多的話,想要和她說,可是在電話里,他卻被她噎得無言以對。
她還是那樣,嘴硬,xing格倔,絲毫沒有改變,依然是以前的涼落。
異國他鄉,他總算是再次見到了她,雖然沒有近距離相見。
但是……很快了。
席靳南轉(身shēn)離開,步伐沉穩而急促。
他明明可以在酒店等她,可是還是忍不住,藏在街角,偷偷的遠遠的多看她兩眼。
說起來……還是他心里沒有底。
先來看看她,解一解心底翻涌的渴望,順便……給她一個提醒,做好心理準備。
涼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酒店的,她只知道天氣很冷,手很涼,吹得她面部僵硬,鼻子通紅。
郁晚安斷斷續續的和她說了些什么,她無意識的應著,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去。
一想到要回涼城,她覺得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酒店越來越近,就在眼前了。
涼落吸了吸鼻子,腳步慢慢的放慢了。
“你說……”她看著郁晚安,“那些人會不會在酒店大堂里,我一進去,就把我帶走了啊?”
郁晚安笑了笑,緩緩現在的氣氛:“你想多了。再怎么樣,你還是席太太啊,他們不敢對你怎么樣的。”
涼落哀嚎一聲,靠在郁晚安肩膀上蹭了蹭:“現在好了,晚安,我們不用想下一個地方去哪兒了。直接收拾行李打包回家。”
別看她現在還能開開玩笑,其實心里也是慌得很。
反正事實不能改變,那就試著去接受吧,再說了,她還有郁晚安在(身shēn)邊。
“回去就回去吧。”郁晚安也偏頭,倒在她腦袋上,“該面對的,總會面對。以后我們兩個總有機會,再這樣出來玩的。”
“希望如此。”涼落笑笑,眼睛堅定的望著酒店,“那……我們進去吧。”
“好。”
涼落率先走在前面,進了酒店。
她一進去,忽然就走過來一個人,把她手里的東西全都接過去了。
涼落一下子變得兩手空空。
“太太,”那個人恭敬的說,“我幫你拿好,送回房間。”
涼落淡然的看著他:“你就是席靳南派來,接我回去的人?”
那個人面色一頓,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涼落見他這么為難,回答不上來,也就沒再說什么,轉過了頭去。
這一轉頭,她才現了不對勁。
酒店大堂里,安安靜靜的,除了辦理入住的柜臺有工作人員在之外,整個大堂放眼望去,竟然空((蕩dang)dang)((蕩dang)dang)的。
涼落下意識的咬著唇,眉尖微蹙。
她心里一緊,忽然開始四處張望,到處搜尋那道熟悉的(身shēn)影。
一般的保鏢,絕對是不會做出清空酒店大堂這樣的事(情qíng),也不會有這樣的排場。
只有他,只有他來了。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涼落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來回的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雖然她不敢相信,覺得根本不可能,但是……
她直覺,席靳南來了,他真的來了。
可是她到處看,都沒有現他的(身shēn)影。但是心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無助的站在原地,眼睛里滿是慌亂。
她整個人都在無比糾結的心(情qíng)當中,涼落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希不希望他出現在這里。
希望,也不希望。
這就是(愛ai)(情qíng),她可以(愛ai)他,但是不會再讓他走進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