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她說，靳南。　　　　涼落的性格是灑脫干脆，到頭來心里不安寧的，反而是席靳南。
    好聚好散。
    席靳南很清楚，涼落這步棋，他走錯了。
    而且，走得相當失敗。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把她的眉眼刻在心里：“如果恨我，那也很好，涼落。”
    “我不想去恨任何人，只怪我自己沒能力。”
    “恨我吧，”席靳南又重復說道，“恨我，你起碼……還能記住我。”
    如果不愛也不恨，把他徹底放下，那么他就如同沒有存在過她的生命里。
    涼落笑了笑：“你好好愛唐雨蕓吧，我得不到你的愛，你能給她，也好……”
    不能給我的，請完整給她。
    這一路走來，涼落真的太痛，也太累了。
    如果初心不變，那該有多好。要是她和席靳南只若初見，那又該有多好。
    涼落很清楚，嘴上說的再怎么很絕，她這輩子，都忘不了席靳南了。
    現在的情形，她也是身不由己了。
    涼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忽然抬頭，看著席靳南，看著他幽深的眼眸：“席靳南，我想和你說一句話。”
    他微微點頭，下巴一收，眉眼如畫：“你說。”
    涼落微微笑著，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統統都咽下去，慢慢的說道：“過去的一切，我們一筆勾銷。從現在開始，我們兩清吧！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任何東西。”
    兩清。
    只有這樣，她才能夠不和席靳南再羈絆下去。
    他不必舉著自責愧疚的旗號靠近她，說一些讓她淚奔的話。
    她也不必再留戀過去不放。
    “從頭開始吧，席靳南，就像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一樣。”
    席靳南定定的看著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表情，最后千言萬語，萬千疑惑心緒繞著情絲，他也只是說：“好。”
    涼落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淚光微閃中，她看到了席靳南抬起又放下的手。
    席靳南，你走吧，我們兩清了。
    眼淚是溫熱的，因為她嘗到了味道，又澀又咸。
    涼落啊涼落，她在心里暗暗的說自己，已經撐到了最后關頭，為什么還要哭？
    再忍一下，等他走了之后，再一個人哭不行嗎？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拿手背抹了抹眼淚。
    涼落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
    即將劃清界線，那么她希望最后留給他的印象，是完美的。
    席靳南看著她的背影，那么無助，都可以想象到她現在哭得有多傷心。
    他的腳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得抬不起來。
    涼落一個人咬著唇默默的哭著，沒有出聲音，偶爾吸吸鼻子。
    席靳南還在她身后站著，沒有走。
    她也不說話，有他在，她心里的委屈更大了，一陣一陣的涌上心頭。
    好一會兒，席靳南才開口說道：“不要哭了。”
    涼落沒有回答他。
    “你說什么，我都答應了。”他聲音低沉，沉得讓人心顫，“還要怎樣，你才滿意，才能不哭？”
    涼落聽到他這句話，眼淚又是嘩嘩的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你做不到的，席靳南，”她哽咽著說，“我就是心里難受，和你無關。”
    涼落把話說出來，可是連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她難過，就是因為他。
    “我會盡我所能，彌補你的。涼落，是我……耽誤了你。”
    “不要說這些話了，你走吧……”
    涼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調整一下心情，低著頭。
    他站在她身后，會讓她更加不自在。
    “你剛剛說……”席靳南頓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凝視著她的背影，“從前的事，一筆勾銷。可是，你沒放下。”
    涼落肩膀微微一顫，很快說道：“明天就不會了，我可以做到的。”
    她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了席靳南。
    郁晚安點過她，旁側敲擊，直接說破，都是在告訴她，不要愛上席靳南。
    她還是愛了，愛得遍體鱗傷。
    涼落現在才明白，現在的郁晚安，其實活得有多辛苦，多艱辛。
    郁晚安的生活，郁晚安的難過，其實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深刻。
    涼落要是和席靳南離婚，那就天高海闊，任憑她自由。
    但是喬慕宸，卻是郁晚安的準姐夫。
    “涼落，你看著我。”席靳南說，“你回頭，看著我，不要一個人哭了。”
    “可是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
    席靳南低聲說道，語氣里有些淡淡的笑意：“你再難看的樣子我也見過，不會嫌棄你的。”
    “啊？”
    涼落頓時轉過身來，有些迷茫的看著他。
    只是一眼，席靳南心里卻猛然一疼。
    她的眼睛紅紅的，長長的眼睫上還有淚珠，唇瓣上有一排明顯的牙印，在房間昏黃的燈光下，臉色白得像雪。
    涼落向來是樂觀活潑的，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眼睛清澈，靈動極了，讓人過目不忘。
    可是現在……
    涼落和他對視了一眼，又偏過頭去：“我又被你騙了。”
    “你背對著我，我很擔心你。”
    涼落忽然笑了笑：“席靳南，我倒是很深刻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涼落慢慢抬眼，看著席靳南，眼睛雖紅，卻有一絲明媚的笑意。
    現在的席靳南，和她第一次見到的席靳南，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
    現在席靳南站在她面前兩米遠的地方，穿著襯衫西褲，沒有系領帶，襯衫領子微微敞開，露出精壯的鎖骨。偶爾他身體微微一動的時候，袖口的袖扣折射著燈光，晃著她的眼睛。
    他永遠一絲不茍。
    涼落曾經在心里罵他，衣冠禽獸。
    無論什么衣服，穿在席靳南身上，就帶上了他獨有的氣場。
    簡直跟衣服架子似的，總之任何風格他都能完美駕馭。
    要是被席靳南長時間的注視著，涼落敢肯定，任何女人，都會心跳加，臉紅不已。
    可惜他傷她太深，兩個人再怎么對視，她只會覺得越來越難過。
    因為她已經不是當初不諳世事的涼落了。
    “第一次？”席靳南挑眉，想了想，“你十八歲生日那天嗎？”
    涼落點點頭：“嗯。”
    他偏著頭，似乎也在回想著那天的場景。
    涼落看著他：“那天你……對我很冷淡。我以為是我哪里讓你不滿意了。我現在才現，你對誰都是這樣子。除了……她。”
    席靳南要是神色柔和一點，那就堪稱完美了。
    涼落看著他熟悉的眉眼，以前每天睡覺前都會看到的那雙眉眼。
    沒有人看到席靳南不會感嘆，上帝有時候是真的不公平的。
    強大的家世背影，出色的工作能力，完美的容顏，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
    涼落常常想，怎么一個男人，要生的這么好看呢？
    眉眼深邃，鼻子高蜓，偏偏有一張薄唇，薄情寡義。
    涼落這么細細的看著他，好想把現在的席靳南，刻在心里，等以后老了的時候，再慢慢的仔細回想。
    他真的很帥，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風度和氣場，難怪涼城的千金名媛，都對他念念不忘。
    這么一想，涼落忽然釋懷了。
    這樣的席靳南，恐怕沒有女人能夠抗拒得了他的魅力，只要一碰，就必定會深陷，然后無法自拔。
    眼淚已經干了，涼落笑了笑：“現在的你和我第一次見的你，還是一樣。席靳南，這么多年了，你沒有變。”
    “可是你變了，”他淡淡的開口，深邃幽深的眼睛看著她，“變了太多。”
    “我必須要改變，我只是一個孤兒，受席家恩惠那么多年，我不能平庸。”
    席靳南薄唇一抿，微微一點頭，表示他的肯定：“你……已經很優秀了。”
    “謝謝。”涼落說，“我再優秀，結局都是被你下放到市場部，然后再去做你的小秘書。”
    “這是磨練你。”
    涼落唇角一揚：“除了磨練我，席靳南，你一定還有別的目的。”
    席靳南眉頭一皺。
    “我說對了。”涼落又說道，“每次只要我說中了你心里的想法，你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席靳南目光微微一亮。
    “不要這么奇怪，我和你好歹也朝夕共處了好幾個月，這么一點了解是有的。除了你的表情，從你做事的風格，我也能猜到一點。”
    席靳南抿了抿唇：“那你說說看。”
    “你做一件事，每走一步，都要給你帶來足夠客觀的回報或者是利益，否則你是不會輕易自己出手的。你大可以讓趙特助來找我，用不著親自露面。”
    席靳南點點頭：“的確，把你放到市場部當實習生，一是想讓你磨練，二是……這樣的話，你完全在我視線掌控范圍了。”
    涼落笑了笑：“我果然只是一顆棋子。”
    聽她這么說，席靳南心里又不好受了。
    “走吧，時間不早了。”涼落看了一眼窗外，“你昨天一晚沒睡，今天又處理了這么多事，該好好休息休息。”
    “我沒關系。”
    涼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又繼續說道：“等我傷好了，爺爺看不出什么異樣的時候，我會去席家找爺爺，說服他同意我們離婚。至于唐雨蕓能不能嫁進席家，我想……”
    她說著，眼睛一垂：“為了她，你一定有辦法的。”
    席靳南忽然在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做兩難，什么叫做取舍。
    以前他總堅定不移的相信，他要給雨蕓一輩子，這是當年的承諾。
    對于涼落，他是不在意，甚至可以說是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這個信念的動搖。
    有那么一瞬間，他差點就克制不住，沖上去抱住涼落說――我們不離婚了，過一輩子，一起生活，直到齒搖白。
    齒搖白啊……
    席靳南轉過身去，面朝著門口。
    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幾乎是同時，涼落的兩行眼淚就這么無聲無息的落了下來，渾身都在微微的抖。
    他要走了，嗯，很好。
    她終于把他趕走了。
    席靳南抬腳往外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皮鞋踩在地板上，出“噠噠”的聲響。
    他看著那扇門，定定的看著。
    涼落就站在他身后，看著他走，眼淚止不住的流，沉默的流著眼淚。
    席靳南，兩清了，她不要再愛他，永遠不。
    以前的事情，痛也好，恨也罷，她都原諒他，也放過自己了。
    涼落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卻能看到他的背影，依然如當初的挺拔。
    席靳南猛然一顫，停下腳步……
    因為，他聽到了，一聲小小的，低低的，幾乎是在喉間出的聲音――靳南。
    他的名字。
    他聽得清楚，沒錯，是這兩個字。
    他再不遲疑，迅的轉給身去，回頭看了一眼。
    就一眼，只一眼。
    那一眼，他這輩子，都忘不了，也不敢忘。
    涼落根本沒有想到，他會回頭。
    她哭得這么狼狽，這么丑的模樣，都被他看到了。
    她淚眼朦朧，和他對視了一眼。
    她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雙手捂著連，哭得聲嘶力竭。
    再怎么否認，她愛他啊，真真切切，的的確確的愛著他啊……
    愛情不是可以否認掉的，一個眼神，都會泄露隱藏得再深的感情。
    她哭的撕心裂肺，手心里一下子都滿是淚水。
    然后下一秒，她被一雙手圈住，落入一個熟悉卻又讓她害怕的懷抱里。
    席靳南抱著她，牢牢的抱著她，不停的撫摸著她的長，低著頭，一下一下的吻著她的心。
    涼落靠在他的心口上，渾身都在抖，淚水不斷的流下來，直到把他的襯衫打濕。
    席靳南感受到了心口傳來的涼意，更加抱緊了她。
    他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可是他不說話，不安慰她，她就一直這么哭。
    涼落啊涼落，其實也是個小女人，需要人疼著愛著。
    他想做那個人，可是……
    席靳南低頭，又吻了吻她的心：“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
    涼落止不住的抽泣：“你走就走啊……你……你還回來……回來做什么……”
    “我走，你為什么要哭？”他輕聲說道，修長有力的手指滑過她的頭，“我是看見你哭，才回來的……”
    他的聲音有些啞，也有些動情。
    涼落狠狠的咬著下唇：“我說哭我自己，活該，自作孽不可活。”
    “你沒有活該……”
    他的眼睛里仿佛蓄著無數的細碎光芒，低頭看著她的鼻尖。
    涼落小巧的鼻尖紅紅的，眼淚汪汪，大顆大顆的眼淚還在噼里啪啦的掉。
    這大概是，涼落人生中，哭得最慘的一次了。
    這樣無助這樣凄慘，而且還是在席靳南的懷里。
    她沒有推開他，他也沒有再說話。
    就讓她現在哭個痛快吧，至少給她擦眼淚的，還是他。
    不是別人，是他給她擦眼淚。
    席靳南抬手，指腹擦過她的眼角，一片濕潤。
    他越擦，結果還越來越多。
    他有些無奈了，輕輕的嘆了口氣，又繼續不厭其煩的，給她擦眼淚。
    這項工作，他似乎做得很順手，而且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涼落卻輕輕的推開他的手：“你……你不要擦了。”
    “還哭嗎？”
    涼落搖搖頭，可是眼淚還在不停的流。
    她從他懷里起身，低著頭不肯抬起來，然后自己抹了抹眼角，吸了吸鼻子。
    “還哭，那我就繼續給你擦。”
    涼落聽見他說這話，心里又是一陣難受，連忙想要轉過身去。
    可是剛剛一動，席靳南就伸手禁錮住她，淡淡的說：“要去哪？”
    “不用你管。”
    “回去藏著，自己一個人哭嗎？”席靳南說，“背著我難過，對嗎？”
    “不是……”
    她又搖搖頭，可說出來的話，自己聽著都有氣無力。
    涼落想，她今天是丟臉丟大了。
    她靜默了一下，緩緩抬起頭，抬眼和席靳南的目光對上。
    哭到現在，她才敢看他。
    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難看。
    “我……”她很努力的想說些什么，但是不知道說什么。
    這個時候，不說話，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辦法吧！
    席靳南接過她的話：“我聽見了，剛才。”
    “什么？”
    她紅紅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睛，帶著一絲迷茫，水汪汪的。
    “你喊了我的名字，”他認真的看著她，“聲音很小很小，但是我聽到了。”
    涼落矢口否認：“我才沒有。”
    “有。”席靳南點頭，“明明就有。”
    如果不是聽到這一聲極小極小的呢喃，他幾乎差點就不會轉身回頭了。
    也不會看到她這樣凄迷崩潰的神情。
    涼落，她一直就是這么倔，直到現在，非但沒有改變，反而還越來越倔。
    兩個人的目光一對上，止不住的情意，在涼落眼里開始蔓延。
    這個她真心實意愛過的席靳南啊……
    她的命，也是她的劫。
    她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涼落，看最后一眼，最后一眼。
    以后再看他，就是淡然和無所謂了，不能再有這樣眼神。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把他的眉眼記在心里，正要偏過頭去，下巴卻忽然被他抬起。
    “看著我。”他低頭湊近她，“涼落，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很美。”
    “沒有。”
    “真的很美啊……”
    他一邊說一邊嘆氣，薄唇輕輕的印在她的眼睫上。
    涼落只感覺哭得紅腫又難受的眼睛，被一股溫熱覆蓋住。
    等她意識到生了什么事之后，席靳南的唇已經離開了。
    她飛快的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他再次抬高她的下顎，低頭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次涼落也不躲，任由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罩下來。
    她忽然笑了，笑的身體微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