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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圈。第三環(續):勃魯內托·拉蒂諾。
現在我們走在這邊一條堤岸上,河流上面一陣蒸汽,遮蔽了在上和在旁的火球。好比在佛蘭德爾的海邊,因為要防御潮水,造了堅固的堤岸;又好比在帕多瓦的勃倫塔河邊,因為要防御加令卻山頂的雪融使河水泛濫,做了防御的工程。這里的堤岸(不問它是誰建筑的)雖不那么高,不那么厚,但它的功用卻是一樣的。
我們離開樹林已經遠了,回頭一望,模糊不辨。那時我們逢見一群靈魂,沿著堤岸前來。他們每個都望著我們,如在新月之下望人一般;他們走近的時候,又凝視著我們,如年老縫工穿針一般。就在這樣凝視之下,我被一個人認出了,他拉住我的衣角,叫道:“奇怪極了!”在他伸手的時候,我定睛望著他烘焦的面孔,我竟記不起來他是什么人。因此我彎著腰,俯下頭去看他,我認出他了,我說:“勃魯內托先生,你在這里么?”他說:“我的孩子呀!請你不要討厭,假使勃魯內托離開他的隊伍,走來接近你片刻。”我說:“我是真心歡迎你。假使你要我停下來談一回,這也可以,只要那一位允許,因為我是跟著他走的。”他說:“我的孩子呀!你不知道,在這一隊里面,不論是誰,要是他停止下來,他就要被罰著躺下來火燒一百年。所以,我們同行吧,我拉住你的衣角。稍后,我再歸隊,在那里萬古千年受災。”
我不敢從堤岸上降下去和他同行,我只俯著頭向前走,像一個行敬禮的人。他開始說:“在你未到末日之前,你便走到此地,究竟是什么機會?什么命運?那位引路的是誰?”我回答道:“在地上的時候,我還在清明的生活之中,我迷失在一個山谷之中,那時我的年紀還沒有達到鼎盛。昨天早晨,我走出山谷。在我逢著危險,進退兩難的時候,他忽然出現在我前面,就是他引我經過這里,走向歸家的路。”
于是他對我說:“假使你跟著你的星,你不會不達到那光榮的歸宿處,只要我在世的預言是確實,而且,假使我不死得太前,看見天對于你這樣恩惠,那么我對于你的工作,一定加以鼓勵。
“不過,這班人民是負心的,兇惡的。他們是古菲埃佐勒的后裔,他們仍舊保留著山巖的野性;他們對于你的善行,要加以反對,視若寇仇,這是當然之理。因為在荊棘之中,決不容無花果樹結實的。古代有一種傳說,說他們是盲目的,是貪鄙、嫉妒、傲慢的民族,你切勿和他們同流合污。你的命運替你保留著榮譽,使此黨彼黨都為著你而饑餓;幸而青草離開山羊遠了。聽憑菲埃佐勒的走獸自相吞噬吧,只要他們勿損害植物,假使在這污穢的地上,可以長出一株來:因此,在這萬惡之窟,可以使羅馬人遺留的種子復活過來。”
我回答道:“假使上帝接受我的祈禱,你決不會被人類所遺棄的。因為在我的腦海之中,刻畫著你親愛的、和善的、父母一般的面貌,這種印象現在都涌到我心上來了。你在世的時候,屢次訓導我怎樣做一個不朽的人物,因此我很感謝你,我活著的時候,應當宣揚你的功德。方才你所說關于我未來的話,我要記在心里,和別人的一番話,同在一個女人面前得著解釋,假使我能夠到她那里。我所要使你相信的是:我只要于心無愧,命運對于我無論怎樣都好,我早已有預備了。像你這種預言,我耳管里聽到的也不止一次了;所以,聽憑命運隨心所欲地旋轉他的輪盤,和聽農夫使用他的鋤頭一樣吧。”
當時我的引導人回轉頭來望我,他說:“善聽者銘于心。”于是我和勃魯內托且行且談,我問他誰是他最著名的伴侶。他對我說:“其中有幾個值得知道,其他的可以不說,因為時間太短,不能多談。簡言之,他們大概是牧師、學者和知名之士。他們在地上的時候,都犯了同樣的罪。普利珊和弗蘭切斯科·德·阿科爾索都在這個隊伍里面。假使你希望多看一點,那么這個人也在里面,他給眾仆之仆從阿爾諾遷到巴奇利奧內,在那里他放縱他的腦筋。我還想多說一點,但是已經沒有工夫了。因為我看見前面塵沙飛揚,我的隊伍已經來了。我的著作《寶庫》,是我精神所寄,我介紹給你。我一無所求了。”
于是他回轉背去,急歸隊伍,他的速度和賽跑獲得錦標者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