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淵呈將行李箱放下, 緩緩走到副駕駛的車窗外。
殷泉在副駕駛上, 雙手抱著一個藍色水杯,聽到腳步聲, 也沒抬頭。
見人就笑的臉上反常地沒什么表情,顯得過分冷淡疏離。
闞淵呈挑眉,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氣上了?”
殷泉怔了怔, 回過神。“哼”了一聲,軟綿綿的,一點也不兇, 像貓兒,可憐巴巴的, 骨子里又嬌氣得不行, 等著鏟屎官來哄。
闞淵呈輕哂, 想哄哄吧, 又摸不透卷毛是因為什么生氣。
在他看來, 又沒有私下跟薄揚見面。
卷毛自己也在現(xiàn)場,不過耽擱幾分鐘罷了,能些什么?只是薄揚自導(dǎo)自演,拿他當工具人而已。
所以闞淵呈真沒覺得這事兒多大。
只是易地而處,他特別能理解等熱到惱火的感覺。
便自以為摸透了殷泉的心思。
“抱歉,下次不會讓你等了。”
嘴上這樣,但心里不禁腹誹, 因為幾分鐘而鬧脾氣, 哼, 恃寵而驕!這絕對是恃寵而驕。
也只有他才會這樣包容卷毛。
闞淵呈將自己和原主對比了一番,優(yōu)越感蹭蹭蹭往上漲。
劍眉向上斜了斜。
暗暗告誡自己,得冷著他些,萬萬不能讓卷毛騎到自個兒頭頂上。
殷泉:“……”
呵呵,他是為這個生氣嗎?
他明明是——
殷泉覺得滿腦子線團,仿佛誤入哪部都市懸疑劇,粗看像是生活里撒狗血,再一細想,才發(fā)現(xiàn)許多地方讓人細思極恐。
分分鐘能腦補出一萬個陰謀。
“剛剛是薄揚?”
“嗯。”
“他跟你什么了啊?”
“沒注意聽,”闞淵呈繞過車頭,打開車門坐下發(fā)動車子,一氣呵成。
車里再次陷入安靜,氣氛有些凝滯。
闞淵呈目不斜視,只眼角余光好奇地瞥了一下殷泉是什么表情。
他想了想,補充道:“我記不住的事兒,肯定一點兒也不重要”
別薄揚了,就算再來個張揚、李揚。
他也敢指發(fā)誓,他對他們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賺錢不香嗎。
逗逗卷毛不好玩嗎。
非得到狗血N角戀客串個角色,奉獻自己,點亮別人才開心?
他又不是蠟燭,美的他們。
完,他自以為解釋得不錯,十分貼心。
闞淵呈稍稍側(cè)過頭,等著殷泉夸他。
殷泉抬頭看了他一眼。
直勾勾的眼神,眸子依然微涼,閃著某種奇異復(fù)雜的光,看得他心里怪怪的。
唔,非得讓他找個形容詞的話,像成功接住飛盤的金毛……
這一點也不闞淵呈。
!!!
殷泉不忍直視,迅速別開眼。看著窗外飛速倒湍街景,思忖著要怎樣試探,才不會在兩人心里留下隔閡。
“……還生氣?”闞淵呈沉聲。
“沒有啊。”
“那你為什么不回頭看我?”
“我怕影響你開車。”
過了幾秒。
“不會,我技術(shù)不差。”自信得有些囂張的聲音傳來。
殷泉呼吸緊了緊。
耳畔是闞淵呈低了幾度的聲音,冷冷淡淡的,有種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像……在期待他的眼神降落在他身上。
他愣了一瞬,真?zhèn)冗^身,歪頭看他道:“你今奇奇怪怪的,薄揚到底跟你什么了?”
闞淵呈一噎。
這事兒是過不去了是吧。
“他……”闞淵呈頓住,猛地想起一個問題。他知道薄揚不是好人,但殷泉為什么對薄揚也很熟悉呢?
闞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憶癥。
里,有薄揚跟殷泉是朋友嗎?是他看漏了這一段,還是,劇情其實有出入?
薄揚在跟闞淵呈勾搭的同時,還兼職做了卷毛的閨蜜?
想到這兒,闞淵呈又想到另一個以同種方式成功惡心了他十幾年的女人。臉上的調(diào)侃緩緩消失,譏諷漸濃,薄唇微吐:“你真是活該笨死了。”
殷泉:“他我笨蛋?”
闞淵呈:“……”
兩個信息不對等的人大眼瞪眼,驢唇不對馬嘴,偏偏還都有顧忌,一時只能默默無言。
“到了。”闞淵呈停好車。
他先下車,紳士地走到副駕駛那邊,在殷泉動手前將車門拉開,伸手扶他。
對上殷泉茫然無措的眼神。
闞淵呈咳了一聲,別扭道:“你這么笨,萬一平路也能摔,摔壞我兒子怎么辦?”
他其實是關(guān)心殷泉。
但出口就變成了這樣,闞淵呈閉上眼,暗罵自己嘴笨,深吸了一口氣。
“反正你是孩子的爸爸,我當然也關(guān)心你。”
這話的,殷泉渾似個代孕工具,就問氣不氣?
一般人聽這話,恐怕得把肺氣炸咯。
就算殷泉早知道他原意并非如此。
不過是別扭又愛面子,還是被氣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慣會排解自己的情緒。
只拼命對自己。
沒事,不生氣,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沒人替。
多重人格也是精神病的一種,跟動不動就變態(tài)的反社會人格相比,闞淵呈的癥狀已是極輕的了。
對待病人嘛,要跟春般的太陽一樣和煦。
闞淵呈瞥見他臉色變來變?nèi)ァ?br/>
心里沉了沉。
張了張嘴,像擠牙膏一樣又擠出一句:“你放心,我既然承諾過會對你好,就一定會做到。”
殷泉砸了咂嘴。
越越像完成任務(wù)了。
心里還真是五味雜陳,酸甜苦辣攪和在一塊,品不出味兒來。
喜的是眼前的“闞淵呈”極為重諾,比沒犯病時更容易讓他有信任感,安全福
怕的是,這種狀態(tài)不知道會持續(xù)多久,會不會突然哪個清晨,他又變回那個溫和卻戴著面具的闞淵呈。
殷泉神色恍惚,只覺得人生太艱難了。
從hard模式跳到Hell mode,老爺根本不給他打一聲招呼。
他頓住腳步,清澈的眼底忽然變得茫然失措。
好像迷了路的孩子。
他慌亂地抬起頭,手抓緊闞淵呈的胳膊,嘴唇蠕動著,卻啞口無聲。
殷泉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在那一剎那,心底突然涌出的罪惡感差點把他淹滅。
因為——
他竟然不希望闞淵呈變回去。這個念頭出現(xiàn)得太突然,讓他沒有一絲絲防備。只覺得心底好似養(yǎng)了一只惡魔,拼命蠱惑自己:
如今的闞淵呈不是更符合你的期待嗎?
保留了人性上的善良和不俗的能力,摒棄了自卑跟虛偽,因出身帶來的局促不安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霸氣。
你不需要再心翼翼地照顧著對方那可憐卻倔強的自尊心!
也不需要改變多年養(yǎng)成的喜好習(xí)慣。
多好啊。
只要他不再出現(xiàn),這一切是那么完美。
“怎么了?”闞淵呈瞥了一眼他緊抓著自己的手,狐疑問道。
殷泉扯了扯嘴角,企圖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可習(xí)以為常的笑容,今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他嘗試了好幾次,索性自暴自棄,不再粉飾太平。
“哦,沒事。”這是第一次對闞淵呈冷漠以對。
他想緩一緩。
他著實不知道怎么面對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闞淵呈一愣。
不解他的態(tài)度為何突然變成現(xiàn)在這樣,在有意識的將他隔離開。
本就濃郁的眸色越發(fā)暗下去。
他定定看著殷泉。
對方卻毫無察覺,依然面色冷淡,仔細瞧,那雙漂亮得勾饒眼睛里,突然沒了神采,黯淡無光。
心沒來由地慌了下。
可面上卻更加冷硬。
他反手扣著殷泉的手腕,稍稍用力,殷泉便跌到他懷里。
一只手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看著自己,語氣跟著柔了幾分。
“卷毛,,為什么不高興了?”
殷泉別開眼,想從他手里掙開。
闞淵呈不讓。
也不繼續(xù)問,就壓迫感十足的看著他。
“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沒關(guān)系。”眼角余光瞥見有車進來,殷泉趕緊道,“先放開,有人來了。”
闞淵呈挑眉,某些念頭一旦開閘,就不由得控制。
許是感受對方身上的抗拒,他也迅速將自己的心武裝起來披上盔甲,森冷一笑。
“怕什么,我見不得人嗎?還是你后悔答應(yīng)結(jié)婚?”
他眼中的殷泉孩子氣,真,傻乎乎的,臉上隨時掛著燦爛到礙眼的笑,可以毫不防備的跟人聊任何話,無論什么,永遠開心得不得了,渾身上下灑滿陽光。
殷家將他保護得很好。
他身上保留著沒有受過傷害的單純。
闞淵呈習(xí)慣以惡意揣測他人。
所以,殷泉突然變得反常,闞淵呈第一反應(yīng)是:卷毛后悔了。
怒氣勃然而生。
突然,闞淵呈表情僵了僵。
卷毛反悔,他為什么生氣?
他本來就是因責(zé)任對卷毛求婚,負責(zé)的對象自己不愿意了,他不是該感到解脫嗎?
一定是因為孩子。
對,他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健全的家庭。
他本就不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好人。
否則也不會在剛來那一晚就糊里糊涂把人給睡了。
為.色所迷,櫻
更多的原因是對“爬上他床的人”的懲罰!
但他絕不會讓自己成為闞濟文那樣道貌岸然,不負責(zé)任的爸爸。
闞淵呈的眼神逐漸變得陰鷙,怒火“砰”地一下被徹底點燃了,聲音也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不話?你是默認了?”
他臉上陰云密布。
嘴唇靠近殷泉的耳朵,好似戀人間的呢喃情話,卻帶著森冷刺骨的寒意:“我重諾的同時,也希望別人遵守,否則,呵——”
殷泉耳垂顫了顫,心亂如麻,想逃避。
他很難接受心理瘋狂滋長的陰暗面,猶如藤蘿死死的纏繞著。
從到大,媽媽就告訴他,想得到什么就去爭取,哪怕爭取后依然沒能如愿,至少不留下遺憾,但絕對不能以傷害別人為手段。
但剛剛,媽媽用愛悉心澆筑出的世界裂了個縫,他實在羞于面對。
在此同時,又清醒地認識到,他不能逃避,否則會激怒闞淵呈。
現(xiàn)在的他不再別扭傲嬌,仿佛注入了極端!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宋醫(yī)生過,多重人格的出現(xiàn),極可能是因為主人格逃避現(xiàn)實,而某些特定的時候需要其他人格來代替他承擔(dān)后果。
殷泉思索了一會,堅定地看著闞淵呈,一字一頓告訴他:“沒有,我只是……”
“只是……”
他絞盡腦汁,突然脫口而出:“只是吃醋了。”
殷泉停頓了半秒,順著這個理由了下去:“我不喜歡你跟薄揚話。”
“就算我知道你們關(guān)系很好,還替你送信給我,但是,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想你們過從甚密。”
“也不喜歡,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告訴他,卻不愿跟我……”
越殷泉越生氣。
聲音也越來越大,也懶得再管眼前人格到底記得什么,不記得什么。
讓他詫異的是,原來“闞淵呈”沒病之前,竟有這么多毛病?而他記得牢牢的。
殷泉皺眉。
他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己這般介意呢,難道是因為當局者迷嗎?
闞淵呈看著氣得炸毛,重新恢復(fù)活力的卷毛,瞳孔里的火苗漸漸熄滅,陰郁也跟著退潮,轉(zhuǎn)而浮上淺淺的笑意。
“還營—”殷泉嘴依然吧嗒吧嗒。
闞淵呈眼角笑意越來越深,他微微低頭,捏著他手腕的手慢慢往下,箍在細腰上。額頭相觸,過了一會,緩緩偏過頭,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殷泉精致挺拔的鼻尖。
薄唇貼在殷泉的唇珠上,重重咬了一下。
察覺到他吃痛,往后退縮,闞淵呈圍追堵截,死死地貼合在一起,汲取他口中的芬芳。
半晌,狂風(fēng)驟雨初歇。
闞淵呈舔著殷泉破了皮的唇瓣。
淡淡道:“卷毛,能耐了啊,罵得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