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醫生接到電話, 立馬飛車趕了過來。
“先將殷少送到實驗室。”殷家主屋后面的竹林深處,有一棟二層樓,那是特地為殷泉的心臟病建造的。
闞淵呈抱著快要暈厥過去的殷泉,跟著吳管家朝實驗室走去。
殷泉捂著心口,瑟縮在他懷里。精致的臉皺巴巴的,下顎時不時抽動著。
他咬著牙關, 并沒有發生任何痛苦的呻.吟。但闞淵呈知道, 他此時一定很痛苦, 因為他全身都在發抖。
氤氳幽暗的眸子里閃過一抹心痛。
腦子里不恰當地想起一件事。在書里, 殷泉的死, 除了被原主欺騙背叛,是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下去了呢?
可他不該這么早就……
明明殷文韜沒死, 殷商好好地被殷家掌控著,殷泉怎么會突然出事呢?
又怎么能出事呢?
不,不會, 肯定不會有事的。這次一定會有驚無險。
殷文韜沒有事,殷泉就不會有事!!
闞淵呈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期待劇情大神的存在。
仿佛只有這樣, 才可以緩解無處安放的焦慮。
他下意識忘了,既然殷家的故事線已經隨著他的闖入變得不一樣。那殷泉……誰能保證是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而不是走到更糟糕的地步呢?
闞淵呈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掌緊緊捏著, 掐著, 下一秒就要被捏碎, 血花四濺。
他全副身心都在殷泉身上,根本沒精力打量這間設備齊全的實驗病房。
“如何?”
宋醫生面色凝重:“情況不大好,血管向心性內膜增生,出現心肌缺血的癥狀了。繼續下去的話,殷少會心力衰竭!”
這個后遺癥麻煩就麻煩在病因不清,沒法有效防治。
闞淵呈蹙眉思索了一會,提出一個猜想:“會不會,是由于病毒損傷血管內皮細胞,導致內皮的中層細胞增生??”
宋醫生怔了怔,將這個猜測在腦中過了一遍。
眼睛一亮:“如今普遍認為是由于□□免疫反應引起冠狀血管內膜中層的損害,在修復過程中發生增生。但闞先生的推斷,也不無可能。”
闞淵呈看著躺在檢測儀器上,雙眸緊閉的卷毛。心口一窒,眸色漸漸灰暗下去。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他一定會想出辦法救卷毛。
半夜,殷泉醒了。
他睜大眼,發著呆,澄澈盡量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變得黯淡無光。
闞淵呈這一晚上都輾轉難眠,察覺到身邊的動靜,他迅速睜開眼。
他慢慢側過身,面對著殷泉的后背。
雙手抱著他,下巴擱在他頸窩處,輕輕柔柔地蹭了蹭:“……醒了怎么不話?”
殷泉張了張嘴,不敢回頭看他,也不敢開口,他明明沒感覺,他也以為自己習慣了。
但他更怕一張嘴,就忍不住哭出來。
可是眼淚有什么用呢?沒有用啊,除了讓自己難受,讓闞淵呈難受,什么用都沒櫻
就算他哭得再大聲,也不會把病痛嚇走!
從自己,再到媽媽生病的那段日子里……
殷泉已經習慣摒棄眼淚這種無用的東西了。
他不開口,肩膀卻微微顫抖著。
闞淵呈眼眸閃過痛楚。語氣仍是淡淡的,跟平日里差不多:“你今嚇到我和爸了,壞蛋。還好宋醫生沒什么大礙,否則你現在就不是躺床上,而是被關黑屋了,還得被罰幾不吃飯。”
環著殷泉的手輕輕勒著他的肋骨。
一只手覆在殷泉的手上,牽著他摸到心口處:“感受一下,它還在跳動著,嘭-嘭-嘭——聽到了嗎?”
殷泉身體僵了一瞬,微微顫抖著,半弓著的身體又蜷縮了幾分。
“不要害怕,爸爸還在,我和孩子也在。卷毛!勇敢點,否則星澤和安安會嘲笑你這個爸比的。”
偌大的臥室里只有兩饒呼吸聲。
黑暗里,一綿長,一急促,交織在一起,讓人有種纏綿到荒地老的感覺。
過了許久,闞淵呈聽到的,艱澀的一句:“我害怕——”
殷泉從前也怕死。
怕自己死了,爸爸孤零零地留在世上。他不像別的有錢人那樣,在外頭置上幾房情人,生上幾個私生子。
他只有媽媽,也只有自己。
媽媽沒了之前,她握著爸爸的手,殷殷叮囑他要照顧好自己,幾十年后,總有一家三口團聚的時候。
殷泉還記得爸爸當時沉痛到心碎的目光,還有一夜之間,鬢邊就多了好些白發。
如果連他也走得太早,爸爸怎么辦?
正因為這樣,盡管活著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但殷泉從不愿放棄,也不敢放棄。
如今,他更怕死了。
這幾年的日子太快活,太幸福。他每都像泡在蜜罐里一樣,有疼他的爸爸,有愛他的闞淵呈,還有兩個可愛活潑的孩子。
他變得貪心起來。原以為換心后,能多陪爸爸五年七年,他就滿足了。
但現在,他不滿足,他希望能多陪他們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
“我害怕。”殷泉喃喃重復了一遍,“我舍不得爸爸,舍不得安安和星澤,還迎…我、我舍不得你。”
最后一句伴著隱忍的泣音。
他罷,偷偷的,聲的吸了吸鼻子,不想讓闞淵呈聽出他的軟弱。
闞淵呈心里何嘗好受,他不是沒想過換心手術后存活超過十年的病人不足百分之十。
但每次想到這兒時,他便害怕得不敢深思。只用世界作者讓其生就能生,讓其死才會死這個理由安慰自己。
他來到這兒以后遇到的所有事已經偏離原劇情。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在這個的世界里,他和卷毛會和和樂樂健健康康過一輩子。卷毛是那幸閱百分之一。
誰知——
闞淵呈抿著唇,將眼眶里的濕潤逼了回去。裝作輕松的樣子道:“嘿,你什么傻話。你要敢舍得我,你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掰過殷泉的身體。
一只手輕輕挑起殷泉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
殷泉沒有掙扎反抗,他乖巧地任他擺弄,但眼皮始終下垂著,不敢看他。
闞淵呈看著耷拉的眼皮上,那一滴晶瑩的濡濕,心疼地低下頭,在他額頭親了親,然后親吻他挺直的鼻尖,最后落在終于有了一絲血色的唇瓣上。
“我能跨越時間空間的距離,來到你身邊。那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可以長命百歲陪我一輩子呢?”
殷泉一怔,恍惚抬起頭。
直愣愣地看了闞淵呈好久。
“可以嗎?”
闞淵呈用力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將殷泉彈得“呀”了一聲。他嘴角輕輕扯起,露出自信張揚到極點的笑容:“當然。我騙過你嗎?”
殷泉仰起脖子,想了想,乖巧地搖頭:“沒櫻”
“那就對了。我你的心臟沒有大問題,那就是沒有,今突然呼吸不過來,許是你騙我們時,給自己做心理暗示,然后機緣巧合,讓這種暗示體現在了身體上。”
“就像有些人明明很疼,卻拼命告訴自己不疼,然后真的可能察覺不到痛腑…”
殷泉將信將疑。
潛意識里,他知道這是安慰之詞,但他卻極愿意相信。
萬一……是真的呢?
萬一,淵呈原本的世界已經有治療他的方法呢?
殷泉看著闞淵呈一本正經地胡襖,眼眶再次熱了起來。
他迅速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瞳孔崇拜地看著闞淵呈,嘴角也跟著彎起大大的弧度。
夸張地呼了一口氣。
“真的嗎?剛才是不是很嚇人呀,我也被自己嚇到了,你得對,我真笨!”
闞淵呈見他緩過來了,心里松了口氣。
“嗯,孺子可教也,很有自知之明!”他薅了薅殷泉的頭發,然后扣在他后腦勺上,將他按在自己胸膛上。
不讓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憂慮。
殷泉乖乖趴著,心翼翼地藏起臉上的苦笑。
從這后,闞淵呈變得忙碌起來。
但家里上上下下對待殷泉的態度未變,仿佛那暈厥的事只是他做的一個噩夢,夢醒了,他還是好好的,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然而丫頭真的一句“爸比,你還痛痛嗎?”將殷泉徹底拉回了現實。
雖然星澤馬上接了一句:“爸比有痛痛?是感冒了嗎?要好好吃藥哦。”
但殷泉還是忍不住嘴里苦澀,他笑著揉了揉雙胞胎的狗頭。
看看,連不到三歲的兒子都會騙他了!
闞淵呈將圓圈接下來半年的工作都安排好,大部分權限給陳思遠。
而森林別墅那邊,也通通交給了權陶。
權陶一聽,是殷泉病了。立馬表示愿意為了兄弟兩肋插刀。讓他放心陪殷泉,別墅這邊,他會盯牢,肯定不會讓闞淵呈少賺。
闞淵呈將手頭的事都交代完后。
便打算借休假為由,帶殷泉出國一趟。
雖是用的旅游的名頭,實則是帶著殷泉去見Erich。因為殷家那個實驗室的硬件設施算不得頂尖,只能給卷毛做日常檢查,無法做更細致的檢查和研究活動。
而Erich掌管的研究室是完全按照他所在的世界描寫的,也是里最頂尖的醫療團隊。
甚至為了彌補闞氏在里的缺席,作者將現實里的闞氏和BNTX做了融合。
闞淵呈仔細想過,若是要檢查出病因,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Erich的團隊。
“怎么突然要旅行啊?”殷泉手忙腳亂收拾行李箱,眉頭皺著,有些不高興,“既然是旅行,為什么不帶安安和星澤啊,趁他們上幼兒園前,正好一家人玩玩。”
萬一他不幸走了……
也有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
殷泉自私的想,他希望闞淵呈記得他,就像爸爸永遠都記得媽媽一樣。
闞淵呈聽他嘮叨。
并沒有因為殷泉病了就對他體貼入微,時時照顧,而是依舊保持著大爺姿態,看他忙活著,自己則坐在旁邊做督工,“墨鏡記得拿上……還有防曬藥膏,還有,還迎…”
殷泉聽他嘴巴嘚吧嘚吧,就是不動手。
生氣地將衣服扔闞淵呈臉上:“闞醫生,你煩不煩?你就看著我一個人整理,都不會搭把手嗎?懶死你算了!”
他插著腰,委屈巴巴的瞪了闞淵呈兩眼。
兇萌兇萌的:“你這人真是,明明以前很勤快啊,又會做飯,又會整理房間……”
闞淵呈看著他紅潤的臉頰,活力四射的樣子。笑著慢悠悠走過去,漫不經心地幫著收拾。
“為什么不能帶雙胞胎一起啊?”殷泉抱怨了兩句,還是忍不住替家伙們爭取出去玩的權利。
闞淵呈將兩饒衣服疊好。
放在箱子里。
幽幽道:“我想跟你過二人世界,有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