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的房門就被打開了,她不敢相信,來者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滿身酒氣,一臉褶皺與猥瑣,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激動不已,如同一只餓狼一樣,靠近她,他告訴她,他為了她,可是花了整整五十兩白銀。
妙顏覺得惡心極了,她跪在地上,懇求那個老人放過自己,說自己是被人強行賣進來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龐,她緊緊攥住身后早已打碎的碎盤,渾身顫抖著,又抑制不住的向后退,遠離那個向自己越來越靠近的老人。
老人見她楚楚可憐,無比害怕又無助的模樣,臉上興奮更甚幾分,他一把抓住妙顏藏于身后的手,碎片猛地掉在地上,老人望著妙顏早已因震驚而木愣的臉,一臉□□道:“呵呵!小美人,你是想殺我,還是要自殺?你知道嗎?這種小把戲,我見過太多太多了。”
夜幕降臨,天都城,高樓林立的大街小巷依舊車水馬龍,人群熙來攘往如潮水,萬千燈火大放光明,甚是繁華熱鬧,醉春樓更是車馬盈門,賓客如云。
就在所有人都沉湎于酒色之中,而無法自拔時,一位衣衫不整滿身血污的老者氣喘吁吁,神色慌亂的出現在樓上過道上,嘴里急呼道:“快叫郎中,快叫郎中,要出人命了。”
所有人都驚愕不已,等反應過來,紛紛跟著老人來到房間,只見一個即使額頭鮮血淋漓,陷入昏迷,也依舊緊緊抓住自己胸前衣服不放手的女孩,躺在地上。
所有人只看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么。
燈光幽暗的黑屋里。
“不要碰我。”躺在鐵籠里的妙顏濃密的羽睫動了動,從噩夢中猛地睜開眼。
有女孩驚叫道:“她醒了,你們快看。”
妙顏渾渾噩噩,望著黑漆漆的屋子坐起身來,借著微弱的燈光看到又黑又臭的屋子里,關著十幾個女孩,她們同自己一樣,衣冠不整,渾身是傷,看上去狼狽不堪,
她不知道這是哪里,只記得,她在老人要扯下自己衣物時,不顧一切地用盡所有力氣,掙脫老人,然后毫不猶豫地一頭向墻上撞去,之后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那時她想,她寧愿干凈的去死,也不要任人糟蹋的活著。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裹著厚厚的紗布,劇痛無比,想必是之前愈合好的傷口又被她撞開了。
“我睡了多久?”她問身旁的女孩。
“一天一夜。”女孩告訴她。
女孩道:“聽說你是因為不愿接客,寧愿撞死,惹怒了鴇母而被送了進來,喂!好死不如賴活著,你下次莫要再撞墻了。”
又一個女孩問她:“你長的真好看,你本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也是因為窮的揭不開鍋才把你賣到這里的嗎?”
妙顏便將自己的遭遇告訴了她們。
她也從她們口中得知她們在醉春樓的名字,她們告訴她,這里是醉春樓的地下暗室,是專門用來關押和懲罰尋死覓活,想要逃跑,或因沒有接待好客人,做錯了事的□□的地方,而她是這里面唯一一個因為自殺關進來的。
只有等鴇母不再生氣,才會被放出去。
有女孩讓她想明白點,對她說:“鴇母說進了醉春樓,便生是醉春樓的人死是醉春樓的鬼,除非達官貴人愿意花重金為我們贖身,否則到死也別想離開這里。”
“沒有人為我們贖身的,我們身子骯臟,低賤如泥,那些人來這里,都是來尋歡作樂的,就算遇到一個喜歡你的,時間久了,也都會心生厭惡。”
房子四面都是石壁,沒有一扇窗戶,只有一盞孤燈照亮她們的世界,然而卻照不亮她們的心。
她們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只知道累了就睡,每隔一段時間門就會被打開,一個男人提著一個裝有稀粥的木桶,拿著一個木勺讓她們排隊拿碗打粥,一吼一叫的,極不耐煩,碗上面全是污漬,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妙顏用衣角將它擦干凈。
即使兩天未進食,待米粥盛到碗里,妙顏只嘗一口,就覺得難以下咽,勉強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
坐在旁邊的妙清喝完手中的粥,一雙眼直巴巴地看著妙顏放在地上沒有吃完的粥,“你不喝的話給我吧!”
妙顏將碗里的粥倒在妙清碗里。
“謝謝。”妙清看向她感謝道。
“不客氣。”妙顏坐到角落,將頭靠在墻上,心中迷茫而無助,只能望著那盞孤燈,耳邊很快傳來妙清夢囈的聲音。
“我要回家。”
“阿爹,阿娘不要賣我,我會好好聽話。”
而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子里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妙顏都還在黑屋里,她每天只能在如廁的時候離開屋子一會。
最后只有她一個人還被關在黑屋里。
孤燈昏暗,空氣混濁潮濕,有稻草發霉和干固血漬的味道,她每天躺在寒冷入骨的地上,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緊緊抱住自己,身體冰冷,全身酸痛的感受無時無刻不讓她刻骨銘心。
她渴望溫暖,哪怕片刻也好。
直到一個月后,失去自由的痛苦,快要她崩潰時,瘦弱的她終于被兩個彪形大漢提出黑屋。
鴇母盯著她的額頭,“再撞一次,這疤可就真的遮不住了。”她一改往日親切模樣,冷言冷語問她,“你是想繼續關在地下黑屋里過日子,還是想好好接客?”
妙顏望著遠處天空,是那般可望不可及,對她而言,身在醉春樓,無論在哪里,都如籠子里的鳥般,沒有自由,任人擺布,然而不同的是,在地下被關著,雖然痛苦煎熬,她的身體卻是干凈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堅定無比,“我不要接客。”她告訴鴇母。
鴇母見她油鹽不進,也不跟她再廢話,直接叫人把她拖下去單獨關著,什么時候悔悟什么時候出來,她到要看她到底能死撐多久。
兩個月后,妙顏的名字在醉春樓里人人皆知,她是有史以來在黑屋里堅持最久的人,甚至每天都有人拿她作賭,賭她能不能堅持到明天。
暗室里,妙顏早已骨瘦如柴,一張臉蒼白如紙,猶如死尸一動不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雙眼空洞地望著那盞微弱卻似乎永遠都不會熄滅的油燈,靜靜出神。
如果說讓她做□□生不如死的話,每天被困在暗無天日的黑屋生存,早已讓她生無可戀,她動了動冰冷麻木,沒有一絲力氣的身體,望著門口的破碗,緩緩伸出手,用盡所有力氣將它打碎,然后撿起一塊碎片,暗暗心想逃也逃不了,與其這樣不人不鬼的被關著,不如自我了斷。
碎片正要朝著手腕劃去,就在這時,暗室外響起的對話聲令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
“對了,聽說第一花魁百里千姿得了風疾,看了好些大夫,都說運氣好的話,還能再活三年,運氣不好的話,還有一年。”
“現在誰人不知?想要取而代之的人都排到了大街上,聽說就連最低等的流鶯里都有人自告奮勇擔當重任,被鴇母大罵了一頓不要臉后才消停。”
“鴇母只會讓才色雙絕的人當上花魁參加天都城下一屆的花榜比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癡心妄想的,就說百里千姿,她沒做花魁之前,可是前朝大將軍府的二小姐,號稱天都城第一才女。”
“就是,花榜比賽三年一次,到時候天都城所有妓院的招牌花魁,都會來咱們醉春樓表演才藝,供人品評,百客商議后,只會選出一位最美麗,最有才藝的第一花魁來,那些女的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那一刻妙顏放下了手中碎片,她想起了牙婆的話,“怎么樣?沒騙你吧!她這模樣一看就是做花魁的料,不瞞你說,她可搶手了,怡紅院,百花樓,極樂館好幾處地方都跟我要人呢!我都沒給,專門送到你這,誰讓我跟你的交情更深呢!”
“你再好好看看她,長得多好呀!明人不說暗話,你也知道,這么美的小姑娘有多么難得,十年都難遇一個,好多達官貴人都向我討要她,我都拒絕了呢!”
那一天,醉春樓里爆出了第二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妙顏出來了。
當鴇母得知妙顏要當花魁時,并不吃驚,只是瞇了瞇眼,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即使餓的皮包骨頭,五官也照樣出色的女孩,冷冷笑道:“我說怎么突然就回心轉意了,原來如此,只怕你未是真心當花魁,只是想拖延時間,好給自己找個機會逃跑罷了!”
“不。”妙顏跪在地上,看著鴇母,無比認真,“我只是想明白了,身在醉春樓,與其在暗室里關一輩子,不如吃好喝好的過一生,反正同樣都是失去自由身,而做花魁,誰不想往高處爬,請鴇母給我一個機會。”
鴇母似信非信地看著她,“算你識相,你模樣是不錯,只可惜你年紀太小,你要知道有史以來從沒有未成年的女子做花魁,和參加花榜比賽,更何況你只有六七歲,不是我不培養你,你還是好好做□□罷了,我會挑些好的客人給你。”
“鴇母,沒有并不代表不能有,第一花魁只會是才色雙絕的人,還有兩年時間,請給我一次機會。”
卻沒想到鴇母一口回絕道:“你的長相是沒有問題,可是你若想要用兩年就讓什么都不會的自己,才藝排名天都城所有青樓花魁第一,不是我說,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就算是再怎么天賦異稟的人,也不可能做到。”
“請鴇母給我三個月時間,若是三個月后,鴇母還是覺得我不行,我便不再癡心妄想,好好接客,說到做到。”妙顏跪在地上,依舊堅持道。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豈能再拒絕,我便給你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后,希望你不要忘記今時今日你說過的話。”鴇母冷冷看向她,眼神露出一絲不屑。
妙顏低下頭,“謝鴇母,鴇母放心,妙顏會銘記在心,絕不會忘。”
鴇母繼續道:“在這三個月里,你就做百里千姿的丫鬟,跟她住在醉花間,她每天只接待一位客人,你服侍她,她會教你。”
“是。”妙顏點頭答應,心里卻很清楚鴇母根本就沒指望她能當花魁,只是好讓她心甘情愿的做□□。
鴇母便叫來翠錦吩咐道:“送她去醉花間,讓百里千姿好生教她。”
她跟著翠錦來到四樓,翠錦在敲了敲一間房門后,小聲叮囑道:“她自從生病后脾氣就極不好,切記千萬不要惹她生氣,不管她說你什么,就算是打你,你也得忍著受著。”
說話間門被打開了,妙顏看到一個同翠錦一樣穿著打扮的人,翠錦告訴她,她叫翠煙,是專門負責伺候花魁的丫鬟,不過現在要服侍別人了。
妙顏叫了一聲翠煙姐姐,便看到翠煙目光對著自己看了又看,然后笑了又笑:“長得可真好看,像個小天仙。”說完朝屋里翻了一個白眼,“比有個短命鬼好看多了!”
是個人都知道她說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