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了，回到家那個毒婦非要打死我不可。”阿花看著被樹枝不小心劃破的衣袖，皺起了眉頭。
    周翰看向她，她只有自己的下巴高，身體纖弱清瘦，衣袖劃破的胳膊上，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的瘀傷，令人觸目驚心，那一刻他覺得他的傷害跟她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而她傷的那么重，只一臉平靜，一雙眼睛就像一汪春天里清澈流動的湖水，明亮有神，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堅韌和剛強，讓人不容小覷。
    “你父母打的？他們怎么舍得對你下那么狠的毒手？”周翰不禁驚詫道。
    她告訴他，“我沒有父母，我是孤兒。”
    他從她口中得知，她一出生就被她的親生父母給拋棄了，村里人說她長得像花一樣好看，便都叫她阿花，而撿到她的夫婦，男人是村里有名的酒鬼賭徒，女人是個眾所周知的潑婦，他們有一個傻兒子，她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家的童養媳，每天忍氣吞聲的生活。
    她問他，“那你呢？你臉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他轉過憎恨升起的眼眸，坐在海棠花鋪滿的地上，靠著海棠樹，望著連綿起伏，霧靄升起的遠山，不甘道：“和別人打架打的。”
    “為什么打架？”她挨著他的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他恨恨道：“他們給我取外號小黑子，說我是丑八怪，我忍了，但他們朝我吐口水，我氣不過，就動了手，他們人多勢眾，我沒有打過。”
    “我長得太黑，不管走到哪，都被人欺負和嘲笑。”他自慚形穢，迷茫而不甘，“是不是長得丑的人，就該被人欺負。”
    “萬物皆有缺陷，沒有人是完美的。”阿花望著他，這句話是她從一位教書先生口中聽到的，而他只是膚色很黑罷了，認真看，他其實長的一點都不丑，不過她知道就算她說了，他也不會相信，她知道周翰口中的他們是誰，便告訴他，“他們只看到了你的不完美，卻沒想到自己也有不完美的地方，他們怕狗，你要是養條狗，他們就不敢再欺負你了。”
    周翰神色微微一動，“真的嗎？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花說:“他們以前偷李大爺家的果子，被李大爺家養的狗追咬了，后來我看到他們遇到有狗的地方，都是繞著走。”
    “我要養狗。”那一刻周翰眼中燃起了一瞬光亮，連聲音都明亮了幾分，“等我養了狗我就不用忍氣吞聲，受他們的欺負了。”
    “嗯，我要去撿柴了，不然回家晚了又要挨打。”她望著陽光從云霧繚繞的山峰升起，站起身。
    “謝謝你，你是第一個沒有嫌棄我的人，我叫周翰。”周翰也跟著站起來，望著她的身影。
    “周翰。”她停下腳步，回過眸看著他，像是在確認他的名字她沒有聽錯。
    那一刻太陽從樹蔭下照射進來，她的眼睛一如陽光般清澈動人，滿樹海棠花香彌散在空氣中，撲鼻而來，在他眼里，她模樣勝過樹上最美麗的海棠花。
    “對，我叫周翰。”迎接著她的目光，他告訴她。
    第二天一早，阿花就看到周翰站在海棠花樹下手里牽了一條大黃狗，等著她。
    他對她說：“我想，所有人都討厭我，只有你愿意跟我玩。”
    “可是我要去撿柴，沒空和你玩。”
    “沒事，我有空，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撿柴，反正我一個人也無所事事，沒人管。”
    而后他每天都站在這棵海棠樹下等她，一路跟著她，找她說話，幫她撿柴，樂此不疲。
    不管她如何拒絕，他都不放棄。
    他跟著她撿柴，每天她的早食都只有一個紅薯，她卻有很多填飽肚子的辦法，她教他如何捕天上飛的鳥雀，捉地上跑的竹雞，老鼠，還有兔子，抓山谷里游的小魚，小蝦和毛蟹，哪些樹上結的果子能吃，哪些樹上結的果子不能吃。
    一年到頭，她還讓他認識了許多種類的野菜，告訴他哪些野菜可以入藥，功效是什么，那些都是她跟村里人學的。
    她也問過他，“你本是哪里人？為什么會來樹人村？”
    他卻在遲疑之后告訴他，“我跟你一樣也是孤兒，我的父母在我一歲時就不幸去世了，去世前，我的母親將我托付給了聾啞夫婦，我便跟著他們一起生活，不過他們對我很好。”
    他們也成了村里小孩們口中的奸夫□□，說阿花拋棄了傻子，和小黑子勾搭上了。
    而今天，上一刻剛從樹后面蹦出來看似很開心的周翰，下一刻就忍不住開始悲傷起來。
    “小阿花，今天我不能陪你去撿柴了，有人來找我了。”他一臉憂傷。
    “你去吧，我還是那句話謝謝你幫我，如果你有什么忙需要我幫忙，就給我說，我也一定會幫你的。”阿花道。
    “小阿花，明天我還會在這里等你的。”周翰像是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嗯。”阿花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小阿花，記住，明天我會在這里等你的，你一定要在這里等我。”離開前，周翰再次對她強調道，像是怕她忘記了，又像是對她的一個承諾。
    “我知道，我是不會忘記的。”阿花覺得他今天怎么還有點啰嗦，以前不見他這樣過。
    聽到她這樣回答，周翰沉重的心情似乎才開朗了起來，他像往常那樣，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一個笑容：“那我走了，小阿花，明天見。”
    分別了周翰，阿花獨自邁步在一條彎曲的山間小馬路上，積雪未化的路面被她留下了一串串腳印。
    筋疲力盡的駿馬不知何時出現在路上，沿著她的腳印緩緩走去。
    馬車里，男孩已經昏迷過去，身體卻任然哆嗦著。
    不一會兒，馬車就遠遠跟在了她的身后。
    她聽到車輪轆轆聲，回過頭，發現馬車上沒有馬夫，她站到路邊，好奇地看著馬車，等待著馬車從自己的身旁有過。
    很快阿花就驚奇的發現，馬車上不僅沒有馬夫，馬背上還插著一把劍。
    再通過被劃破的車簾，阿花看到了一個臉色慘白，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男孩昏倒在了馬車里，而馬恰好走到了她的面前，就停止了前行。
    顯然，馬車里的男孩歷盡危難，死里逃生，才僥幸活了下來，此時此刻，卻在寒冷的天氣下，生命垂危。
    “我得救救他。”阿花毫不猶豫地爬上馬車。
    “喂，你醒一醒。”阿花看到男孩握在手中的血刀，不敢靠近，只敢在一旁叫道，見男孩沒有反應，才敢走過去蹲在他的身旁。
    她望著男孩，男孩長得特別好看，是她見過所有男孩里最好看的一個，別的男孩簡直跟他沒法比，男孩身上穿著的衣服也非常好看，沒有一個補丁，腰間掛著的一枚黑白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
    “你很冷嗎？”見男孩表情痛苦，身體瑟瑟發抖，阿花對他道:“我馬上帶你去烤火，我知道附近山林里有一個山洞可以生火。”她拿掉男孩手中的血刀，吃力地扶起男孩，男孩身體特別的冰冷，身上散發著逼人的寒氣，她被凍得直哆嗦。
    “我可以自己走。”許久男孩有了意識，睜開眼，看向扶住自己的女孩，聲音沙啞道。
    “好。”阿花松開手，而男孩剛拼力地站起來，卻不到一會兒又倒了下去。
    “我扶著你。”阿花再次扶起男孩看著他。
    “謝謝你。”男孩望著女孩，她衣衫襤褸，灰頭土臉，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朝露般清澈純凈。
    “不用謝。”阿花費勁地攙扶著男孩，跌跌爬爬地走著。
    窄小的山洞里，阿花熟練地用打火石和一些干柴生起火。
    “謝謝你，救了我。”男孩坐在火堆旁，感激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女孩，“我叫獨孤容隱，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花。”她的聲音很干凈明亮。
    “阿花。”容隱低聲念著，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到阿花兩字然后問道：“是這樣寫的嗎？”
    阿花茫然地看著地上的字，搖了搖頭，“我不識字，我只知道我叫阿花，但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寫。”
    “你的母親沒有教你嗎？”容隱問道，他的名字就是他母親教的，而他一歲多就開始學寫字了。
    “沒有，我是孤兒，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了，村里人說我像花兒一樣好看，便都叫我阿花。”阿花低下頭，她很想學寫字，學寫自己的名字，但她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拋棄了，也從來沒有人教她寫字，撿到她的夫婦跟她說，他們是在一棵大樹下發現她的，那時候她被一塊小被褥包裹著，他們以為是別人落下的行囊才走過去的，卻沒想到是一個被人丟棄的嬰兒。
    “不過我現在知道了，我想我的名字應該就是這樣寫的。”阿花望著石壁上容隱寫的字，“謝謝你，你的字寫的真好看！”
    她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學寫著自己的名字。
    “需不需要我教你？”容隱看到她笨手笨腳的問道。
    “好。”阿花停下手，看向他，他的臉很好看，帶著一種天生而來的自信，讓人覺得他好像無所不能。
    容隱學著他母親教他寫字時候的動作，握住她拿著樹枝的小手，她的手很粗糙，布滿了傷痕，不過卻很溫暖，他握著她的手在地上一筆一筆教她學寫自己的名字。
    寫完，阿花看著地上的字，“謝謝你，我會了。”
    容隱卻并沒有松手，他握著她的手繼續寫著自己的名字“獨字，撇、彎鉤、撇、豎……”
    再次寫完，他告訴她，“這個是我的名字，你記住我，我會記住你的。”
    阿花看著地上容隱的名字，長長的睫毛忽閃著，“我記住你，你記住我？”
    容隱點頭：“我記住你，你記住我，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到時候你就不用這么冷的天還出來撿柴了。”他知道她的養父母一定對她很不好。
    阿花還在遲疑，容隱餓了很久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他尷尬地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阿花拿出放在背簍里的紅薯遞給容隱，“吃吧！”卻沒想到自己的肚子也餓的咕咕響了起來，她才想起自己早上什么都沒吃，容隱把地瓜分成兩份，把多的一份遞給了她，“我們一起吃。”
    阿花接過容隱分給她的地瓜。
    “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阿花問容隱。
    “我家在天都城。”容隱剛開口說道，就聽到不遠處的山林里，鳥雀驚起，似有人群正向這邊迅速靠攏。
    察覺自己被發現了，容隱來不及再說，他擔憂地看著阿花，“他們來了，我必須馬上離開這里，你也要離開這里，回家才安全。”
    “我幫你去引開他們，你現在這樣，他們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找到你。”阿花不知道容隱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被人追殺？但她知道他現在很危險，那些人很厲害，不找到他不會罷休。
    “不行，他們一定會殺了你的。”容隱看著她，神情嚴肅，心卻被她輕輕觸動著，蕩起了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