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一早,月卿早早起身,她穿著一身男裝,就像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將房間收拾干凈,打開門,便見凌霄端著一食盤,食盤里一碗湯面,他一臉幽怨和愁緒,站在門口看著她。
月卿看到凌霄先是驚愕,她本想早點起來幫他做些什么,卻沒想到他起的比她還早,再三看清楚他的表情后,她暗暗心想,他就這么不愿意待見自己?
凌霄冷冷瞥了她一眼,將食盤遞給她,語氣很是不情愿,“快點吃完。”
“好。”月卿接過,凌霄又道:“吃完跟我去爬山。”他語氣微冷。
月卿端著盤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一雙水眸驚疑地看著他,“爬山干什么?”
凌霄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逼近她冷笑道:“殺了你。”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本以為會嚇到她求饒,卻不曾想,她臉上害怕不再,而且看著他的眼睛,臉上笑容如花綻放:“你不敢,也不會,其一你若殺了我,師父定不會放過你,其二你若真想殺我,便不會在離塵院,師父還在時就承認。”
“人小鬼大。”凌霄白了她一眼。
“謝謝夸張。”月卿朝他甜甜一笑,端著湯面轉身進屋。
凌霄看著她的背影,告訴她,“公子要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每天早上吃完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著我去爬梨落山后的那座山。”
月卿吃完飯,跟著凌霄離開離塵院,走在連綿的梨花林,她看著前方故意走的很快的凌霄,忍了又忍,道:“凌霄,你能不能等等我,我的腿沒有你的長,走不快。”
凌霄停下腳,很是不耐煩,“小拖油瓶,照你這龜速,只怕爬到天黑也爬不到山頂。”
月卿知道凌霄不喜歡自己,是因為她讓師父破了例,而她原本的身份很不光彩,不過想他現在因為自己天天要爬那么高的山,她心里其實挺愧疚的,甚至有點同情他,畢竟,爬山本就不易,更何況是因為不喜歡的人要爬的山。
她看著凌霄,剛生出一點歉意和同情,就看到凌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登時收回了臉上的不耐,掛起一絲虛偽至極的笑容,走向自己。
月卿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要干什么,就看到他站在自己的面前,指了指遠處的大山道:“小屁孩,你看你要爬的那座山,是不是很高?你知道嗎?現在這個還只是小菜一碟,往后只會越來越難,越來越苦,這梨落山里設有十種陣法,我們現在就站在其中的一種陣法之中,只要走錯一步,就會命喪于此,而梨落山之外你要爬的那座山,也很兇險,懸崖峭壁,飛禽走獸皆可要了你的小命,師父讓我每天帶著你,就是為了讓我護著你,可我是個粗心大意之人,你小小年紀,我實在于心不忍,看你每天這樣辛苦又危險。”
月卿才知道師父讓他每天陪她一起,不是為了讓她有個伴,而是為了讓他護著她,她愣愣地看著他,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就看到他將手伸進衣領里,費力地摸了好半天,取出一個裝的滿滿當當的錢袋子,打開,只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銀子,他面色難掩心痛道:“奈何你無家可歸,無依無靠,好在我從小就節儉,攢了這些銀子,雖說不能讓你一生無憂,卻也至少能讓你吃用到成年,小孩,這梨落山實在是不適合你,你還是拿著這些銀子離開吧,我知道有好幾個不錯的慈幼院,都非常好,怎么樣?”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月卿,甚是期待。
月卿低下頭,“抱歉,我不想離開。”
凌霄笑容僵硬在臉上,“為什么?”
“因為這里就是我最好的歸宿,哪怕只有七年。”
凌霄氣的直咬牙,“你怎么能這么不識好歹?”
“你為什么那么想讓我走?”明知道答案,月卿卻還是問道。
凌霄直言道:“因為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討厭你,你留下來,我每天都要爬那座該死的大山,我也不想跟一個青樓女子,相處在同一個屋檐下,還有就是公子在我心中完美無瑕,我不希望他的身邊留有一個這樣過往不堪的人,并且還收她為徒,若有一天被天下人知道,定會叫人笑話,令人不齒,奈何我家公子心善。”
他說了這么多,其實對她的不喜都是因為她的過往,以及那該死的天命之說。
雖然他知道這樣說,對她一個小姑娘很是殘忍,卻改變不了他心中所想,頓了頓,繼續道:“總之你留下來,咱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必定過得不會舒心,所以,與其心里都隔應的慌,倒不如你拿著銀子離開,對你我都好。”
說完看著她,只見她臉上無半點難堪,只那雙眼難掩黯然,卻也沒有生氣,還很心平氣和地對他道:“討厭我是你的事,而我的過去,我也不想,我很抱歉,讓你因為我每天都要爬那座山,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以后的衣服都可以讓我洗,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
凌霄是又驚又怒,好一會,他冷靜下來,盯著月卿,憤怒道:“你是想害死我?讓你給我洗衣服,呵,若是讓公子知道了,定會覺得我欺負你,要我好看,我才不要。”
月卿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只能委屈你了。”
她繞過凌霄,向那座大山走去。
凌霄看著月卿不以為意的身影,簡直被她氣的直跳腳,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后頸衣領,將她拎起,“喂,臭丫頭,你以為我是在唬你嗎?我都給你說了梨落山里陣法重重,那座山更是兇險無比,你是不是不相信?”
“沒有。”月卿掙脫掉凌霄抓著自己后頸衣領的手,惱怒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她依舊向前走去。
“真的冥頑不靈,不見棺材不落淚。”凌霄氣憤難當,他施展輕功,越過月卿。
月卿看傻了眼,羨慕的眼光看著凌霄輕而易舉的越過自己,可以毫不費力以最快速度到達他想去的地方,禁不住道:“凌霄,你好厲害,你都這么厲害,那師父得有多厲害呀?”
“凌霄,我什么時候可以學習武功?”
“想學武功,等爬上那座山再說吧!”凌霄望著遠處的大山,嘴角勾起一絲人畜無害的笑容,“出了梨落山,你呢就慢慢走,我呀就先行一步,在山頂等你。”
“啊?”月卿看著凌霄,不敢相信,“你不打算和我一起?”
凌霄搖了搖頭笑了笑,“你太慢了,我想只有等你嚇得哭爹喊娘,尿褲子的時候,也許就會知道我說的沒有錯。”
“喂!”月卿看著凌霄,叫道:“凌霄,你不能這樣。”但望著凌霄消失在眼前,她無奈只能向那座大山爬去,好吧!她一個人也可以。
大山山勢險峻,陡峭不平,看著只是一座山,卻有太多彎彎繞繞,加上周圍云霧繚繞,月卿不熟悉路,只能憑著感覺向上爬,她小心翼翼走好腳下每一步路,生怕一疏忽大意就被摔的頭破血流,面目全非。
而凌霄站在山頂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甚是悠然自得,他打算等太陽落山,就下山去尋她,看她是如何號啕大哭的,一想到這里,他的嘴角就不由勾起一絲愉悅的笑容。
可他不知道的是,月卿幾年未曾出門,面對曲折,錯綜復雜的山路,就像一只無頭蒼蠅,只能憑著自己的一腔熱血到處亂竄。
山路崎嶇難行、磕磕絆絆,她的手掌和膝蓋早已摔出了血,即使這樣她眼中的光芒也未曾稍減半分。
待到太陽快要落山,凌霄快步向山下尋去,他已經迫不及待看她淚流滿面,悔不當初的模樣,想想就覺得很解氣,然而他一路找去,直到半山腰,不僅沒聽見一絲哭聲,連人影也沒有見到,他不禁有些納悶,按理說,她就算是蝸牛,爬也應該爬到這里了,這山雖然彎彎繞繞,路口縱多,但都會有一個交叉口,她能跑到哪去?“臭丫頭,死丫頭。”心里隱約感到一絲不安,他不由拔高嗓門,喊了喊。
未聽見回應,他按耐住內心的忐忑不安,安慰自己,她一定是討厭自己叫她臭丫頭死丫頭,所以才不理他,于是好聲好氣地喊道:“月卿,月卿,你在哪里呀?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我錯了,我不應該丟下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出來吧!咱們回去了!”
“……”然而半響,依舊沒見回應,“完蛋了!”他開始焦急起來,一想到等會公子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后的神情,他不由打個冷戰,一顆心也沉若到了谷底。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哀嘆著皺起眉頭,太陽已經落山,天黑了,那就麻煩了,到時候,山里的野獸就會出沒,她一個小姑娘,要如何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安然無恙的度過一夜,“不行,我要去找公子,男子漢大丈夫,要敢作敢當,不能慫。”他告訴自己,疾步向山下趕去,心中暗暗祈禱,月卿啊!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離塵院,書房里,夜薄雪一身白衣出塵如仙,端坐在書桌前,修長優美的手指輕執一本書籍,目光柔和而專注,待看完最后一行,他抬眸看向窗外,天色已黑,而他們卻還未回來。
他放下手中書籍,取出掛在墻上的佩劍,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個身影“撲通”一聲,跪到自己面前,雙眼含淚,端的那是一個懊悔和自責。
“月卿呢?”他平靜地問凌霄,只一雙眼不動聲色地沉了沉,心下明了幾分。
便看到凌霄一時間聲淚俱下,哭的悲切動人,“公子,我錯了,我不該丟下月卿,我把她弄丟了。”
夜薄雪經過他身旁,聲音平淡而堅定,“她若有好歹,從此,你不必留在我身邊。”
天空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月卿狼狽地躲進一個小山洞里,身上傷痕累累,抱住自己的雙腿,將腦袋埋在臂彎里,不敢動一下,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就在不久前,她看到了一頭出來覓食的野狼,為了躲避它,不小心滾下了一個山坡,渾身都摔傷了,還被樹枝劃破了胳膊。
夜風吹過,有些微涼,她擔心凌霄和師父能不能找到她,她會不會被野獸發現,食成一堆白骨。
凌霄現在會不會很自責很后悔任性拋下自己?
應該不會,他那么討厭自己,巴不得自己離開。
師父會擔心她。
這個時候了,他們應該都在找她的路上吧?
她這樣想著,抬起頭便看到一雙發光的綠眼,一只龐然大物,兇惡地靠近自己,讓她驚嚇地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