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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宋焰家的第一夜，許沁遲遲睡不著。
    晚飯是許沁和舅舅一家人吃的。宋焰趕時間,沒吃飯走了。
    至于為什么會趕時間,大家都心知肚明。
    而許沁呢,反正事情做都做了,也懶得尷尬了。
    舅舅和舅媽性格都好,不拘禮不矯情，一頓飯吃得還算自在。
    吃完飯了,舅舅和舅媽收拾碗筷,許沁看幾眼,要動未動的；翟淼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頭也不抬：“我都不幫忙,你別插手了。他倆配合得好著呢。”
    晚上她又在院子里跟舅舅一起做了會兒木工，沒怎么說話，只有刀片刨過木頭的刷刷聲，原木的清香散在冷風(fēng)里。
    沒玩多久，長輩們睡覺早,許沁也早早回房休息。
    可不知怎么的,睡不著。
    大抵任何人在生活發(fā)生重大轉(zhuǎn)折時,都難以入眠。
    更何況,此刻她一個人待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
    夜，越來越深。
    看看時間，已是凌晨一點。
    許沁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忽然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月亮出來了，照得窗戶亮堂堂的。
    今夜月色極好，樹影斑駁投在木窗之上。她側(cè)身躺著，望著嶙峋的樹影，覺得像一幅靜謐的水墨畫。
    宋焰便一直住在這里。
    正發(fā)怔之際，手機響了。
    她知道是宋焰，立刻竄起身抓了手機接起來：“喂？”
    “還沒睡？”他問，他那頭很安靜，襯得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格外好聽。
    “你怎么知道？”她趴在枕頭上，問。
    “電話接得太快了。”他失笑，“也猜到你應(yīng)該睡不著?！趺?，不習(xí)慣？”
    許沁拿食指摳了摳額頭：“有點兒。”
    他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難過？”
    “沒?！彼龁∪灰恍Γ雒嫣苫乇桓C里。
    那頭，宋焰腳步輕輕出了樓，走上了操場，說：“抱歉，我也沒想到事情這么突然，不然陪你在家住一段時間，你可能會習(xí)慣一點兒?！?br/>     “沒事?！痹S沁說，“又不是第一次見舅舅舅媽。再說，以前讀高中的時候，他們還挺喜歡我的。”
    “他們現(xiàn)在也喜歡你?！彼窝嬲f。
    他似乎走到了一個風(fēng)口，聽筒里風(fēng)聲呼呼響，他捂住了避開，待風(fēng)聲消退下去，又問，“跟舅舅他們相處自在嗎？”
    “嗯，晚上跟舅舅刨了一會兒木頭花。”許沁說，兩只腳在被子里舒展著蹬了蹬，問，“你呢，晚上在干什么？”
    “整理內(nèi)務(wù)，訓(xùn)訓(xùn)隊員，訓(xùn)訓(xùn)狗?！?br/>     “是上次地震里那只救援犬？”
    “嗯，你不知道吧，它表現(xiàn)突出，記了二等功。”宋焰道，“那狗崽子機靈，知道自己立功了，成天昂著狗頭搖著尾巴拽得二五八萬。等我這幾天好好收拾收拾它?！?br/>     許沁被他逗笑了，來了興致，又重新翻身趴著，問：“它叫什么名字?。俊?br/>     那頭風(fēng)大，他輕輕笑了一聲，說：“小孟?！?br/>     “……”許沁食指一下下?lián)钢眍^，“不會是因為我吧？”
    “你說呢？”他悠悠地反問。
    “只能是因為我，不然你給我等著吧?！彼y得“恃寵而驕”。
    他一下子笑出了聲。
    她也笑：“它多大了？”
    “快四歲?！?br/>     “跟你感情很好？”
    “廢話?！彼俅蔚偷偷匦α耍f，“喜歡我?！幌矚g我。”
    不知為何，她這邊，心撲通一下，也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夜深人靜，一根電話線，連著兩頭淺淺的呼吸和思念。
    “你今天怎么睡這么晚？”她問。
    “也不太習(xí)慣?！彼@，有些無奈。
    “怎么了？”她略一思索，故意問，“在家休養(yǎng)久了？”
    “把你一個人丟家里了。”他說。
    以前每次回營地都異常爽利，這一次，卻有了牽掛和羈絆。
    她一低下頭，無聲地笑了。
    明明知道，可是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才開心。
    漸漸，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笑什么？”他問。
    “被子里，床上全是你的氣味?！彼f，聲音在夜里格外輕柔。
    她不會意識到這句話對他的撩撥力有多大。他聽著她在電話那頭嬌軟的聲音，想著她在他床上滾動的模樣，一時有些心癢難耐，終究卻只能長長地隱忍地呼出一口氣，壓抑下去。
    她趴在溫暖的被子里，他立在冷風(fēng)的操場上，一來一往，竟不知不覺聊了半個多小時。直至她睡意來襲，慢慢打了幾個哈欠。
    他叮囑她睡覺，要掛電話了，臨了又喚一聲：“許沁。”
    “嗯？”
    “工作忙起來，不能經(jīng)常聯(lián)系，你別瞎想?！彼窝嬲f，“但一有空給你發(fā)短信?！?br/>     “知道啦。”許沁縮在被窩里，輕聲地說，睡意漸濃。
    “乖啊?！?br/>     “唔?！?br/>     被子上枕頭上全是他的香味，她蜷縮其中，漸漸闔上眼，安然入眠。
    第二天一早，許沁在木窗照射的陽光中醒來，雖然前一晚睡得晚，但人精神不錯，絲毫沒有困乏之感。
    洗漱完畢，吃過舅舅做的早餐，打車去醫(yī)院。
    許沁坐在出租車后座，靠在窗邊望著外頭的高樓大廈。
    忽而想起上一次打車上下班還是那次暴雨后，她的車報廢了。那段時間，她坐在車內(nèi)的心情可謂是低沉冷抑的。
    如今，她一顆心依然平靜，卻是在安穩(wěn)之中，有了落腳之處。
    而雖然要與宋焰分別一個星期，她卻不會因此影響工作。畢竟，這份情感更像是成了身后的一座靠山，反而叫她在工作中更加投入，更加冷靜從容。
    只是偶爾在忙碌的間隙停下來，看一眼他數(shù)小時前發(fā)的短信，回復(fù)幾句，而他或許要等很晚或是第二天才看到才能回。
    偶爾也會在思維一晃的時候，想想此刻他在干什么?；蛟S在操練，繼續(xù)在集訓(xùn)，或許在出勤，或許消防車剛好經(jīng)過醫(yī)院門口的大街。但她只是一想，便過了，便繼續(xù)插兜穿梭在醫(yī)院的走廊里了。???.BiQuGe.Biz
    醫(yī)院的工作依然忙碌，求醫(yī)者依然進進出出。不同之處大概是那個來醫(yī)院鬧事的男人和他母親成了釘子戶，天天來醫(yī)院報道，指責(zé)李醫(yī)生害死了他老婆兒子。
    醫(yī)院考慮到李醫(yī)生的安全，給了他休假。
    那男人和他母親找不到發(fā)泄點，便廣撒，在醫(yī)院門口拉了橫幅，每每有醫(yī)護人員進出便破口大罵，遇上病人則詛咒連連。
    民警來疏導(dǎo)勸解了幾次，嘴皮子都說干，也斥過那男人幾回。但那老婦仗著上了年紀，動輒潑皮耍賴，打滾哭喊。民警也煩不勝煩，又沒別的辦法，一來二去，再不管了。
    那一家子人更肆無忌憚，估計是打定了主意：橫豎他們不要臉面地耗著，醫(yī)院遲早會招架不住。
    幾天下來，同事們也對此有了怨言。工作本累身累心，上下班還被人指著罵爹娘罵祖宗，誰碰上了會心情好？
    許沁每天在他們的咒罵聲中上下班，倒一臉平淡，不受影響，沒聽見似的。
    幾個護士卻沒她淡定，小西以前每天上班說的第一句話都是吃了什么好東西，現(xiàn)在成了吐槽：
    “剛進門又被罵了。外頭那家子人什么時候走?。空嬉谠蹅冡t(yī)院賴到天荒地老了？”
    小東卻道：“賴著賴著吧，最怕醫(yī)院息事寧人給他們錢。那才慪氣呢?！?br/>     小南說：“放心吧，不會的。我那天找劉主任打聽了，說這次領(lǐng)導(dǎo)態(tài)度堅決，把病例資料和錄像全封起來送去第三方鑒定了，堅決不賠錢，一分都不賠。不然開了這先例，以后誰都往咱們?nèi)号龃桑斶@兒是銀行還是怎么的？”
    小北也說：“是。賠錢不說明李醫(yī)生診斷錯了？以后李醫(yī)生還怎么工作？為了他的榮譽和尊嚴，也不能賠錢。”
    小西聽他們這么說，氣便消下去了，道：“不賠錢行，罵罵唄。只要不讓他們得逞，被罵幾句我心里頭也樂意?！?br/>     許沁和往常一樣，沒有參與她們的談話，只認真為工作做著準備。
    自地震救援結(jié)束后，她成了院里的名醫(yī)生，是這次提拔主治醫(yī)師的不二人選。
    徐肯教授也開始頻繁點名讓她跟著做手術(shù)給他輔助，有時連重大案例都直接交給她主刀，他在一旁指點教導(dǎo)。
    只是，徐教授還和往常一樣對她沒有半點好臉色，甚至比以往更嚴厲苛責(zé)，幾乎是到了挑刺的地步。有好幾次，竟在一眾醫(yī)生和護士面前訓(xùn)誡她。
    要是別人，恐怕要被罵得面紅耳赤，待不下去。
    但她并不太在意，自動忽略他刻薄的一面，提取出關(guān)鍵信息，抓緊每次機會跟他學(xué)習(xí)。
    可漸漸有了閑言閑語，從同事醫(yī)生傳到護士口中，又從護士口中傳到許沁耳邊。說許沁背景強大，早內(nèi)定了。而這次在地震救援里表現(xiàn)突出，剛好給了院領(lǐng)導(dǎo)借口名正言順讓許沁升職。
    徐肯教授迫于院方壓力，沒辦法，只能帶她。但畢竟教授有脾氣，便對她各種打壓教訓(xùn)。
    外頭傳得厲害，許沁卻不覺得徐教授是這種人。
    小西還挺替她不平的，說：“燒傷科的楊思佳醫(yī)生太煩人，自己醫(yī)術(shù)比不過許醫(yī)生，成天在背后嚼舌根。”
    許沁沒往心里去，低頭認真洗著手，琢磨著不久前跟著教授一起執(zhí)刀的手術(shù)過程。
    小東也說：“徐教授真是一根筋，對許醫(yī)生第一印象不好，轉(zhuǎn)不過彎來?！彼?jīng)也對許沁第一印象不太好，可這半年工作下來，發(fā)現(xiàn)許沁這人雖然不太說話，看上去淡漠，但認真負責(zé)，一心對事，不搞人際關(guān)系，沒有彎彎繞繞，反而處得輕松舒服。
    許沁想著手術(shù)中的事兒，沒太注意到她們的對話。
    直到小北沖進來，直喘氣：“完了完了，出事了。那男的和他媽要跳樓，現(xiàn)在兩人都爬到門診部樓頂上去了！”
    “誰啊？”
    “那天天在門口鬧事要賠00萬的！”
    眾人：“……”
    “讓他跳，死了活該！”小西最先吐槽，“還真是一出接一出的，沒完沒了了?！?br/>     小南輕輕推了她一下，可轉(zhuǎn)而又道：“不會真跳吧，應(yīng)該是鬧鬧，這種人最怕死了。估計是鬧了這么久，看醫(yī)院不松口，不給錢，玩這套。”末了給一句評價，“真夠無賴的?！?br/>     “可是這套能鬧出轟動效應(yīng)啊，現(xiàn)在醫(yī)院門口都癱瘓了?！?br/>     幾人往外走，去看情況。
    許沁洗完手，插兜往辦公室方向走，她沒興趣湊熱鬧。
    身后，小東抱怨：“拿命來要挾，這回院里沒辦法了。要他們真跳樓死了，我們醫(yī)院完蛋了?！?br/>     小西道：“先別那么說，已經(jīng)通知110和11了，先把他們從樓上弄下來。”
    這回，連小南都忍不住了，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當消防員的男朋友童銘，氣憤道：“浪費社會資源，這種人怎么不去……”
    話到嘴邊，想著要是死了，醫(yī)院消防隊兩頭都倒霉，一口怒氣又生生忍了下去。
    而許沁聽到11這三個數(shù)字，驀地停住腳步，想起跳樓也歸消防員管。
    她不免蹙了眉，
    想一想，轉(zhuǎn)了身，決定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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