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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沁趕到公安局,孟懷瑾付聞櫻還有孟家?guī)讉€伯伯姑媽堂哥侄兒都在。
付聞櫻見到宋焰,臉色變了變,不肯上前。
二姑媽過來許沁身邊,交代:“沁沁啊,去跟你哥好好說,這事兒不能鬧著玩兒。姑媽看著他長大,他是什么樣的孩子,家里人都清楚。要是有人害他,誣陷他,你讓他跟家人講,我們會站在他那邊,幫他解決。可他得開口說話呀。他有什么委屈,得說出來啊。你跟他說別怕啊,天大的事,我們會給他頂著。”
孟懷瑾滿面憔悴,道:“沁沁,你跟他說,有什么事回家解決。別毀了自己前程。”
二姑媽又叮囑:“這罪名不好聽,再說爺爺年紀(jì)大了,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多傷心啊,是不是?”
許沁只能點頭。
警察帶了許沁他們?nèi)徲嵤遥熳叩介T口了,宋焰停下。
許沁詫異地回頭望他。
宋焰說:“我不進(jìn)去了。”
都是男人,誰的落魄樣子愿意給別人看,更何況情敵。
“嗯。”許沁眼神略帶歉疚。
宋焰目送她進(jìn)去,抿緊嘴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氣。
要說不吃醋,那是假的。
……
審訊室內(nèi),孟宴臣靠坐在椅子上,微仰頭望著天花板,顴骨上有處淤青,衣服亂糟糟的,上邊還有類似鞋印的灰塵。
許沁看警察,涼聲道:“你們打他了?”
孟宴臣眼神移過來,盯著她。他酒醒沒多久,眼睛通紅。
“沒打。抓他的時候他襲警。”警察看一眼角落的監(jiān)視器,對那方向打了個手勢,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兩人。
許沁去他對面坐下:“疼不疼?”
孟宴臣輕輕點了一下頭。
許沁一時無話可說,坐了一會兒,語調(diào)平平道:“配合警方調(diào)查吧,這樣下去對你不利。”
孟宴臣反問:“你不會再回家了?”
許沁一愣,問:“那時候……你在家?”
“嗯。”
她沉默許久,沒什么表情,手指卻輕輕摳了一下桌面:“爸爸媽媽雖然有錯,但你不至于用這種方式去傷他們的心。”
他有些頹廢地?fù)u搖頭:“我沒有。我只是什么都不想做。”
她聽出蹊蹺:“事情真相是什么,你能不能跟警察說清楚?”
孟宴臣不說話,紅紅的眼睛看著許沁的手指。
她表情平靜,可手指摳得更用力了:“……或許爸爸媽媽有些行為讓你失望了,但,本來就沒有完美的人,要求他們一輩子不犯錯,這也很苛刻。”
他不知聽也沒聽,看著她細(xì)細(xì)的手指,忽問:“宋焰呢?”
她的手指放松了:“嗯?”
“宋焰呢?”
“在消防隊啊。”她沒說實話。
“哦。”
“……”
“你不恨我們家嗎?”
“嗯?”她淡問,又無意識地?fù)缸雷印?br/>
“恨我們家毀了宋焰的前途,還差點要了他的命。”
許沁:“現(xiàn)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
孟宴臣默然半刻,問:“沁沁,如果沒有他,你現(xiàn)在還會喜歡我嗎?”
許沁沒做聲,垂眸發(fā)了下愣,抬眼看他:“會吧。……但是,會很苦。”
“以前喜歡你的時候,就很苦。”她靜靜地說,“總是猜測,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照顧妹妹。但這都無關(guān)緊要,反正我們不會在一起。我不能走出那一步,你也不能。”
她說:“沒有宋焰,或許我現(xiàn)在還在喜歡你;但沒有宋焰,我們也依然是現(xiàn)在的局面。可能各自乖乖地相親結(jié)婚了也說不定。”
他慘淡一笑:“是嗎?”
她極輕地點了一下頭:“你之前問我,既然我能和他在一起,為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
孟宴臣,我只會和他在一起。因為這些年來,我一點長進(jìn)都沒有。我只會站在原地不動,甚至一次次退縮,反悔,膽怯,懷疑……要是別人,早就放棄我了。可他一直那么堅定,不肯放手,一次次朝我走過來。
所以,我只會和他在一起啊。”
孟宴臣聽完,眼底起了水霧,抬起頭望天花板:
“這十年來,沒有半點長進(jìn)的是我。我要真有一絲努力去和你在一起,我和你都不會是今天的處境。”
“不是。”許沁搖搖頭,“你太善良。你沒法做出讓整個家族都感到羞恥的事。我也不能。這不怪你。”
孟宴臣望著天,不說話,只有蒼白的嘴唇微微顫著,一行淚滑入鬢角。
“孟宴臣,放下好不好?為你自己活過來,好不好?”
……
宋焰走去辦公大廳,經(jīng)過走廊,見肖亦驍靠在墻邊冷冷看著一個方向。
一群大學(xué)生模樣的人聚集在角落的一張辦公桌前。
警察在訓(xùn)斥:“你們這事兒做得不對,現(xiàn)在真相還沒查清,就去網(wǎng)上發(fā)帖子,是要搞網(wǎng)絡(luò)暴力嗎?好了,現(xiàn)在收都收不住了!”
有個女生反駁:“就是強(qiáng).奸了。對方后臺那么硬,不發(fā)去網(wǎng)上找人聲援,要是強(qiáng)行變成‘自愿’了怎么辦?”
警察道:“你們怎么就不相信法制呢,一個個還都是a大的學(xué)生呢,書從哪里讀的?”
一個男生道:“就因為是a大的學(xué)生,所以別想仗著有權(quán)有勢就把這事兒揭過去。如果錯了,我們一定登報認(rèn)錯。但你們先公正公平地查案子,要是我們的同學(xué)真受了委屈,他再強(qiáng)的背景,我們也死磕到底!”
“對。”那眾學(xué)生嚷道,“死磕到底!”
宋焰稍稍皺眉:“怎么這么多人?”
肖亦驍:“全是a大的學(xué)生,難搞。”
“臨時找來的?”
“不是。警察說這群都是a大學(xué)生會里的人,要放寒假了,離校前去ktv聚會。半路,那個女的出去了一趟,結(jié)果很久沒回,再后來就說被強(qiáng).奸了。學(xué)生們報了警。孟宴臣被抓后一直不說話,身上也沒證件,耽誤了很久。結(jié)果這幫學(xué)生寫文發(fā)帖,找校友散播,鬧成現(xiàn)在這幅德行。”???.BiQuGe.Biz
宋焰問:“ktv里沒攝像頭?”
“室內(nèi)沒有。”肖亦驍說,“走廊里有。孟宴臣一個人去的,半路去了趟洗手間,應(yīng)該是醉了。回來的時候遇到那女的,那女的把他架回房間。房間里的事,就全憑那女的一面之詞了。”
宋焰再問:“那女孩身體檢查過沒?”
肖亦驍:“麻煩就麻煩在這兒,她身上有輕微的掐痕,又說用了安全套沒證據(jù),現(xiàn)在還心里抵觸,不肯做進(jìn)一步檢查。就這么拖著。”
宋焰看向那幫學(xué)生,受害的女生被圍在中間,人影閃過,他看到那張臉,竟覺得眼熟。
是上次跟翟淼一起進(jìn)派出所的葉子。
宋焰瞬間皺了眉,走去窗邊,打了個電話。
響了好一會兒,翟淼才接起,一副困倦的樣子:“干嘛呀這么晚了?”
“你躲哪兒呢,馬上給我滾過來!”
翟淼冤枉:“哥,你大半夜的說什么呀?”
“翟淼,別惹我發(fā)火。”宋焰說。
那邊安靜了一下,咬牙道:“我在樓梯間。”
……
許沁從審訊室出來,跟著肖亦驍一起回到家人面前。
孟懷瑾:“沁沁,宴臣他怎么說?”
“警察進(jìn)去審他了。”許沁說,“他說他什么也沒做,那個女的陷害他。”
眾人雖是都信孟宴臣,可聽到這確切的話,還是捂著胸口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說,他雖然喝多了酒,但還是有意識的。他沒對葉子做任何事。反而……”許沁停了一下,道,“那個女的想做什么,被他趕走了。”
付聞櫻臉色變冷,轉(zhuǎn)身就要去找那群學(xué)生。孟宴臣的三堂兄立刻拉住:“四媽,不能去。那群學(xué)生很會鬧騰,又對我們有敵意,你這一去,不就坐實了威脅恐嚇了?”
幾個小輩也道:“對啊,先別去。宴臣叔叔既然沒做,警察就一定會調(diào)查清楚的。”
“就怕等到查清楚也遲了。”三伯眉心緊皺,擔(dān)憂道,“現(xiàn)在沒有鐵證還他清白,這調(diào)查得耗費(fèi)些時間。可網(wǎng)上都傳成那樣了,就怕最終警察調(diào)查清楚了,在大家看來,那也是包庇出來的結(jié)果。”
現(xiàn)在事情很棘手。
這要是普通人,倒能安安心心等調(diào)查。可孟家等不得,聲譽(yù)受損是大事。
“不論如何,帖子不能再刪了。越刪越糟。”三伯說,“得趕緊想個辦法,把真相用最可信的方式告訴大家。去多找些辦事的人,趕緊去找人證物證,肯定會有證據(jù),要盡快找!”
“是。”
許沁看一眼孟懷瑾和付聞櫻此刻焦急的樣子,匆匆移開眼神。很快又發(fā)現(xiàn)從剛才出來就一直沒看見宋焰。
不知他去哪里了。
……
樓梯間內(nèi),翟淼坐在臺階上玩手機(jī)。
身后,安全門推開,她汗毛倒豎,立刻回頭。
宋焰走進(jìn)來,松了手,安全門闔上。
他走下一步臺階,俯視她:“在這兒干什么?”
“看見你來,就躲起來了唄。還能干什么?”翟淼看一眼他身后,“我沁姐呢,沒跟著你,……給你戴綠帽子去了?”
宋焰:“你他媽放屁。”
翟淼翻了個白眼:“你也是心大,送她來見情敵。”
宋焰不搭理,問:“今晚怎么回事?”
翟淼聽他那語氣,頓時不爽:“喂,你該不會懷疑那帖子是我的主意吧?”
宋焰哼一聲:“你沒這么缺德。”
翟淼又翻白眼。
宋焰:“說話!”
翟淼:“葉子說被欺負(fù)了,哭哭啼啼的,又說孟宴臣很有背景,大家就都生氣了。她說要發(fā)帖,一伙人還挺嗨。反正我沒參與,也沒攔著,看笑話。”
宋焰聽著她說話,拿了根煙出來,點燃,靠在扶手上,問:“她跟孟宴臣到底怎么回事,今晚?”
“我哪兒知道?”翟淼轉(zhuǎn)著手機(jī)。
“你怎么又跟這女的混一處了?”
“她也在學(xué)生會里,會長叫大家聚聚,我能怎么辦,當(dāng)空氣就行了唄。反正從上次之后我就沒跟她講過話。”
宋焰呼出一口煙,隔著青霧瞧她:“翟淼,你今兒挺奇怪。”
翟淼抓緊手機(jī):“怎么?”
宋焰蹲下來,靜距離地看她:“你從一開始就沒提這起強(qiáng).奸案,沒評價,也沒情緒,而是急著把自己跟這事兒撇清。”
翟淼一愣,暗叫躲不過他眼睛,剛要開口。
宋焰抬了抬夾著煙的手指,示意她閉嘴:“我相信,你跟這事兒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我怎么就覺著……你知道點什么呢?”
翟淼一動不動,盯著他看。
宋焰從她的表情下了判斷:“你知道孟宴臣沒有強(qiáng).奸葉子。”
翟淼瞪大眼:“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宋焰沒心思跟她耗,臉色變了:“既然你不屑跟葉子攪一塊兒,為什么不說清真相?”
“說什么真相?我又沒害他,我問心無愧。”翟淼道,“他們鬧騰寫帖子轉(zhuǎn)發(fā),我一句話沒說,也沒參與。連點擊評論都沒貢獻(xiàn)。”
“可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以你的聰明程度,估計手里還有證據(jù)。”宋焰把她看得死死的,又說,“你一直在這兒玩手機(jī),應(yīng)該知道情勢緊張。再拖下去,孟宴臣就完了。”
翟淼冷臉:“他再怎么完也比你好上百倍,輪得到你操心!”
宋焰靜了一瞬,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聲音放低了,道:“如果你只是討厭孟家,翟淼,沒必要。”他看著她,“過去的事,我無所謂了。你也別耍脾氣,你要是有證據(jù),跟我出去。”
他摁滅了煙,起身就走,剛走到安全門邊,翟淼騰地站起來:“怎么就無所謂了?”
“我問你,怎么就無所謂了?”翟淼質(zhì)問他一句,嗓子就有些哽咽,“我要是讀完高中去天橋上賣了十年的襪子,然后告訴你,當(dāng)初我考的是a大,有人毀了我的成績,我本來應(yīng)該在金融街當(dāng)ceo,你能無所謂嗎?”
宋焰扶著門把手,停下腳步。
“你知道嗎?有次你去學(xué)校給我送衣服。我同學(xué)問,翟淼,那個男的真帥,真有型,能不能介紹一下,是干什么的。我說是消防員。你知道她們怎么回答嗎?……哦。”
“哥,你真的無所謂嗎?
你人生里最年輕最好的十年全讓他們毀了!你當(dāng)初做的一切全都是白費(fèi)!你差點兒被活活折磨死你忘了?
那時傳來消息,說你犯了重罪要被處決,連尸體都不會運(yùn)回來的時候,我媽眼睛都快哭瞎了,到處托關(guān)系都找不到,是我爸去給他最討厭的人下跪把你的命求回來的!那時你整個人都已經(jīng)廢了!”
“……欺人太甚,他們欺人太甚!”
翟淼紅著眼睛,狠狠道,
“你也別在這兒跟我裝,說你無所謂,說你不恨。你要真無所謂,去年許沁第一次來找你,你趕她走干什么?你要是真無所謂,家里擺那么多書干什么?工作那么拼命又是干什么?
你要真放得下,真無所謂,家里人也不會這么多年對當(dāng)初那件事提都不敢提!
就怕傷你自尊!
你現(xiàn)在因為許沁原諒他們,那是你的事。我不會原諒,絕對不會!”
她一番發(fā)泄完畢,樓道里死一般的安靜。
她氣得渾身都在劇烈顫抖,可宋焰的背影異常沉默安靜。
“翟淼,”
宋焰背對著她,站了好一會兒,說:
“再怎么不甘心,時間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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