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往前，沈婳是要甩臉走的。
    可今時不同往日，眼前的繡娘都是她的人。
    沈婳喪氣的耷拉腦袋，悶悶道。
    “自己繡，哪里不懂的再來問我。”
    口氣還挺大。
    瞧著年紀(jì)輕輕，難不成還著能指點她們？
    繡娘們似信非信。就見張秀把那副繡了一半的牡丹送過去。
    “您……幫我看看？”
    沈婳懨懨接過來，隨意看了一眼。
    她對繡品的要求一向高。但她相當(dāng)委婉：“你覺得好看嗎？”
    張秀被她這么一問，有點結(jié)巴：“……應(yīng)……應(yīng)該還不錯的。”
    “蘇繡針法我不太熟，可這幾日也琢磨出點門道。”
    雖然不知沈婳是誰，可孫掌事同她這般熟稔，想來有些能耐。
    沈婳一愣。
    “那你還挺自信。”
    “牡丹合該艷麗，繡品配色理應(yīng)鮮明。”
    她很有耐心。
    “花瓣分單瓣花和復(fù)瓣花，牡丹為復(fù)瓣。”
    “為展現(xiàn)正，反，側(cè)，俯，凹凸等姿態(tài)合選用散套針。”
    說著，她取過針線，怕那人不懂，親身示范。
    “確定花瓣中心，花心用齊針，順著層次和自后向前的手法。注意后曾花瓣必須繡沒前層輪廓線。”
    她下針?biāo)俣群芸欤儆帽然ㄉ钜簧木€來襯光，針腳齊密下花瓣異常嬌艷多姿。
    所有繡娘們?nèi)繃诉^來，一瞬不瞬的看著。
    等張秀傻傻的抱著繡品受益匪淺走回去后，一群人爭先恐后的請教沈婳。
    “你瞧瞧我繡的荷花，我總覺得差了些。”
    沈婳：“交接處，轉(zhuǎn)色需調(diào)和。”
    “荷花同牡丹不同，尋常兩種繡法，一種滾針繡莖脈，散針繡花瓣，第二種是散套針繡花瓣，滾針繡莖脈。正瓣淺，反瓣深。”
    凝珠站在外頭，巴巴的看著。
    “為何每回我問娘子，娘子總是……”
    她一頓，學(xué)著沈婳刁蠻的語氣。
    ——“你腦子是空的嗎？”
    ——“這種都要問我？”
    ——“三十八頁，自己去翻。”
    ——“背下來，回頭我抽查。”
    換來倚翠樂不可支。
    ————
    沈婳在展會的前一日，有意給沈淳氏上墳。她順著山路朝上而去。
    中途，影五警覺無比。
    “山峰上有人。”
    沈婳沒當(dāng)回事：“如何會有人，這整座山可都是……”
    對上影五真誠的眸，她的嗓音越來越輕，直至不見。
    影五絕對不可能胡亂說的。
    女娘眉心狠狠一蹙。
    不對！
    上回來時，她便在阿娘墳前瞧見燃燒過后的灰燼。
    可這幾日繡娘和孫姨是抽不出空來此。
    豐州城內(nèi)，還有誰會惦記阿娘？
    微風(fēng)徐徐，仿若吹起那邊的響動，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更著傳來，沈婳抱著食盒的手驟然收緊，身子晃了晃，面色煞白。
    影五察覺出沈婳的反常，心下一緊，只當(dāng)女娘不適，正要去扶。
    沈婳卻是死死看向山峰處，佛開影五的手。她難堪的動了動唇。
    “別跟著。”
    “我自個兒過去。”
    影五也只能見女娘呼吸絮亂，腳步虛浮朝上而去。
    女娘越走，心越亂。
    走的近了，哭聲愈發(fā)清晰。
    “雉哥兒。”
    沈婳仿若陷入冰窖，光線撒在身上，她卻冷的指尖直發(fā)顫。
    “雉哥兒。”
    嗓音嘶啞由遠(yuǎn)而近，卻飄渺虛無。又好似附在耳畔泣泣而哭。
    “我對不住你。”
    “阿爹如何能想到，你那日也上了馬車。竟會鬧的陰陽相隔。你莫怨我。”
    “也只有多給你燒燒紙錢，愿你來世能投胎個好人家。”
    中年男子背對著沈婳，正雙手發(fā)顫的燒著紙。
    沈婳腦中嗡嗡直響，死死的盯著，恨不得在其身上盯出一個洞來。
    “漾漾。”
    忽而，斜側(cè)方一道溫潤的嗓音傳來。
    驚的墳前的人渾身一抖。他眸中閃過慌亂。想去看身后女娘一眼，可到底慌不擇路落荒而逃。
    沈婳秀眉微攢，牙齒緊咬唇瓣。手無措的攪動著，眼里的恨意如何也藏不住。
    她抬步而上，撿起枯樹枝重重?fù)荛_那燃燒著的紙錢。
    女娘將準(zhǔn)備的點心一盤一盤擺出來。她甚至不知該怎么辦了，眼圈不知何時染上紅意。
    沈巍……沒死？
    他焉配出現(xiàn)在阿娘墳前？
    他憑什么有臉哭？
    “驚擾了阿娘，是不是？”
    她嗓音都帶著顫。
    沈瞿走近，一瞬不瞬的看著沈婳，眼底的深色無人可究。
    “沈巍沒死。東躲西藏，原來還在豐州。”
    他說：“我得其蹤跡一路尋來，卻不想遇見了你。”
    “以為我還要殺他呢。可你膽小，我如何能讓你見血，也就饒了他這一回。”
    “滾！”
    沈婳不想在聽關(guān)于沈巍的事。
    她死死咬著唇，忍著要哭的沖動。
    沈瞿縱容的看著地上擦著墓碑的她。
    “這到底是沈家地界，你如何讓我滾？”
    “同你說幾句話就走。”
    沈婳莫名心慌。
    她聽到沈瞿道。
    “我同沈鶴文徹底已斷了往來，他不能再左右我，我更沒挽回池家依仗。你合該滿意了。”
    “下藥的事，我不愿計較。你且放心，那些人的怒火，全被徹底壓下，不會對你如何。”
    沈婳指尖泛白。
    “同我說這些廢話作甚！”
    “你若有本事，只管拿出證據(jù)來。”
    女娘眼里的抗拒和嫌惡顯而易見，可沈瞿卻習(xí)以為然。
    他不就是喜歡沈婳這種脊背挺得比竹子還要直么
    這種人，不服管教，生來就是該被敲斷骨頭的。
    “棺材鋪的生意，我也不插手了，這些時日去你鋪子，鋪子的掌柜不待見我，開出天價，為了討你歡心，我一日一棺的付賬，從不落下。”
    “程掌柜也被我辭去，繡坊的事我全權(quán)掌手。”
    沈婳漂亮的小臉，還未徹底張開，沒有往后的盡態(tài)極妍，婉風(fēng)流轉(zhuǎn)。
    她聽的相當(dāng)不耐煩。
    也不信沈瞿的好心。
    “你到底要說什么！”
    一抬頭，就撞見沈瞿偏執(zhí)和陰暗。
    “還能是什么。”
    沈婳恐懼的往后退了幾步。卻被那人攥住了手腕。
    這眼神，她最是熟悉不過。
    是屬于上輩子沈瞿看她的眼神。
    他聽到沈瞿的嗓音連帶著像只冰冷吐著芯子的蛇。
    “只要你點頭，繡坊便給你。”
    “而我，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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