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夕,顧輕舟招待了顧纓。
然而沒有多聊,吃了飯就各自回房,準備明早再說。
梳洗之后,顧輕舟趴在枕上,近看司行霈的側顏。
司行霈沒有轉頭,甚至沒有睜開眼,只是從縫隙的余光中留意到了她。
看什么?他問。
顧輕舟道:沒想到,堂堂的司師座,居然也會耍賴。
司行霈唇角微彎。
我還是很想見見我阿哥的。顧輕舟道。
司行霈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他翻身,將顧輕舟壓倒。
你要造反?他惡狠狠問她,怎么越不聽話了?
顧輕舟失笑。
這些話,到了如今已沒什么威懾力。
她順勢摟住了司行霈的脖子:別這樣小氣。我對顧紹從未動心過。你說得對,我那時候幻想過,假如沒有你,我肯定會喜歡他那樣的。
可沒有假如。我從鄉下出來,第一個就遇到了你。你對著我耍了好幾年的流氓,我哪里還有心思去愛旁人?
司行霈的冷酷繃不住了,露出了笑容。
顧輕舟最會哄他。
他在她額頭親吻了下:好丫頭,我沒有白疼你。
顧輕舟啼笑皆非。
司行霈考慮再三,道:等我心情好了,我陪你去南京。
顧輕舟嗯了聲。
第二天清早,顧輕舟讓人去請顧纓過來吃飯。
司行霈對顧纓不甚禮貌,顧輕舟就避開了他。
倒是顧纓的隨從,寸步不離在她身邊,給她布菜,禮貌又周到。
這個人其貌不揚,可他的舉止總透出幾分嫻雅,像個紳士,并不像做慣了傭人的。
顧輕舟又看了他幾眼。
他不看顧輕舟。
纓纓,你有什么話,不妨對我直言。顧輕舟收起了昨天的情緒,戴上了她疏離冷淡的面具,咱們倆,說什么姊妹情深,是個笑話。
顧纓的母親和姐姐們,都栽在顧輕舟手里。
和她,談感情、甚至想要不計前嫌,都顯得矯情、幼稚。
雖然她送了顧纓出國,但她和顧纓都清楚,她只是想要擺脫顧纓。
輕舟姐,你這防備之心太嚴重了。顧纓笑笑,說真的,過去的事我很清楚,黑白是非,我是懂得的。
我姆媽和大姐、三姐,她們做了什么,我都參與了,所以很了解。若你覺得我回來找你報仇,那你就想錯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我也知道,哪怕我如此說,你也不會相信我的。
顧輕舟頷:你說得對。既然你腦子如此清楚,你就不會跑這一趟。說吧,你來做什么?
顧纓看了眼身邊的人。
那人卻只是點點頭,并沒有離開的意思。
顧纓不是暗示他,而是請示他。
顧輕舟狐疑看了眼那人。
輕舟姐,我來找你,當然不是敘舊。我來,是為了一樁舊事。她道。
顧輕舟坐正了身姿,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顧纓道:跟孫家有關。
孫家,就是顧輕舟的外祖家。當然,是那個顧輕舟,并非她,她是冒名頂替者。
輕舟姐,你并非顧家的孩子,你自己是清楚的。顧纓道。
顧輕舟心中閃過幾分驚訝:你怎么知道?
她是平野夫人的女兒,此事只在保皇黨內部公開的,而不可能大規模外泄。
至少,關于顧輕舟的傳記、說書人口中的故事里,都沒有半個字是關于真正的顧輕舟,說明她的身份仍是秘密。
她是顧輕舟,顧公館的原配嫡女,司行霈的妻子。
至于她和平野夫人的關系,外界的猜測,都是她當初要改名換姓,所以借助了平野夫人。
她只能算作平野夫人的養女。
那些傳記里都是如此表述的。
阿哥告訴我的。顧纓道。
阿哥?
是,阿哥知道了,他特意告訴我的。顧纓說。
然后,她指了指身邊的男人,道,這位,不是我的隨從,他是阿哥的朋友。
顧輕舟重新審視眼前的男人。
男人也抬眸,和顧輕舟對視。他上了年紀的眼睛里,有點深沉。
司太太。他如此稱呼顧輕舟。
顧輕舟眉頭蹙得更緊。
司太太,我姓孫,是孫端己的兒子。男人道。
顧輕舟猛然站起身。
她的舅舅?
她舅舅不是死在煙館了嗎?顧輕舟后來多方調查,結果都是一樣的,她舅舅的確是被人捅死了。
舅舅?她難以置信。
男人冷靜的面容上,突然浮動了情緒,既有激動,也有感激:你叫我一聲舅舅,那么我也叫你輕舟。
當初,我姐姐和孩子都被毒死了,你既然頂替了我的外甥女,那么我也當你是孫家的骨肉。
顧輕舟就看了眼顧纓。
顧纓表情平淡,說:輕舟姐,我姆媽當年是太過分了,但是她也付出了代價,我們和孫先生之間已經說開了。我們彼此沒有仇恨。
孫先生點頭:的確如此,一碼歸一碼。
他們已經冰釋前嫌了。
顧輕舟略微蹙眉。
她心中轉了轉,問孫先生叫什么。
孫合銘。他道。
顧輕舟點頭:舅舅,你不是去世了嗎?
沒有,此事說來話長。孫合銘道。
顧輕舟說:那你來找我,總有個緣故的。
是的。
您想要說什么,但說無妨。顧輕舟道。
孫合銘卻道:輕舟,我不是來找你的,我也是來找那位
他略有所指。
平野夫人。顧輕舟道,我們現在都如此稱呼他。
孫合銘道:對,我聽說她嫁給了日本人,還守寡了。我是來找她的。
可有緣故?
輕舟,你能否幫我見到她?孫合銘道,我想問她一句話。
顧輕舟沉吟。
我不會替你引薦的。不過,我可以替你傳話。顧輕舟道。
孫合銘道:我還是想見見她。
談話就陷入了僵局。
中午司行霈回來,顧輕舟把此事告訴了他。
司行霈沒什么反應,問顧輕舟:你相信這些話嗎?顧纓跟你的仇恨,你也當她能輕易消融?
當然不相信。顧輕舟道,若是相信,我就帶著他去見平野夫人了。只是,他們到底有什么用意?
顧輕舟繼續道,若是我阿哥來,我肯定不會懷疑的,可阿哥為何不來見我?
司行霈托住了她的下巴。
將她的下巴抬起,司行霈微微瞇起眼睛打量她:還叫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