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沒有說話。
    康昱說了什么，葉嫵又說了什么，她都聽到了，卻沒有插嘴。
    有很多事是不能代勞的。
    只有自己經(jīng)歷過，才能得到經(jīng)驗(yàn)，才能懂得珍惜。
    就像你大堂兄那樣，以后留在法國教書么？葉嫵整頓了心緒，問康昱。
    康昱卻似乎不太想接話了。
    他含混道：差不多吧
    那也挺好的。咱們太原府如今算是太平的，卻也保不齊要打仗，念書也沒心思了。葉嫵道。
    康昱嗯了聲。
    葉嫵又說：你父母同意嗎？
    同意。康昱道。
    葉嫵就不再多言。
    默默吃了飯，飯后甜點(diǎn)是冰淇淋，葉嫵一勺一勺挖了吃。
    她吃好了，這才起身道：咱們回去吧。
    一切如常，表現(xiàn)得極其得體。
    顧輕舟沒有多言，跟著站起身。
    康昱只是將她們送到了飯店門口，就和她們告辭。
    六月末的天氣，路燈下的飛蛾縈繞不散，光線一縷縷灑在地面上，更添了炙熱。
    顧輕舟和葉嫵乘坐汽車回家。
    會(huì)舍不得嗎？顧輕舟問葉嫵。
    葉嫵詫異：舍不得誰？康昱么？
    嗯。
    不會(huì)的，我們并沒有那么深的交情。葉嫵道，他應(yīng)該很清楚，留在太原府才能繼承祖業(yè)，離開了之后，他爺爺?shù)募耶?dāng)是不會(huì)分給他的，他還愿意走，挺有理想的。
    顧輕舟笑了下。
    葉嫵又說，當(dāng)年康昱的大堂兄，因?yàn)椴粷M家里的定親，帶著一根金條走遠(yuǎn)法國，如今娶了一位華僑佳麗，婚姻和事業(yè)都很圓滿。
    康昱大概是想學(xué)樣。
    回到家里，葉嫵自己回房了。
    她坐在等下，沉思了很久。明天是最后的考試，她應(yīng)該早點(diǎn)睡覺的，可思緒如潮水，不停掀起巨浪。
    她聽到了遠(yuǎn)處的蛩吟，近處的風(fēng)聲，心情卻始終無法輕盈起來。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曾經(jīng)那些歲月，她被母親折磨。這些記憶，讓葉嫵將自己緊緊包裹起來。
    我是督軍府的三小姐，太原府最尊貴的名媛。她對自己道，我不必為了任何事而煩心。
    如此想著，到底是一夜未睡。
    第二天的考試，葉嫵勉強(qiáng)考了個(gè)及格。
    萬幸的是，其他功課成績都很好，這門的差強(qiáng)人意，并不影響葉嫵的總排名。
    她考了全校第九。
    第一次進(jìn)了全校前十，葉督軍很快就知曉了消息，很是驚訝。
    這個(gè)學(xué)期，進(jìn)步很大啊。葉督軍把愛女叫到了跟前，對她道。
    葉嫵笑道：父親，多虧了老師，她輔導(dǎo)我功課，真的給了我很大幫助。
    老師有功勞，也是你自己刻苦。你想要什么禮物？葉督軍問。
    葉嫵倏然想起了什么。
    她垂眸沉吟了下，然后就抬起了眼睛。
    父親，您去年跟我說，問我可愿意留在葉家，將來招婿入贅，我說同意的，此事您還記得嗎？葉嫵問。
    葉督軍頷。
    他看了眼女兒，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怎么，阿嫵有了中意的人？
    不不，我沒有。葉嫵忙道。
    細(xì)看她的表情，沒有害羞，眼神也不曾躲閃，的確是沒有中意的對象。
    葉督軍竟有點(diǎn)失望。
    他的妻子去世，自己事業(yè)繁忙，家庭是應(yīng)接不暇了。
    兩個(gè)女兒他都疼愛極了，她們卻都有自己的主張。
    她們的婚姻，葉督軍無從下手，甚至希望她們自己有了中意的人，只要差不多，他大手一揮同意，就完成了兩樁大事。
    只可惜，別的名媛交男朋友，她們倆卻罕見跟男生來往。
    父親，我沒有中意人，我是后悔了。葉嫵道。
    葉督軍愣了下。
    葉嫵低垂了眼簾，不敢看他。
    葉督軍沉吟一瞬，也覺得條件苛刻，道：你不想招婿？
    我想自己看看。您能不能給我一年時(shí)間？就以今天為期限。若是一年后我還沒有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樣子的婚姻，我就答應(yīng)您，不再反悔招婿。葉嫵道。
    葉督軍考慮了一會(huì)兒。
    他在考慮的時(shí)候，葉嫵忐忑不安。
    最終，葉督軍同意了。
    他道：就依了你，以今天為期限，給你一年的時(shí)間
    葉嫵頷，并未露出高興。
    葉督軍又問她：你若是有什么心思想不明白，都可以告訴父親。
    葉嫵又搖搖頭：多謝您，我此前沒什么難題。況且，老師會(huì)幫助我的
    葉督軍看了眼葉嫵。
    他略有所指，問葉嫵：阿嫵，你跟阿薔小姐接觸的時(shí)間長，你以為她人品如何？
    老師她有分寸，懂進(jìn)退。葉嫵斟酌道，她不是一味的善良，也非心狠手辣。
    她行事有輕重，心計(jì)和謀略過人。很多時(shí)候，她愿意多看，多想，少言。跟她做朋友，永遠(yuǎn)不必懷疑她的忠誠，我很放心結(jié)交她。
    葉督軍細(xì)細(xì)品位這番話。
    葉嫵對顧輕舟，是充滿了崇拜之情。
    這樣的感情，遠(yuǎn)勝過好感。
    葉督軍就問她：若是她做了咱們家的女主人，你能接受么？
    葉嫵愣了下，繼而駭然。
    父親她震驚看著葉督軍，父親，您怎么會(huì)老師她有丈夫的？
    這不同的。她嫁給司行霈的時(shí)候，是新加坡華僑顏小姐，然而那個(gè)顏小姐已經(jīng)死了。葉督軍道。
    可
    你不想讓她做你的母親？葉督軍問。
    葉嫵道：不，當(dāng)然不想。
    葉督軍不太明白：你不是很喜歡她？
    我喜歡她，所以我希望她可以嫁給自己愛的男人。父親，她有司行霈的，那才是她想要的婚姻。葉嫵道。
    葉嫵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說罷，她突然反省過來，這樣會(huì)讓她父親無地自容。
    不成想，葉督軍并沒有生氣，反而是挺高興的。
    阿嫵，顧輕舟的確是教了你很多東西，你心思磊落光明，有大情懷，忠誠又堅(jiān)貞，父親很欣慰。葉督軍道。
    那您葉嫵惴惴不安。
    我原是想替你考慮，萬一你要留在葉家，總得你們母女和睦。如今明白了你的心思，我自然不會(huì)再考慮她了。葉督軍道。
    葉嫵大大松了口氣。
    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去找了顧輕舟，把這件事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