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見不得河舅母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以前動不動就在背后說江若寧壞話,而今得了好,又一個勁兒地夸,“那可是近三十兩銀子呢,得三畝良田了。”</br> 河舅母迎上江若寧,接過她手里的包袱。</br> 江若寧一轉身就提桌上的茶壺,江氏忙呼“二妞,桌上的茶水涼了,換了熱茶來。”</br> “是,老太太。”周二妞剛生火準備做午飯,一聽到聲音,立馬就奔了出來,提了涼茶壺,看著面前這個長得白凈、秀氣的丫頭,比自己還顯清瘦,倒是那雙眼睛突閃突閃的很是漂亮。</br> 江氏道:“這是周二妞,是仁和鎮周家莊人,你族姑婆給推薦的丫頭,有她服侍你,姥姥也能放心。”</br> “二妞見過小姐!”</br> “你且去忙,二妞,回頭你挑塊布給自己做一身過年穿的新賞。”江若寧坐在江氏身邊,“姥姥,我今兒扯了幾身葛布,我給姥姥扯了身繭綢的,給三嫂買了紫底白花碎布,舅母的是藍花布,舅舅、大哥、三哥也有。”</br> 江若寧笑呵呵在江氏身邊坐下,江氏摟著她,“你上差才四天,這么快就俸祿了?”</br> “縣令大人和捕頭大叔夸我了,雖說我小,可我幫著李員外尋回了走丟了的孫子,李員外為謝縣令,今晚要在太白酒家設宴款待他們,縣令大人、師爺、捕頭都要去,今兒縣令大人高興,縣衙領俸祿,我的那份也給了。”</br> 河舅母“嘖嘖”兩聲,“縣令大人可真好。”</br> 江若寧心里悶悶地想,第一天,李鋪頭看江若寧是個女娃,雖然穿了一身捕快服,因個頭兒太瘦小,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倒像是穿了別人的衣裳。立時大不樂意,實在不明白,為什么縣令大人就聘了這么一個小丫頭來做捕快,但李捕頭隱隱知道,好似這小丫頭身后有什么靠山,連縣令大人都不得不賣個面子,不僅賣面子,還不能開罪了這小姑奶奶。</br> 第一天,城西郊外的孟家村丟了兩頭牛,報案讓人找,江若寧便跟著兩捕快去了,半天就尋了回來,百姓們為示感謝,送了一籃子雞蛋,又有些尋常的蔬菜。</br> 第二天,李員外家的管家來報案,說李員外的孫子在靈隱寺丟了,讓縣衙幫忙找人。</br> 第三天,又有城外的百姓報案,說鄰村有人偷了他的豬。</br> 太平盛世,沒有殺人越禍的大案子,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案不少,尤其是縣城周圍的幾十個村子,屁大點事都要來報案,就是村里有人打架斗毆,也會有人來說。</br> 縣令石大人已經當了六年縣令,一直沒有什么政績,就想建了政績再升官兒,好不容易有個名門公子遞了話來,近來對江若寧也特別好。</br> 江若寧第一天幫百姓尋回了兩頭牛,那兩個老油子的捕快回去后就進了李捕頭的公差房嘀咕了半晌。</br> 第二天,李捕頭便領了江若寧去靈隱寺打聽李員外家孫子失蹤的案子,江若寧分析是頭頭是道:“據李家老太太所講,李少爺每次出門都有下人跟著,就算是小孩子跑丟,后面有小廝、婆子,也不會丟得這么奇怪,且婆子昏了,小廝又在那時候不見了,以在下之見,這不是孩子跑丟,而是有人劫持,是一次有預謀的劫持案。”</br> 江若寧抽絲剝繭間,將全縣幾個潑皮無賴、無良人牙子進行逐一排查,最后,竟然在一個人牙子家里尋回了李少爺,原來竟是李大爺開罪了一個潑皮,那潑皮為了報復,便抓了李少爺,準備把李少爺賤賣他鄉,然而,人牙子還沒來得及賣掉,縣衙的捕快就尋回來了。</br> 李員外為感謝縣令大人尋回他的孫子,特奉了一百兩紋銀以作感謝,又在太白酒家定了酒席,今晚要宴請縣令、師爺和李捕頭。</br> 李捕頭與李員外原是同族,覺得這件事辦得很光鮮。</br> 江若寧只作不懂,縣令大人生怕開罪了江若寧后面的靠山,今兒俸祿上,也給江若寧算了一個月的,不僅放了,還給了五兩銀子,“小江啊,多余的那部分算是給你的賞紅。”</br> 正興年間,天下清明,當官的都不敢明目張膽的貪墨,聽說太上皇、太后、敏王最愛玩的就是微服私訪,這二十一年來懲處了不少貪官污吏、地方惡霸等。m.</br> 但,李員外感謝縣令尋回孫子的一百兩,縣令大人是收了的,不僅收了,回頭還給了李捕頭十兩銀子,師爺十兩銀子,而他自己白得了八十兩。</br> 江若寧拿著銀子,回來的路上看著布店里有些年節前新進的貨,無論是花色還是布料都不錯,便給家里人各扯了一身拿回來,葛布向來比較便宜,是百姓們最常穿的,十五紋一尺,繭綢要貴些,一尺得六十六紋,全家人的衣料買下來,也只花了一兩多銀子,又稱了桃杏干、冰糖、紅糖、白糖等物。</br> “你好不容易掙幾個錢,怎么又給家里人買東西。”</br> 江氏是心里過意不去,江若寧給河德平置了三十畝良田,連那院子也花了三十兩銀子才建起來的,雖院子不如族長家的大,可那建房的用的材料都是極好的。</br> 江若寧又道:“我經過羅記木材鋪子的時候,定了三個木床、又定制了桌椅板凳,這是貨契。除夕上午,舅舅和三哥就可以去羅記拉貨。這些東西都是家里要用的。”</br> 河舅母立時樂成了花,近來待江若寧越好了,在村里依然就是“我家若寧就是我親閨女”模樣。</br> 江氏厲聲道:“你舅舅、舅母藏有私房錢,怎能老讓你貼補,回頭讓你舅舅出二兩銀子給你。”</br> 河舅母忙道:“娘,我們哪有什么私房錢……”</br> “你好意思說沒有,那新房承包給工頭是多少,你當我不知道,你們談的是不是二十三兩銀子,趕在除夕前交工,便給二十五兩,良田是寧兒給置的,房子是寧兒出錢修的。你們當長輩的,好意思占晚輩的便宜,你不要臉面,我都替你害臊。現在就把剩下的銀子交出來,敢不交,看我不收拾你。”</br> 河舅母目光閃爍,這江氏跟個老人精似的,她已經叮囑過水柱了,要是有人問,就說那新房是花三十兩銀子修的,怎的江氏就知道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