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坊外排起了長龍似的隊伍,各鎮精通女紅的巧手姑娘粉墨登場,環肥燕瘦。</br> 山杏幾人正低聲說著話兒,她們都是鄉野貧苦人家的女兒,就想著憑自己一手繡活賺點月錢貼補家用,最好能如河五姑一樣做幾年繡女,還能覓一段良緣,出閣的時候又能擁有體面的嫁妝,正可謂一舉幾得。</br> 然,就在她們排隊等候考驗的時候,不遠處卻站著一個相貌清秀的男子,他似乎要去福來客棧,又似要去旁的雜貨鋪子,懷里抱著兩個紙包,不知道那油紙里包的是茶葉還是鹽巴。他駐足審視著長長的隊伍,看著姑娘們的眼神很是古怪,沒有褻瀆,反而是透過她們在看什么人,有的人漲著臉頰,還有的人早已離了,時不時翻個白眼,又或是狠狠地瞪一眼。</br> 江若寧心里暗道:這古代的繡女應聘,倒與現代的求職面試差不多啊?不僅要看各人親手繡的樣品,還要演練,繡坊管事說一聲“繡幾針長針。”你立馬得繡長針,管事說“什么是亂針?繡幾針亂針。”應聘的繡女也要立時繡出來。</br> 與山杏、大翠兩個說話,手里拿著花箍,演示著長針、短針、亂針等各種刺繡針法。</br> 清秀公子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就似在一堆魚目現了珍珠一般,釋放著一股善意。</br> 大翠問:“山杏、若寧,你們認識他?”</br> 兩人連連搖頭。</br> 大翠是她們三個里性子最是潑辣的一個,她咬了咬唇,一轉身走近清秀公子,不等她說話,也不曉得那男子說了句什么,大翠立時面露詫色,男子又說了一句什么,大翠轉而面帶狂喜。</br> 山杏眨著眼:“若寧,你有沒有很奇怪。”</br> “是有些奇怪。”</br> 大翠與那人說完了話,優雅得體地走近山杏,一把扯過江若寧,“我要解手,若寧陪我,山杏,把我們的位置站好,我一會兒就回來。”</br> 江若寧惱道:“我不想解手。”</br> “昨晚我陪你,今兒你陪我,走啦!”</br> 由不得江若寧掙扎,大翠拉了江若寧就走。</br> 她不解手的啊,今天早上就吃了兩個包子,為了排隊的時候少去茅廁,刻意連米粥都沒喝。</br> 江若寧在茅廁外頭踱步,那清秀的男子款款而至,“姑娘……”她四下張望。</br> “就是說你呢,穿粉衣的小姑娘。”</br> 這小姑娘五官分散開來,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可聚到一處,卻是神采飛揚,給人一種精致靈動之感。身上穿的是鄉下姑娘們常穿的式樣,而衣料卻不凡,是繭綢的,布料也是七成新的,站在那些應聘的繡女中間,既不突兀又不太過寒酸,衣服洗得很干凈,挽著一對小兔耳圓髻,髻上綁著粉色的絲絳,飄飄曳曳,更顯活潑。</br> 江若寧面含幾分戒備,問道:“你想干什么?”</br> 清秀公子走近,似笑非笑,“三百兩,扮一天新娘。”</br> 她立時驚喝:“你說啥?”</br> 三百兩,在這里一兩銀子等同三百元人民幣,三百兩就是九萬塊錢,九萬塊就為了讓她扮一天新娘。</br> “五百兩如何?五百兩雇你扮一天新娘。”</br> 又漲了!</br> 江若寧一臉狐疑,她可不信天底下會有這等好事,讓她扮新娘,還是遇上劫色的,這可是古代,女兒家的名節比性命更重,用區區五百兩就想買她的命,她是掉到錢眼子里了才會應。</br> 今年奉天府遭了旱災,朝廷雖給每家撥了賑災糧,可因沒有餓死人,一人才撥了五升糧食,他們家七口人,而她又是寄養在舅家,不算其內,只得到三十升糧食,且從入秋到現在,雖然姥姥、舅母省吃儉用,也早就吃得不剩一顆糧食。</br> 現在,家里是靠蘿卜、蔬菜度日。</br> 女人們還好,舅舅、大哥、三哥皆已消瘦一大圈,全是一臉菜青色,更不肖說下地干活的力氣。</br> 江若寧的戒備心立馬升起,級級攀升,最后升至一級戒備,她小心地看著來人:“扮一日新娘五百兩,你當我是傻子,你別看我小就來騙我,我不上當。”</br>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被她遇上,一定有陰謀。</br> 清秀公子搖頭晃腦:“扮一日新娘,可得五百兩銀子。”他在青溪縣尋了大半月,總尋不到與宋清塵容貌相似的女子,可今日總算遇到一個合適的。</br> 一天就給五百兩,當她真是好哄騙的,這得來越容易的,后面的陰謀便逾大。</br> 錢雖不是萬能的,可沒錢是萬萬不能的。</br> 可這錢要看從什么來路得的,江若寧前世是公安系統的一員干警,實習期間做過一段時間的女探員,畢業后在刑偵技術科工作,專門分析指紋、血液等。</br> 職業的本能,讓她怎么看這清秀公子都是個禍害,弄不好就是個騙子。</br> 江若寧莞爾一笑:“扮新娘,不是真新娘,不能真洞/房……”</br> 清秀公子控抑不住呵呵笑了起來,“明日要舉行婚禮,新娘卻突然生了重病,怕是不能拜花堂……這……這也是不得已的……”</br> 新娘生病,照著本朝規矩,不是可以由丫頭代替,亦或是由人扶著拜堂么,法子多多,為何要尋她這個不相干的外人來,還許以厚利。</br> 江若寧看這清秀公子,怎么看怎么就是一個騙子。</br> 河塘村可有做捕快的河十七,她自小就愛聽河十七講各種偵探破案故事,這著實有違常理。</br> 江若寧定定心神,“我覺得還是應該約法三章的好。”</br> “這話怎么說?”</br> “簽字立契!”</br> “不行!”這原是假扮新娘,怎么能立契,立了契不就落下了把柄,這契約是萬萬不能立的。</br> “你把我賣了怎么辦?”</br> “就姑娘這小身板,能賣五兩銀子就不錯,五百兩銀子可能買一百個你。”</br> 啪!磅!</br> 只兩聲,待清秀公子臉上、腹部吃痛時,他已經被這個半大的菜青色小姑娘給擊倒在地,江若寧此刻手舞足蹈,正一腳踹在他的腹部:“登徒子!看到本姑娘長得水靈,就想拐騙我?當我是不知事的三歲小娃?竟然敢說我只能值五兩銀子?”</br> 什么?</br> 就這清瘦小模樣,居然性子暴燥,還會揍人。</br> 太丟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