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還說:“如山,因為你,我們家還不夠亂嗎?</br> 你不想要爵位,四房的人可爭著要。</br> 我們家得來的爵位,是我們溫家幾代人用戰功和鮮血換來的,你不看重,也不能踐踏,這是我們溫家最高的榮耀。</br> 你所做的一切,要是被他們知道了,你知道會帶來多大的影響,不僅是你爹要被毀,就是我們一家,你和你和兩個弟弟也會被毀掉……”</br> 母親的話語雖有責備,卻字字疼惜,更是聲聲失望,令他在夜深人靜時難以忘卻。</br> 父親的憤怒,母親的眼淚,化成一座無形的大山,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br> 他痛苦,卻不能拋劫自己身上的責任。</br> 他承認自己懦弱,在面對感情的時候,當面對清塵的拋棄與背叛時,他只能逃遁。沒有了她,他的幸福和快樂也一并沒有了,可他還得活下去,還得有夢想和追求,就如他母親所期盼的那樣,他應該擔起家族的責任。</br> 所以,他跪在父親的膝前:“爹,請剝奪兒子的世子之位,讓二弟做世子吧。”</br> “唉……”父親因他的事,幾夕之間似蒼老了許多,“去吧,你想去青溪縣便去,世子的位置我給你留著,給你三年時間。三年后,你若是沒改變主意,我奏請朝廷改立老二為世子。”</br> 江若寧見他陷入沉思中,那個女人死了,就算真的不在了,她江若寧也不想再做別人的替身。不可以將錯就錯,他把全部的身心都傾注那個女人身上,自己算什么?</br> 江若寧道:“對不起,我不該提起她,害你傷心了。可是……”她飛快地切著蘿卜絲,像變魔術一般,蘿卜片在她的手里變成了勻稱遙細絲,不過片刻的工夫。蘿卜絲就已切好,將絲盛放到瓷缽里,撒上鹽,用將拌均勻。她的動作是純熟,看得出來她經常做這樣的事。“溫大哥,我覺得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們還是和離好。”</br> 她叫他什么?</br> 溫大哥!</br> “成親”于江若寧來說,從來都是一個錯誤。既然錯了就不應該再繼續下去。</br> 她不是圣母,也沒有偉大的犧牲精神,用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來成全他人的快樂。她只想握住自己手中的幸福,只想兌踐對李觀的承諾,她想與李觀結為夫妻。</br> 溫如山道:“你還想和離?”</br> 江若寧用手托著下巴,轉動著靈動的眸子:“我想結束沒有意義的婚姻。你從來想娶的妻子是另外一個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苦衷,需要借我的姓名、身份才能與她做夫妻,可你是否想過,沒人愿意頂著別人的名字。而我也不愿做替身,這對她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br> “除了不能給你想要的愛情,我可以給你更多。”</br> 這幾年,她將自己的人和心都緊緊束縛了四年,因為與人領證,她不敢接受別人的追求,甚至不敢告訴所有人真相,這一切夠了!她早就受夠了!</br> “四年了,因為一紙《婚書》。我怕被人知曉我與成親的事,不敢嫁人。什么我也不要,我只要自由,我更要嫁給我喜歡的男子為妻。與她昂挺胸可以手拉手走在大街上,可以與她堂堂正正地做夫妻。”</br> 她不要!</br> 她居然拒絕了他。</br> 他滿懷信心地來,想著不能與宋清塵做一世的夫妻,便是與一個替\身做夫妻也好。他想給江若寧名分,給她尊貴的身份,可她竟然不要。她要的是自由,她要的是能堂堂正正地嫁給喜歡的人。</br> 很顯然,她喜歡的人不是他。</br> 這世間的女子,不都是愛慕榮華富貴的么?</br> 以他的身份,像江若寧這樣的出身,就是納成侍妾都是高攀。</br> 他許以她的,可是妻室之位。</br> 江若寧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居然不要!她居然只想要自由,她居然只想與喜歡的走在陽光下。</br> “陽光下”三個字,深深地鑿痛了溫如山的心,宋清塵也說過類似的話,他恨極了這三個字。</br> “除了愛情,我可以給你更多。你想要的名利,你想的榮華……”以他溫家的權勢,他的確可以給江若寧更多的東西,名利、權勢、榮華富貴皆可,做他的妻,便是朝廷誥封的世子夫人,這是多少女人一生都追求不來的尊崇。</br> 在這男人的眼里,居然是這些。也許,這是很多女人的夢想,但絕不是她江若寧的。</br> “除了自由,除了嫁給我喜歡的人,其他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么意義。</br> 金銀,我可以與他一起賺;權勢,這些年,我看到了太多富貴人家的爾虞我詐,也看到了豪門大戶里的虛偽與涼薄,那不是我向往的人家。我寧可嫁一個普通的男子為妻,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如此便足夠了!</br> 溫如山,在你看來是對我恩賜!</br> 可我不需要!</br> 從你算計我開始,我對你就不感興趣。</br> 知道么?因為你的算計與陷害,因為那一紙《婚書》原本我在三年前就可以嫁人,可因為它,我遲疑了。</br> 溫如山,錢也許可以買來很多東西,但買不來真情,也買不來時間與青春。我告訴你:你與我之間,從來都不是等價的交易!”</br> 溫如山沉默了,他曾以為自己了解宋清塵,直到她離開,他才現自己從來不曾了解。</br> 他又以為自己可以說服江若寧。現在才知道,江若寧根本就不要他許諾的金銀、榮華。</br> 阿寶此刻在從院子里跑了過來,大聲道:“娘親,換換(飯飯)好了嗎?我要吃娘親做的雞蛋殼(羹)。”</br> “還有一會兒就好了。”</br> 溫如山看著阿寶,孩子好長時間沒有這么快樂了,雖然剛才在哭,可很快又能樂起來。自從清塵離開,阿寶從一天上百遍,到后面一天幾十遍,再到一天十幾遍地問:“爹爹,我們找娘親吧,你不是說她在另一個地方嗎,爹爹我要娘親,我想跟哥哥、姐姐一樣,也要和娘親睡覺覺。”</br> 每到那時,溫如山都想抱著阿寶大哭一場。</br> 可他,是個男人,是一個成熟的男人,怎么能像孩子般的哭。</br> 阿寶后來問娘親的事兒少了,可阿寶突然間變得有些不像個孩子,少了往昔的歡笑,就算與府里幾位少爺、小姐一起玩耍,阿寶也會用羨慕的眼光看著別的孩子。</br> 這也是溫如山最不能忍受的,他總覺得自己欠了阿寶太多。</br> 溫如山雙手環抱,像在沉思,嘴里迸出一個決定:“留下來!”</br> “什么?”江若寧以為自己聽錯了。</br> “留下來!為阿寶留下來!”</br> 阿歡坐在灶前看火,聽著他們說話,此刻已大致理清是怎么回事,幾年前是溫如山算計了江若寧。</br> 江若寧正在摘手里的青菜,聽他這樣說,雙手一擅:“溫大哥,你不要這么霸道?我無法違背自己的意愿。”</br> “留下來!”他繼續重復著,“將來會證明,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就算我給不了你想要的愛情,但我可以給你更多……”</br> 他的聲音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嚴,更有著無盡的魅惑:“留下來!我可以讓你名利雙收,富貴、榮華、錢財,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給你,甚至我助你成為大燕朝的奇女子,只是,除了愛情……”</br> 除了愛情,尤其是在愛過、傷過之后,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動心,但他可以給她更多。譬如助她功成名就,給她一個讓許多女人都羨慕的高貴身份。</br> 江若寧勾唇苦笑,“我不想你給的愛情。”前世今生的她,最渴望的就是一份人間真情,在她眼里,情才是最重要的</br> 可她現在只想做個尋常的女孩子,可以像她們那樣在如花妙齡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像她們一樣與喜歡的男子成親,然后一起為他們的家拼搏。</br> 如果那人是農夫,她可以提著食盒去他的田間地頭送飯;如果那人是商人,她可以陪著他一起查看賬簿,與她商量如此賺得更多的錢;如果那人是官員小吏,她會陪在他的身側,偶爾給他一些建議……</br> 那么多的幻想,卻沒一樣是此刻的情形。</br> 這,已經遠遠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圍。</br> 她還想再說,他轉身出了廚房。</br> 阿寶巴巴地望著鍋,站在門口:“娘親,蛋哥哥(羹)什么時候能好啊?”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br> 一會兒雞蛋殼,一會兒蛋哥哥地混叫著,聽到耳里,讓人想笑。</br> 這么個可愛的娃娃,面色略顯憔悴,就算她娘親不在了,也不能讓孩子吃苦,也不知道這對父女是怎么熬過來的。</br> 江若寧從鍋里取出雞蛋羹,阿寶伸出小手,迫不及待想要抓,江若寧輕呼一聲“阿寶”,阿寶嚇得立時將手縮了回去,一張精致的小臉怯生生地望著她,又害怕,又期待,更有急切。</br> 江若寧柔聲道:“阿寶,現在還不能吃哦!很燙的,數到二十,二十息后娘親喂你吃!”</br> 娘親,居然對他用到了這兩個字。</br> 這么小的孩子沒有娘。穿越前,在她最需要父愛母愛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是奶奶;穿越后,她的爹娘就很少出現,河德秀幾年才回家一次,每次回來留下幾兩銀子,或是幾個包袱的新舊衣衫便離去。</br> 子欲養,而親不在。</br> 這是何等的痛。(未完待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