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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看來恢復的還不錯?”君悠遠倚著門楣,看著剛從室外走回的子真,笑著問道。
  子真點點頭,“嗯,醫生也說了,明天就可以出院!”抬首看著他,嘆道,“其實你不必每天都特意過來看我!”
  君悠遠俯身倒了杯水,遞給她,“反正這幾日我也沒什么事情!”
  子真喝了一口,“味道怎么怪怪的,是什么?。俊?br />  “朋友特地幫你熬的,說是對安胎活血特別有效,喝喝看!”
  子真輕笑,“覺得你和我父親越來越相象了!”
  君悠遠聞言,心中微微一動,側頭看窗外搖動的樹枝,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黯然。
  喝完后,子真放下杯子,看著面前的身影,低聲說道:“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君悠遠轉身,有些詫異。
  “消息不好,是嗎?”子真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覺得很難對我開口?”
  君悠遠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
  良久,他終于嘆口氣,“始終都要讓你知道的!”說罷,低頭從口袋中取出一張報紙,“昨天晚報的新聞!”
  子真從他手中接過那張報紙,幸好是英文,粗粗瀏覽之后,目光很快定格在被劃了圈的那個標題上:赴北極考察團今晨發生重大事故……心跳,忽然停了下來,用盡全身精力,勉強把目光移到死者名單那一欄,“葉時川”三字赫然在目,黑色的字體,沉重的讓人無法喘息。
  “子真?”君悠遠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她回頭,只見面前的男子,嘴巴一張一合,他,在說些什么,為什么自己一個字也聽不到?
  許久,終于覺察到有人輕拍自己的臉龐,終于,看清面前的身影是君悠遠。
  “沒事吧?”看的出來,他很是擔憂。
  子真輕輕轉頭,臉頰劃過他溫熱的手指,看著那幢銀灰色的大廈,“對面的廣告牌好像又換了呢!”
  “子真!”身旁的君悠遠有些急了。
  “新換上的,始終都要光鮮亮麗得多!”子真突然低低笑了起來,聲音卻有些支離。
  “葉子真!”君悠遠大聲喊道。
  “別擔心,我沒事!”子真深深吸了口氣,“其實,這些年,父親都撐的很苦,對他來說,何嘗不是解脫!這樣也好,奈何橋邊的母親也不必每日苦等了!”
  君悠遠盯著她的雙眼,似乎想看清眼眸下的真正情緒。
  “為什么不肯大聲的哭出來?”莫明的有些生氣,不知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子真慢慢走至床沿,掀開被單,輕輕的躺了下來,“君大哥,我想休息了!”
  “葉子真,又開始想逃避了,是不是?”再一次提高音量。
  “能不能幫我訂一張明天的機票?”被單下的聲音突然響起。
  君悠遠一愣,繼而搖頭,“不行,以你現在的情形,我是怎么也不會讓你上飛機的!”
  面前的身形動了動,沉默了幾秒后,又傳來低低的聲響:“我都忘了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君大哥!”子真突然掀開被單,看著君悠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放心,我會親自去把伯父帶回來!”君悠遠柔聲說道。
  “謝謝你!”聲音陡然低了下來,子真慌忙低頭。
  “我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自己!”君悠遠暗自嘆了口氣,“我已經跟羅比說過了,他答應我會好好照顧你;還有,我替你請了一個會說英語的看護,如果有事,你跟她說就是了!”還待囑咐些什么,子真已插道:“我已經看到你貼在床頭的電話號碼了!”
  “子真!”君悠遠低低喚道。
  抬首,看著他的深邃眼眸,不由有些恍惚。
  “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更讓人擔心!”拉起被單,蓋住一室的悠嘆。

  莫家堯抬頭,看著室內的其他兩人,竟都是默然。
  “不知子真姐看到這則報道,會怎樣?”拼命將涌上心頭的一些畫面推開,君然不由有些懊惱:當初,為何就讓她一個人離開了呢?
  “獨自在異國他鄉,唯一的親人又突然離世……”孫仲誠亦不敢想象接下去的情形。
  “這時,我本該陪在她身邊的,對不對?”莫家堯的聲音有些低沉,“都是我的錯,一切都該怪我的,為何要讓子真承擔這些?”突然,手上的報紙一分為二,聲音在室內回蕩,頗有些凄厲。
  “家堯,子真向來堅強,你也別太擔心了!”仲誠輕輕按著他的肩頭。
  “只怕這次,太過沉重了!”子真姐習慣把心事埋在心底,不知還能不能承受愈加沉重的負荷?
  “不知爸媽他們有沒有找到子真?”而今,只有希望老爸老媽能早日找到她。
  “莫總!”助理謝家聲突然敲門。
  “什么事?”一旁的君然見大哥毫無反應,低聲問道。
  “剛才董事長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葉經理……”
  “怎么不馬上通知我?”莫家堯沖到他面前,問道。
  “是董事長說……”謝家聲抬眼看了一下已然失態的莫家堯,不怕死的繼續說道,“說他們不想和這個逆子說話,所以……”
  孫仲誠嘆了一口氣:“說重點吧!”這幾日,家聲定是被家堯折磨的不行。
  “董事長夫人說,葉經理父親的尸首已經被人認走……”
  “他們找到子真了?”室內的三人的眼神頓時發亮。
  謝家聲連忙搖頭“不是,認領尸首的是位男士,而且,身份不可考,還有……”
  莫家堯第一次覺得身邊的這個助理今日是如此的羅嗦,“還有什么?”
  “董事長說,他們在各大航空公司都查到了葉經理的出入境資料,有去了柏林的,也有去埃及的……”
  “意思就是說,他們查不到子真的真正下落了,是不是?”
  “董事長還說了……”謝家聲頓了一頓,突然不作聲了。
  “好了,你也扳回來了,就一次說完吧!”孫仲誠看不過眼,揚聲說道。
  “董事長他們今天還收到一張傳真,說是葉經理一切安好,只是希望不要去打擾她!”
  “就這些?”有些安心,更多的卻是失望:她,果然選擇繼續把自己排除在外。
  “董事長還有一句話要帶給總裁,說這半年都不想看到總裁,所以,短期內,不會回國了!”匆匆說完最后一句,謝家聲慌忙跑出總裁室。
  “看來,你的下屬對你有諸多意見!”孫仲誠看著家堯,嘆道。
  莫家堯也不作聲,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看著底下熙熙攘攘的人流,那里,不再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帶回來了?”子真看著略顯疲憊的君悠遠,輕聲問道。
  他點點頭,遞給她一個暗紅色的骨灰盒,“依照你電話里所說的,伯父的……都在這里了!”
  “做工很精致呢,”子真接過時,雙手有些顫抖,險些滑落,忙緊緊的將它靠在胸口:不再有溫暖的感覺,只有盒子傳來的微微涼意。
  君悠遠忍不住伸手,卻又收了回去。
  “下午陪我去海邊,好嗎?”子真低聲說道:七月下旬的意大利,為何是這般的冰涼刺骨?

  “累么?”君悠遠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她,柔聲問道:從醫院出來,她便一直抱著這個骨灰盒,仿若捧著自己的生命,小心翼翼的動作,讓人有些心痛。
  “不會!”子真搖搖頭,看著愈來愈近的大海。
  當日也是站在海邊,把母親的骨灰撒向空中,那時,還有父親相陪;而今,卻只剩形單影只的自己,為何上天不一并把自己收回,起碼可以換的一家的黃泉相聚。
  攤開父親留給自己的那本日記,那是出事后救援人員在父親手中發現的,因為被父親牢牢拽在手中,取下時頗費了一番氣力。子真認得,那是母親留下的日記本,一本給了父親,一本被自己焚成灰燼。
  “惟有一點不好,你太愛我了!”娟秀的字體,是母親的。
  記得小時常見母親取出這本藍色筆記本,忍不住詢問。
  “爸爸有什么缺點,或者媽媽有什么埋怨,都會寫在上面!”母親微笑著對自己說。
  “那真兒可不可以也要一本?”
  “好?。 庇洃浿心赣H的笑聲,永遠是那般甜美溫馨。
  厚厚一疊,母親獨獨只記了這一句,而自己,卻寫滿最后一頁,子真不由苦笑。

  “真真,答應我,要活的幸福!”渾厚有力的字體,是父親的。
  眼角開始有些刺痛,子真忍不住蹲了下來,細細撫摸每一個字。
  “時川,答應我,要幸福的活下去!”當日母親在病床上,逼著父親對她發誓,將她化為塵土,撒入茫無邊際的大海。而今,父親亦要強求自己,果真是千年修得的共枕之人,一樣都懂得強人所難。
  “爸!”子真看著懷中的這個骨灰盒,無聲的喊道。

  君悠遠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子真,任由天邊的流云漸漸飄散、聚集,直至西天晚霞映紅天際。
  子真終于起身,打開盒子,將手中的骨灰撒向水面,看著它,隨流水迅速飄走,了無痕跡。有父親相陪,至少母親不會那么孤獨了,不是么?
  平靜的海面突然開始起風,掀起層層的細浪。君悠遠轉身,從車中取出外套,輕輕的披在子真的肩上,兩人默默的看著不斷飛濺的白色水花,空氣中彌漫著海水的咸味。
  “君大哥,我們回去吧!”過了許久,子真轉身說道。
  君悠遠忽然伸出雙手,輕輕環住她,子真一愣,呆立在他懷中。
  “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沒有人會認為你不夠堅強!”君悠遠輕輕嘆口氣,溫柔醇厚的聲音,和父親那時同樣的話語,如和風般,拂過子真的心頭。
  如珍珠般,大顆大顆的淚滴,就這么從眼眶花落,促不及防。子真俯在他的肩頭,低聲的哭泣。
  君悠遠輕輕拍著她的后背,眼底深處,輕輕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情。
  低泣漸漸變成哀啼,直到后來,聲調不斷拔高,撕心裂肺,肝腸寸斷,許久,又漸漸低沉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情緒終于漸漸平復,幾月來一直壓在心頭,讓自己透不過氣的重石,終于減輕了不少。子真輕輕吐氣,忽覺臉頰有些濕濕的,才發現,君悠遠的白色襯衣早已一片濕濡。
  “謝謝你,君大哥!”近來好像頻頻向他道謝。
  君悠遠輕輕舉高雙手,握住子真的肩頭,將她推開一些,“這件事,原本我以為自己不會再提起的,不過……”低頭取出口袋中的盒子,“這是我昨天挑的,因為時間倉促,也不知道合不合適?”
  子真打開盒子,竟是枚閃著璀璨光澤的戒指。
  “我也知現在不該提及此事,但是……”君悠遠深深的看著她,“不管你愿不愿意收下,我都已經決定要好好照顧你們!”
  子真愣了半天,看著他許久,突然問道:“若有一天你愛上我怎么辦?”
  君悠遠亦愣神,隨即笑道:“覺得自己的胸口還是溫的么?”
  子真亦笑,“還好,心跳還算正常!”
  “子真,你知道么,曾經有人對我說過,只要心跳還在,就不要讓你的愛情死去!”眼神突然有些朦朧。
  子真看著他的雙眸,良久,柔聲道:“若我現在答應嫁你,你會不會反悔?”
  君悠遠微微一愣,繼而笑道,“我只是怕現在來不及準備,無法讓你成為七月新娘!”
  子真淡淡的說道,“所要的準備,都不過是形式而已,對我來說,并不是那么的重要!”轉頭看了一眼已經西斜的太陽,一半已沒入水中,海浪不斷的拍打著岸堤,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們回去吧!”子真低頭輕聲說罷,慢慢的向車子走去。
  身后的君悠遠看著她,將那聲嘆息壓了下去,夕陽下,兩人的身影顯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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