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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小薩摩耶犬睜著烏黑明亮的眼睛,歪著腦袋看面前的老人。
這是一個非常老的人類男子,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數不清的溝壑,只有那雙如同大海一般湛藍的眼睛里,依然流轉著動人心魄的光芒。
屬于智慧的光芒。
這是被歲月歷練的光芒,越發凝實明亮,是時間也無法奪去的美麗。
“今年的圣誕禮物?”老人拿起放在一旁的信紙,抽了出來,習以為常地省略掉前三張廢話——反正不看他也能猜到那上面都是埃里克那小家伙滔滔不絕的仰慕和崇拜,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看羊皮紙的末端,“……哦?”
他把視線從羊皮紙轉到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那里的小薩摩耶身上:“人?”
蓋勒特·格林德沃很驚訝,因為以他對黑魔法的敏銳,居然完全沒發現這是一個受了詛咒的人。
不,與其說是沒發現,不如說面前的小薩摩耶就和任何一只麻瓜世界的普通寵物犬一樣,沒有絲毫的異樣。
他抬起手,釋放了一個無杖魔法。
黑魔法波動也好,詛咒污染也罷,任何一個能夠被判定為“受詛咒的人類”乃至“受詛咒的生命體”的波動特征,都沒有出現。
如果這不是那些閑得準備去找梅林的圣徒們集體開起了愚人節玩笑的話……一代魔王難得的起了研究的心思。
當天深夜十二點整,在代表另一天的鐘聲準時響起時,蓋勒特親眼看到那仿佛奇跡般的一幕。
“真是太神奇了……沒有魔法波動,不是阿尼馬格斯,也不是類似狼人的變身……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這一幕,我恐怕直到現在都會認為這是一只普通的動物,真是……”他輕嘆著,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微深,“真是神奇的魔法,不是嗎?”
正當一代黑魔王準備著手研究這讓他著迷的魔法詛咒時,放置信紙的地方忽然又多了一張便簽。
“嗯?”他疑惑地拿過便簽,看了看,“受詛咒體語言系統目前只支持英語、日語、中文三種語言……所以這就是你一天都沒開口和我說話的原因?”
一直以來都是以母語——德語說話的一代魔王大人微笑著,用英語說出了后面那句話。
“準確的說,只有四小時,而不是一天;并且,晚上我比較想睡覺,所以不太有聊天的興致……另外,請問能不能用魔法鞏固一下這張床?我覺得它在呻吟。”
一只毛色雪白、體型龐大但是卻讓蓋勒特聯想到“有禮貌的小孩子”的白熊,坐在他的床上,用爪子指了指身下的木床,說話的語氣有禮又誠摯——最直觀的證明就是,即使是有著足以威懾所有手無寸鐵的成年男子的體型,蓋勒特依然不覺得面前的北極熊有什么危險的地方。
“……我想你是對的。”聽著木床仿佛配合似的發出一聲吱嘎,蓋勒特看著陪了自己數十年之久的老舊木床,面無表情道。
然后他給圣徒發了一個訊息,讓他們再弄一張床送進來。
原先給小薩摩耶準備的小床看上去完全不能承擔一只幼年北極熊的體重……和體積。
——是的,蓋勒特可以用自己的魔法擔保,雖然身型直追成年北極熊,但是面前這只白熊身上種種體征都顯示,它依然處于幼年期。
對比之下,讓人忍不住心生慚愧的‘幼年’北極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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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有了一個新的室友之后,退休了的魔王大人的生活豐富了許多——當然這不是指每天都能帶來新驚喜的“百變”室友,而是有了研究課題的一代魔王大人的精神生活豐富了許多。
——連帶著物質生活也是。
蓋勒特覺得事情的發展有點不太對。
他盯著自己住了數十年的房間,有種處于一個陌生的地方的錯覺。
而造成這種錯覺的,就是房間里多出來的那些東西。
一張大而結實的床,那是臨溪(幾天相處下來,蓋勒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新任室友,而不是像剛開始時那樣將她視作單純的研究對象,所以對她的稱呼也變成了名,而非陌生的姓。)變成白熊的時候,圣徒送進來的,哦,對了,埃里克他們還順手把他的木床也一并換了;同樣用了數十年的木桌倒是沒有被淘汰,不過上面多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缸,里面還有一些水草和鵝卵石,這是臨溪變成蚌的時候送來給它(或者應該用“她”?蓋勒特不太確定蚌是不是有這樣的區分概念)棲身用的;桌邊有一個三米高的木架子,一看就知道是圣徒們在這些年里主流的簡約美風格,和整個牢房環境格格不入,這是臨溪變成海青天的時候用來給她歇腳的,畢竟蓋勒特暫時還不想讓自己可憐的枕套和被單喪生在鳥類鋒利的爪子之下……
這間原本在蓋勒特看來不算太大但是感覺寬敞的牢房,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擁擠得讓他幾乎找不到下腳的地方了。
“我想這一定是一個陰謀。”
聽到這聲音,蓋勒特轉頭,看向說話的動物。
這是一只和熊類似,但是看著卻沒有熊的威懾感,只能讓人聯想到“可愛”的黑白色動物。
雜食向,但是蓋勒特看到它的第一時間里,想到的食物只有竹子這一種,可見它的發源地國家對此的宣傳有多洗腦,連一代魔王都無法免俗地覺得它應該是素食動物。
咬合力僅次于北極熊,和棕熊持平,奔跑速度在海拔數千米的山地里能超過人類的跨欄冠軍,能把三四頭狼當坐墊玩……
兇殘如斯,卻靠賣萌為生,簡直讓人忍不住懷疑一下造物主的審美。
“一個讓你從這個小房間里搬到大房間去的陰謀,”正愉快地啃著鮮嫩冬筍的國寶同學一邊用鋒利的爪子把冬筍的外衣扒開,咬掉里頭的筍肉,一邊說,“說真的,真的不能讓他們送個書架來嗎?我覺得你的書有點多。”
它看向堆放在床頭的大塊頭專業向書籍——即使是擁有良好記憶如黑魔王蓋勒特·格林德沃同學,也不能準確地回憶起自己曾經看過的每一本魔法書籍的內容,所以查資料依然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而在這個房間里,是沒有書架的存在的。
它誠懇道:“我覺得它們會在我睡覺的時候砸到我。”
“我覺得,首先,我需要把這些東西送回去,比如這個魚缸。”蓋勒特注視著那只在燈光下因折射而顯露出一種朦朧美的玻璃缸,道,“它現在是多余的。”
熊貓跟著轉頭,看向魚缸——大概是魚缸,蓋勒特只能這么猜測,因為對方的眼睛實在是太小了,而眼睛附近的黑毛存在感又太高,導致一代魔王大人幾乎無法辨別那只熊貓的視線到底落在哪里。
很遺憾,當天晚上,黑魔王大人就被自己的話打臉了:那天晚上,隨機詛咒隨機到了錦鯉。
現在看來,它不是多余的了。
不,準確的說還是多余的,因為對錦鯉來說,這個魚缸實在是太小了。
“巴茲,明天送個大點的魚缸過來吧。”通過特殊的聯絡手段和外面的圣徒說了一聲,蓋勒特把差點活活憋死的錦鯉放入魚缸中。
大約是為了遺忘自己的錯誤,他看向自己手里的羊皮紙,說:“真是有趣的詛咒……和近現代的黑魔法詛咒完全不同,這居然是應該被歸類為自然魔法或者說……白魔法的詛咒。”他回看了一遍這些日子做的筆記,語氣中帶上了些許笑意,“真沒想到,這類魔法居然流傳下來了……來自于森林女仙們的森林詛咒,居然在經歷了教廷追殺和女巫運動之后,還保留了下來。真是讓人驚嘆的生命力,不是嗎,臨溪?”
有著“水中活寶石”之稱的金黃色錦鯉吐了個泡泡,不滿地用像黃金雕琢而成的尾巴拍了拍缸壁。
小小的魚缸發出沉悶的聲音。
力氣還挺大的。
“哦,抱歉,忘記你現在沒法說話。”
蓋勒特笑了起來。
“現在看來,這段時間做的實驗也不能說是無用功……”蓋勒特在缸壁上輕輕地敲擊了兩聲,吸引似乎在生氣而背對他的錦鯉注意力之后,才說下去,“黑魔法和白魔法的力量波動完全相反,而這段時間我在你身上所做的那些試驗,幾乎都是以黑魔法為主……”雖然他的本意是類似于東方某種以毒攻毒的理念,但如今看來……
蓋勒特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一開始就走入了誤區,能有現在這個成果,簡直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黃金色的錦鯉嘴巴一張一合間,一個水泡泡誕生,順著浮力升到水面上,然后啪嗒一聲輕響,碎裂。
“嗯?”蓋勒特有些疑惑,得益于這些日子以來不斷轉換的物種以及算得上是親密的相處,他發現自己現在已經能大致看出臨溪想表達的意思了,不受物種拘束——即使是在他的新任室友變作珠蚌的時候,他也能從那蚌殼的開合頻率來判斷出室友心情如何。
但現在,錦鯉的動作卻讓他有些疑惑。
看出他的疑惑,錦鯉有些焦急地用尾巴拍了拍缸壁,那動作仿佛是在……示警?
下一秒,巨響在紐蒙迦德的最高塔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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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著轟隆巨響,這所在這片罕有人跡的荒原中佇立了數十年的巫師監獄倒下了。
“你確定這玩意兒有用?”距離紐蒙迦德兩千公里外的地方,一個黑袍男人拍了拍身側充滿了星際時代風格特點的旗艦炮,問。
“雖然號稱最為堅固的巫師監獄,但那是二戰時期的標準,更何況……這個堅固是以巫師的標準來說的。”站在他身邊的男人點起煙,吸了一口,紅色的火星在黑暗里顯得分外醒目,“哪怕是以現階段世界軍事能力來說,氫彈也能將紐蒙迦德轟成戰后廢墟。”
“喂喂別這么兇殘行嗎?只是個小小的巫師監獄而已,用得著把那種斷子絕孫的大殺器拿來用嗎?”這么說著的人完全沒有自己拿星艦上的旗艦炮轟“小小的巫師監獄”有多大材小用的自覺。
“呵,單論紐蒙迦德的物理防御,即使是重型坦克也能攻破,但若是加上蓋勒特·格林德沃這位學術起家的一代黑魔王親自布置的魔法防御的話,情況就大不相同了。”第三個人溫聲道,“且不論其他,單就空間誘導和空間交錯就足夠讓現在這個世界的軍事力量吃苦頭了,目前也只有氫彈那個級別的武力能夠打破紐蒙迦德借助地脈魔力構建的空間魔法。以這點來說,菲里力排眾議,要求動用旗艦炮的提議,還是很正確的。”
他似乎是在看什么,好一會兒才道:“看,雖然我們預測里這一炮應該是把整個紐蒙迦德都轟成廢墟了,但事實上受損的只有那間被我們作為主要瞄準目標的最高塔樓,以及它的附屬建筑。德國魔法部用個兩三個月就能重建完畢,這和我們預定的‘地上建筑完全摧毀’相差太大了。”
“畢竟不是魔法傳說類專用武器,能有這個成果已經很好了。”
“但是這么一來,完全不能判定目標生死吧?嘖,早知道就用二連發了……”
“你開玩笑嗎?可以的話我還想把星艦開進來呢!可這個空間的排斥性太高了,我們能把有充填一發彈藥的旗艦炮帶進來已經很費力氣了。你要換二連發旗艦炮,后勤那群人能吊死在你面前!”
“沒關系,我們有二手準備。”吸煙男人把煙頭黯滅在手心里,涼笑道,“這個國家當年被格林德沃打壓過的‘賤民’可不少啊……”
他說得意味深長,卻也讓他身邊的人都沉默下來了。
好一會兒,第一個發聲的人才疑惑地問道:“我們的目標不是姜臨溪嗎,為什么會轉到蓋勒特·格林德沃身上去?雖然他已經不管圣徒好多年了,但是圣徒的發展也沒有因此停滯,這些年都在魔法部眼皮子底下滲透各個機要部門和商業類項目。被那些瘋子咬上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想我們應該沒有準備在這個世界付出血的代價的準備吧。”
“放心吧,‘預言師’已經占卜過了,今天那小家伙的詛咒體是一個小型動物,從占卜結果來看,不會超過一巴掌大。在這樣的敵襲下,那么小的小東西怎么可能不出意外啊。”
“除非……”說這話的人笑了起來,“‘堤喀視她如珠如寶’。”
(堤喀:古希臘神話中的幸運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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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擊來臨的時候,蓋勒特只來得及朝完全沒有自我防護能力的小錦鯉方向扔了一個盔甲重重,隨即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伴著煙霧攻進來的“人”身上。
或許,不該稱他們為“人”。
這幾個有著血紅色眼睛和大得不可思議力量,以及懼怕銀制品的偷襲者,不是人類。
蓋勒特冷笑了一下:“多少年沒見了,我還以為‘賤民’早就被我屠殺殆盡了。”
“蓋勒特·格林德沃!”領頭的人聲音嘶啞,周身纏繞著代表不詳的黑霧,襯著他像是從地獄歸來的惡鬼,“下屠殺令的時候,你就該有今天的覺悟了!”
年老的巫師游刃有余地用魔咒逼開沖上來的襲擊者,間或有襲擊者中了他的魔咒,就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聽到這話,他冷笑:“當你們不顧血族避世禁令,隨意朝巫師和麻瓜出手的時候,就該知道滅亡之路已經在眼前了。不然你以為,即便是格林德沃,有這個能力讓密隱和魔宴都對此表示沉默嗎?連中立氏族都對你們袖手旁觀。踐踏了所有密黨血族都極力維持和實行的‘密黨六戒’,還將巫師發展為血裔,觸犯了魔黨的禁令……難怪被稱為‘賤民’,行駛與野獸無疑,能被冠以‘民’就足夠你們偷笑了!”
領頭人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嘶吼,在這樣的嘶吼聲中,他化身一只巨大的人狼,張開血腥大嘴,朝蓋勒特撲來。
“人狼!?”蓋勒特一驚,從原地消失,人狼巨大的爪子連同其上的黑霧一起狠狠地抓在地面,翻起大片煙塵和碎石。
黑霧中,碎石仿佛是被什么融化了一樣,從人狼爪子里滑落。
如果蓋勒特的動作慢上一秒,他就和此時被人狼握在爪中的碎石一個下場了。
當一代魔王再出現時,已經在十多米外了——如果不是因為紐蒙迦德的空間魔法防御被強力攻擊瓦解大半,即使是這么點距離的幻影移形,也休想用出來。
人狼再次仰天嘶吼,伴著這吼聲,它身上的黑霧隨之變得濃厚,肆無忌憚地朝周圍散開。
當黑霧擴散到人狼身后不到一米外的廢墟時,忽然,它們就像是遇到了天敵一樣,瑟縮了一下。
石子滾落,廢墟下,似乎有什么在動。
人狼沒有看到這一幕,他現在的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在面前的老年巫師身上。
所以,當他被來自背后的攻擊狠狠拍飛時,依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只是從眼角余光中,他似乎看到了一抹金色流光。
然后,黑暗侵襲了他所有的視野。
站在對面的蓋勒特看得更清楚,把那么大一只物抗魔抗幾乎都點滿的人狼拍飛的,是一條加上華麗尾鰭足有兩米長的金色魚尾。
星空下,這魚尾就像是黃金打造的一般,炫目而迷人。
而其中蘊含的力量也分外“動人”。
蓋勒特眨了眨眼睛,他覺得這魚尾有點眼熟——如果把它縮小到巴掌那么大的話……
魚尾在拍飛阻礙它拍動的“障礙物”后,又用力在廢墟上拍了幾下,每次都惹得廢墟搖晃,不斷有小石子從上面話落。
終于,壓在上面的廢墟有所動搖,一只白皙但帶著血痕的手猛的從廢墟中伸了出來,用力支撐在地面上,
伴著這個動作,壓在魚尾上半部分的廢石終于被從下面直起身來的人揮開。
白皙的背脊露了出來,雪一樣的短發只蓋住后頸,從蓋勒特的角度看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從廢墟里冒出來的人身魚尾的人魚耳后有一個朱砂色的紋身。
蓋勒特面上露出了些微驚訝,本以為會看到一條巨型錦鯉的他最后看到的卻是……美人魚?
雖然年紀還小,不過從那轉過頭來的少女模樣輪廓來看,十足十的美人坯子。
隨即他意識到,面前的美人魚……沒穿衣服。
把幸免于難的被單蓋在一絲不茍的人魚身上,蓋勒特環顧四周,他花費了好多心血建起來的紐蒙迦德幾乎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第一輪的襲擊下,紐蒙迦德還支持得住,但是那些連血族都不認可的“賤民”的到來,讓這里徹底淪為戰后廢墟。
現在這里,怎么看都不能再作為自囚地點了……蓋勒特有點憂傷地想道。
老人家總是念舊的。
遠處有動靜傳來。
蓋勒特看到了緊急趕來的圣徒隊伍。
眼尖的他甚至看到領頭人手里還拿著一個大號魚缸。
“看來你需要一個更大的魚缸。”巫師微笑著說道,彎腰把在陸地上完全無法自主走動的人魚抱了起來,哦,分量挺輕的,“要不要去我的莊園做客?我想格林德沃莊園應該還認我這個主人。”
他記得莊園里有一個巨大的天然湖泊,周圍還有一圈果樹,現在這個季節,是魔法果植冬果成熟的季節。
成熟的冬果會落入湖泊之中,成為湖泊中魔法生物們難得的美味。
那個湖泊用來安置他的小室友是個不錯的選擇。
哦,你說湖泊里那些強悍的魔法動物?
蓋勒特覺得,能夠一尾巴把一只將近四米高的人狼直接拍暈過去的人魚,是不需要在水里懼怕任何一個人或者魔法生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