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稚涵心里對下周要公開的冬季視頻很沒底,從選題到菜單她都沒有參與,下周就要公開,她卻還有最后兩道菜沒來得及錄。</br> 她和公司簽的合約，規定了她每個季度都需要錄制十五個當季菜譜,公司會每周公開一個,剩下的運營全是公司在做,她自己,只能分得其中百分之九的廣告費用。</br> 接了齊程這個工作后,她到公司的次數越來越少,雖然做齊家私廚這件事提高了她的身價也提高了微博粉絲數，但是她知道，公司已經逐漸的把運營重心放到了另外一個私廚任俊友身上。</br> 這人她只在年會上見過一次，32歲,在這行算是新人，和她不一樣，他錄視頻的時候露臉，會說單口相聲，偶爾興之所至會直播做黑暗料理，這半年來粉絲數飆升。</br> 相比遲稚涵這種走情懷文藝掛的美食博主，任俊友這樣簡單粗暴的風格也挺圈粉。</br> 林經武最近一天四五個電話跟她聊的都是這件事。</br> 她承認，她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現在心里其實已經開始惴惴不安。</br> 雖然現在背靠大樹,但是齊程會不會真的痊愈，或者需要多久時間痊愈，都是未知數。</br> 最重要的,她的正職還是私廚，齊程好了之后，她仍然需要回到自己的位子上。</br> “你這種不露臉的視頻是最容易被擠走的，你要是再不上心，到時候回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绷纸浳湟彩强嗫谄判?。</br> 這些心事當然不能和齊程抱怨，最近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她想找戚晴吐槽也只能微信上打字，往往來回兩三次自己就先沒了興致。</br> 好不容易等他血檢尿檢都穩定了，可以開始吃半流質的食物之后，她才終于鼓起勇氣請了三個下午的假。</br> 遲稚涵覺得自己有些混亂，對于自己的重心到底是什么的混亂。</br> 走之前和護士確認了四五次，直到那位笑起來像彌勒佛一樣的護士長把她推出房間，半調侃半不耐煩：“你怎么跟要丟下孩子去上班的媽一樣嘮叨?！?lt;/br> ……</br> 丟下齊程的遲稚涵發現，她何止嘮叨……</br> 她連錄視頻間隙都忘不了給齊程打電話：“只準喝兩百毫升，我下午錄完了回來給你下素面?！?lt;/br> 語氣奇怪的讓林經武搓了搓手臂，很懷疑的問她：“你背著我偷生孩子了？”</br> ……</br> 再次被人當成媽的遲稚涵自我厭棄了幾秒鐘，突然就想起了昨天被打岔后就完全不記得的澄乙的事。</br> “對了，我這里有兩幅畫，對方說可以發到微博做宣傳，之后會給我們十張主打菜的精修圖。”打開齊程早上叮囑她帶的畫筒，把昨天小心翼翼卷好放進去的畫遞給林經武。</br> 這次終于記得拿出手機開始百度澄乙。</br> 居然是一個有百度百科的家伙……</br> 遲稚涵咋舌，點進頁面還沒完全加載出來，就聽到林經武在她耳邊尖叫。</br> “……你干嘛？”遲稚涵皺眉，耳朵嗡嗡直響，手臂被林經武抓的生疼生疼。</br> “臥槽，你怎么會認識澄乙？他開價多少？”說完搖了搖頭，“不對，他開價我們出不起的，你們很熟么？能不能打個折？”</br> 說完又搖了搖頭：“不行打折也出不起?！?lt;/br> “不是，姑奶奶，你怎么說都不說一聲就把人家的畫給帶來了，還那么隨便的放在一個筒里面，視頻都拍完了才想起來拿給我。你早干嘛去了？”說到最后都帶著哭腔了，“他經紀人超兇的，萬一有個折痕啥的，要求賠錢我絕對不會跟你一起賠的?！?lt;/br> “……免費的呀。”遲稚涵目瞪口呆的看著林經武小心翼翼的把畫重新卷起來塞回筒里，一副和她劃清界限的樣子，“折壞了再畫不就行了。”</br> 齊程似乎沒畫多久就給她了，應該不會太難啊……</br> “……”林經武吸氣，再吸氣，先把畫妥善放好，然后才回頭找了本雜志卷成筒，很用力的敲了下遲稚涵的頭，“一幅漫畫能賣七十幾萬的家伙的畫再畫不就行了？你跟齊家人在一起久了腦子也壞了？不是，你剛才說什么？”</br> “……七十……萬？”遲稚涵吞了口口水，低頭看了眼刷出來的百度百科，又吞了口口水，“呃……”</br> 全國最年輕神秘的漫畫家，兩次國際漫畫最優秀作品獎，以最年輕的資歷入選威爾艾斯納名人堂……</br> 齊程？！</br> 他不但長成那樣，而且隨便畫幅畫就能賺她兩年的年薪？！</br> 齊程??？</br> 那個關在屋子里十年沒出過門的男人？早上拿勺子舀藕粉嫌棄不夠甜，兩眼濕漉漉的讓她再給加一勺糖的男人？</br> 她擔心了一整個下午，被人兩次當媽的那個罪魁禍首？！</br> 難怪那天，他說他也有錢……</br> 她心里還吐槽了一句，齊家哪有沒錢的人……</br> 結果那錢真的是他自己的錢？！</br> “你剛才是不是說免費？”林經武一臉震驚的看著遲稚涵。</br> ……遲稚涵點頭。</br> “還要再加十張精修圖？”林經武腦子很好的迅速又想起了另外個福利。</br> 遲稚涵還是維持著這個世界為什么會這樣的表情點點頭。</br> “……為什么??？”這種天上掉下巨大的紅燒肉的事情，不太像是遲稚涵這種倒霉孩子會碰到的啊。</br> ……她也很想知道來著……</br> 為什么?。坑胁庞忻埠饻壮錾娜?，卻天天擔心自己是個怪物躲在黑暗里連人都不敢見。</br> 明明是很荒謬的事情，為什么壓得她心里沉甸甸的都快喘不上氣。</br> 如果沒有生病，齊程該多耀眼啊……</br> “你真能拿到的話你這季視頻絕對穩穩的能做主打了?！绷纸浳渑d奮的臉都紅了，“媽的，我最近被任俊友那小子惡心的不要不要的，終于能出口氣了。”</br> ……為什么啊？</br> 遲稚涵很用力的想跟著林經武一起欣喜若狂，但是為什么，她眼眶好酸。</br> “還真的是，背靠大樹不管怎么樣資源總是好的?！绷纸浳涓袊@了一句，寶貝似得抱著那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畫筒，“我先去找老板炫耀下幫你討個該有的宣傳資源，這邊錄得差不多了你先下班啊。”</br> “……好。”遲稚涵點頭。</br> “對了，男的女的？那個澄乙？”林經武樂顛顛的又繞了回來，擠眉弄眼的，“還有人說澄乙其實是一個團隊？怎么樣？你見過沒？”</br> ……</br> “沒，都是齊寧聯系的?！边t稚涵下意識的撒謊。</br> 她終于懂了，齊寧說如果齊程是澄乙的事情暴露后，齊程會被強制送往美國的原因。</br> 齊家二少就是大漫畫家澄乙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是大新聞，如果再加上齊家二少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癥加上抑郁癥的話，新聞一定是爆炸性的。</br> 而這對于最怕被關注的齊程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是催命符。</br> 他為什么……要主動把這件事告訴她。</br> 以她對漫畫的了解度，本來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想到齊程就是澄乙。</br> 這幾乎是他的命門……</br> 難怪齊寧電話里的語氣疲憊帶著絕望。</br> 齊程……這個傻子……</br> 之前強壓下去的情緒開始沸騰，因為這個傻子，永遠只會對著她揚揚嘴角，天下太平。</br> “說起來齊寧真的挺夠意思?！迸d奮過度的林經武完全沒注意到遲稚涵煞白的臉色，“你記不記得你之前讓我幫你找媽媽的時候，我們聯絡過的那些人？”</br> 遲稚涵機械化的點頭。</br> “齊寧這段時間似乎都在聯系，我接到幾個電話。”林經武壓低聲音，“有錢確實不一樣，我感覺你找了幾年沒找到的線索可能終于會有些突破了。”</br> ……</br> 她可能可以找到媽媽了？</br> 這到底……是誰在救誰？</br> ***</br> 心里面的陌生情緒翻涌的像是隨時要失控，遲稚涵本能的選擇了逃避，給齊程發了個會晚兩個小時回去的短信，拒絕了配給她的專車，她自己打車去找了戚晴。</br> 戚晴大學畢業后找了幾份工作都不如意，最后干脆自己開了一家淘寶店，專門賣手工甜點，居然挺賺錢，去年終于買了套40平米的期房，付了首付后，也算是在寸土寸金的S市有了根。</br> 雖然她現在仍然和另一個淘寶店主擠在七十幾平米的出租屋里，屋子里全是商品，亂的像個倉庫。</br> “你先住我家吧?！边t稚涵站在門口懶得進門，“我估計我有陣子不會回去了?！?lt;/br> “……真囚禁你了？”戚晴比遲稚涵高半個頭，還特別愛高跟鞋，站起來直接可以看到小矮子遲稚涵的頭頂。</br> 以及她仰起頭翻給她的白眼。</br> “那個人已經關進去了，我家挺安全。”白眼翻完之后就低著頭跟著戚晴晃到樓下她們倆常常混的咖啡館。</br> “怎么了嘛？”戚晴開門見山，“你這表情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br> 她受了天大的恩惠……</br> 可是，真的……替他委屈。</br> “戚晴，女人對一些可憐的人或者事情產生同情，再之后有一些類似于母愛的感情的話，是正常的吧?！眴柾曛笠灿X得自己問的有點神奇，干笑了一下。</br> “你是不是跟心理醫生接觸多了腦子有點……”戚晴在這家咖啡館寄售手工曲奇，現在正從老板這里拿了賬本算錢，抬頭看了她一眼，哭笑不得。</br> “因為我后面要問的更神奇?！边t稚涵喝了一口熱可可，瞇瞇眼，“如果產生了類似母愛的感情后，又發現了性別差異……那算什么？”</br> “……”戚晴放下賬本，面無表情，“德國骨科？”</br> ……</br> 遲稚涵忍住想把熱可可倒到自己頭上的沖動，嘆了口氣把額頭抵在桌子上。</br> “你到底怎么了？”戚晴敲敲遲稚涵面前的桌子，“真的美女和野獸了？”</br> 遲稚涵遲疑了一下，近乎悲壯的點了下頭，然后又搖了一下：“我覺得我有點動搖了，需要被罵醒?！?lt;/br> “我就問你一句話?！逼萸缫膊粏?，表情嚴肅，“萬一，他自殺怎么辦？”</br> “或者退一萬步，不自殺，自殘了怎么辦？”看遲稚涵臉色煞白，戚晴又補充了一句。</br> 熱可可突然失去了它該有的吸引力，遲稚涵頭還是抵在桌子上，聲音悶悶的：“好了，我醒了?！?lt;/br> 這一輩子，她都不要看到自己身邊的人比她先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